拐 杖
文/李小強
當我寫下這個題目時,才發覺國家《漢語拼音方案》已頒佈推行六十週年了,突然間,我開始莫名懷念那一段少年學習時光。
我的啟蒙教育是在我們村學接受的。村學在我家莊窠下面的史家場院裡。說是學校,其實是一間不足三十平米的土坯房。房子坐北朝南,冬暖夏涼。門面牆上用白石灰刷過,上面用鐵紅塗了一些字,但具體是什麼字我已不記得了。走近一看,紅油漆漆過但早已斑駁的教室門,破了好多洞,蟲眼無數。清風雖然不識字,但可以隨時鑽進來翻書。兩扇玻璃窗殘缺不全,時常用廢書紙糊著,導致裡面光線昏暗。房簷下用粗繩索懸著一根檁條,其上彩繪依稀,為避免風雨侵蝕而掛在屋簷下,以備教室更換所用。在我“畢業”的時候,它還高懸在那裡,就像鄉土故事裡一個很不起眼卻讓人浮想聯翩的懸念,甚至就是橫亙在句段中的一個意韻深遠的破折號。屋簷下的“山豁”間經常有飛鳥出沒,尤其是麻雀——我們的“家鄉鳥”。每年春夏之際,它們築巢孵雛,嘰喳不已,和我們一起學習、作息,經常吵得孩子們分神而左顧右盼,隨即招來老師的呵斥。隔壁套間不足十平米,是教師辦公室。就是這樣一間簡陋的教室,一所村學,在我的心目中卻是那麼的神聖,和眾多學生一樣,在那裡,燃起了我求知的熱情和夢想的火焰。
我清晰地記得,在父親的帶領下我興奮地踏進教室門檻。從此,開始了我快樂而艱辛的求學之路。老師和我同姓,是同村的長輩,按說該稱他叔叔,但我一直習慣叫他李老師,巧的是二十年後我們成了同事。記得他給我們上的第一節課是學習漢語拼音“ɑ、o、e”。我們整齊地坐在下面,望著黑板,跟著他手裡竹鞭的起伏和一遍遍不厭其煩的領讀,聲嘶力竭地喊著“ɑ——”“o——”“e——”。說是黑板,其實是在教室內側的“麥衣牆”(農村用脫掉的麥粒皮和酸泥裹成的土牆)上挖了一塊長方形的凹槽,然後用水泥裹面兒,再用墨汁染色而成。時間一長,就得用墨汁再染,不然就跟“白板”沒有什麼兩樣。讀上幾遍後,李老師指導我們在自做的白紙本子上練寫,看誰寫得整齊認真,並不時用紅蘸筆打對勾,那紅紅的對勾,就像一束紅紅的火苗,在我的內心不斷跳躍、升騰。
那時是典型的複式班。老師上課從來不用普通話,其實是不會說普通話,全是方言土語。教室裡一二十個孩子有二年級的,也有一年級的。由於空間有限,因此人挨著人、人擠著人。白楊木做的兩三張課桌經常搖搖欲墜,更沒有抽屜,我們就用麻繩在桌面底下串成網狀,放上書包權當“抽屜”。凳子是長條凳,缺胳膊少腿,有時一排人會冷不防地掉到地上,四仰八叉,狼狽不堪。老師雖是民辦教師,僅僅初中畢業,但什麼都教,認真的很。上課鈴一響,其實沒有什麼上課鈴,是他看腕上的“老上海”,到時用黑板擦或竹槓使勁敲門框,“咣咣咣——上課了”。隨著這聲召喚,我們便像一群快樂的小鳥蜂擁“歸巢”。他先給一年級上課,二年級寫作業,然後又給二年級上課,一年級寫作業,沒有作業的時候孩子們兼而聽之,就這樣迴圈往復,竟然紮下了牢固的漢語拼音學習底子。尤其是他引導我們背誦的拼音順口溜“一聲平,二聲揚,三聲拐彎,四聲降”並且配以起伏的手勢,可以說沒齒不忘。在拼音學習的基礎上又教我們查字典,我學會了查字典,學會了“自主”學習。還有那五音不全的拼音歌,那千古傳誦的《靜夜思》《詠鵝》《遊子吟》等,依然記憶猶新。
細想起來,就是在那樣的教學環境中,我竟然度過了快樂的兩年學習時光。並在李老師的辛勤教導下,將漢語拼音深深紮根在腦海裡。漢語拼音的學習激發了我對知識的渴求,它就像一根無形的“柺杖”,有力地支撐起我的語文學習旅程,一步一個腳印不斷向前。以至於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選擇中文學習,乃至後來從事小學語文教育教學,並與其結下不解之緣,都與當時對漢語拼音的學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雖然現在教學條件極大地改善了,但我始終未能忽視漢語拼音教學。在十多年的教學生涯中,我覺得要學好語文,學好漢語拼音是前提和基礎。因此,我十分注重漢語拼音的教學。在課堂教學中充分利用多媒體實施拼音及漢字教學。每當我們徜徉在幸福的語文課堂學習中,品悟著中國人千年以來的“生命密碼”,領略漢語言文學、優秀傳統文化的無窮魅力時,或看著學生學習成績不斷提高,臉頰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時,甚而在自己的孜孜追求下,不斷有稚嫩的文字見諸報端時,我都會想起我的村學時代,想起我跟著李老師學習漢語拼音和識字教學、詩文誦讀等的情景,是那樣的親切和美好。
是的,與漢語拼音結緣,在漫長的語文教學路上,在人生奮鬥旅程中,我拄拐而立,棄杖而行,不懈努力,“既仰望星空,又腳踏實地”,雖時光易逝,但始終堅信生命不老,青春永恆!
——2019年04月02日《定西日報·華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