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喜歡回到自己最得意的地方”,這是《暴雪將至》中餘國偉說的一句話。
很多觀眾表示看不懂這部電影,甚至也有一些“看懂”了的在那亂說,有人認為餘國偉就是那個兇手,更有甚者認為這些都是餘國偉的一場夢。
對於這些觀點,我只能呵呵一笑。今天我們就來詳細解析一下,《暴雪將至》到底講了一個怎樣的故事。
要想看懂這部電影,首先要明白,“暴雪”指的是什麼!
1997年,政治風雲開始轉變,經濟體制正在改革,加上受到亞洲金融危機的衝擊,國內的外貿出口嚴重下滑,經濟增速也因此受到撞擊。帶來的影響就是之前的很多擴大生產的企業因此受損甚至倒閉,很多國企也開始了“增產裁員”的政策。
最終的結果,就是出現了“下崗潮”!無數工人的生活變了天,進入了人生的“寒冬臘月”!
而這,才是電影裡真正的“暴雪”!
1997年的冬天,陰雲一直籠罩著湖南的一個小鎮,就像被大環境籠罩下的國家,讓人心浮氣躁。
剛下過大雨的路面依舊泥濘,但工廠保衛科的隊長餘國偉卻顧不上這些,正在急匆匆地趕路。
近日來工廠附近發生了多起連環兇殺案,這次警方因為人手不夠,臨時把有著“神探”稱呼的餘國偉喊來幫忙。
餘國偉自然是屁顛屁顛地趕過來,見到誰都把姿態放的很低,因為對方是體制內的人!
餘國偉一直不滿足於在工廠保衛科待著,他的理想是“破格上調”,進入公安局,成為體制內的一員。
這次兇殺案,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餘國偉深諳逢迎之道,即便是面對普通警察,依舊阿諛奉承,更不用提面對老警察張隊了。
馬屁拍好了,張隊遞來一支香菸點著,吞雲吐霧之間,餘國偉有點忘乎所以,彷彿自己已經融入到了這支隊伍裡,開始了指點分析案情。
但是現實很快就把他拍醒,警車陷在泥裡,小警察吩咐他下去推車,瞬間恍惚之後,餘國偉立刻清醒了過來,趕緊跳下車,站在泥地裡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一塊玻璃,便把餘國偉擋在了警車外,而兩個體制內的人,卻依舊悠閒的坐在車內,他們離的很近,卻又隔的很遠!
這就是餘國偉的現狀,認真、努力,甚至也有能力,但就是無法進入到體制內。
哪怕他跟張隊混的亦師亦友,哪怕張隊告訴他:"局裡人手不夠,案子又多"。但餘國偉依舊沒被上調,這就是當時一代人的現狀,階級分明。
就像餘國偉在97年勞模大會上的發言一樣,緊張激動,像是做夢一樣!他說“我相信,只要奮鬥,人生就會更加的精彩。”
頭頂卻因為機器損壞,飄起了“雪”,這是整部電影的第一場雪,臺上的餘國偉熱情高昂,臺下卻是鬨笑一片,這種強烈的對比,最終讓餘國偉激動到破音的說出了那句話:“我餘國偉,一定活出自己的精彩,以高昂的熱情,迎接新世紀的到來!”
有人一直不知道餘國偉在電影裡一直沒說出口的夢想是什麼,現在知道了嗎?
那就是“活出自己的精彩!”或者說是“被人瞧得起!”。
這個願望一直存在他的心裡,一直激勵著他要做出一番成績,以至於到了最後陷入了魔障!
他詳細記錄了案發經過跟分析,認真觀察現場,甚至帶著徒弟不停地追蹤兇手。
他差一點就抓住了兇手,只要能抓住,他的人生就圓滿了。但差再少,也是沒抓住,更可悲的是為此搭上了徒弟的性命。
徒弟臨死前告訴餘國偉,偷盜物資的事情大夥都知道,都收了錢,因此恪盡職守的餘國偉便成了大夥的眼中釘。
勞模大會後的酒桌上,大夥都說他應該上調公安局,但現在看來,讚揚是假,讓他離開是真!
生活的不如意,同事的背叛,加上徒弟死亡的自責,餘國偉開始了瘋狂。
他整日站在工廠門口的人群裡,眼睛死死盯住每一個過往的人,既有審視,又有執念。
這種執念最終讓餘國偉陷入了魔障,為了抓住兇手,不惜利用自己的紅顏知己燕子做誘餌。
.親自拿著自認為是“嫌疑人”的照片詢問燈光球場裡的女人,卻遭到了女人無情地嘲笑,當初女人隨口說出的一句話,餘國偉居然當真了!
而燕子也因為發現了餘國偉利用自己的事情,心灰意冷,當著他的面跳下了橋。
火車的轟鳴聲,鐵軌上刺目的血跡,讓餘國偉徹底崩潰。
他把自己認定的兇手帶到了案發現場,在大雨中,用警棍奮力地敲打著對方的頭部!
在發洩過程中,餘國偉慢慢地由憤怒變成了大笑。雖然天空依舊下著雨,但烏雲之中,卻似有陽光的出現,餘國偉的內心,也開始徹底解脫。
後來真相浮出水面,兇手早在餘國偉追捕過程中出車禍死亡,他之後的一切,都只是源於自己的執念,追尋的也只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泡影,就像他一直視為最重要證據的鞋子,其實只要尺碼合適,任何人都能穿上。
自己苦苦追尋的結果是一場空,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回到最後一個自己得意的地方,曾經的勞模大會現場。
但是看守這裡的老人卻告訴他,保衛科沒效益,廠裡評勞模從來沒有他們。再說97年那會誰還有心思評勞模。
很多觀眾因為老人的這兩句話,就認為這只是餘國偉的一場夢,甚至有人認為餘國偉精神分裂,是真正的殺人兇手。這些顯然都是滑稽的。
理解老人的話,一定要結合當時的環境。
餘國偉在臺上慷慨激昂的講話時,旁邊的標語是“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說明老人的話沒錯,之前廠裡評勞模不會給保衛科,但97會,因為要下崗!
正是因為97年沒人在乎誰是勞模,所以才會把那批即將下崗的工人評上,給了他們一個“做夢一樣”的體驗,同是也是廠領導的手段。
什麼是勞模?勞動模範,帶頭作用!因此當餘國偉被評上勞模後,就要帶頭下崗,廠子裡一舉兩得!
這才是老人這幾句話的正確理解,而不是暗示餘國偉精神分裂!
也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餘國偉在聽完後才表情複雜的,面向曾經的領獎臺。
到這裡,餘國偉才明白了自己是這個時代徹徹底底多餘的一個人!
當餘國偉來到舊廠爆破現場,在場的人依舊穿著曾經的衣服,甚至還有工作服,年齡老了,他們曾經的時代也隨著這一聲爆破煙消雲散,只留下一片狼藉跟永遠的回憶!
為什麼說這部電影展現的是一代人的悲哀呢?因為裡面每個人物都代表了不同階層的人生。
燕子,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普通人,靠著在舞廳工作勉強度日。最大的夢想是離開這裡,去香港開理髮店。
但是現實呢,當時像燕子這種人去了香港是靠什麼生活的,我們在這裡沒法描述。
可能燕子也清楚這一點,當餘國偉第二次問她沒想過離開嗎?燕子的回答是,現在能去哪?
整個大環境下,像餘國偉這樣的工人都生活不下去,像燕子這樣的人又能逃到哪去呢?
後來餘國偉為她盤下理髮店,讓她在“小香港”完成了自己的夢想,甚至有了愛情,有了生活的希望,開始憧憬跟餘國偉未來的美好生活。彷彿可以跟她手臂上那些刀疤生活徹底說再見。
但最終卻發現這些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自己也只是餘國偉用來引誘兇手的一顆棋子。
這才在最後時刻,跟餘國偉說出那句話:“我都醒了,你還在做夢。”
她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逃離這裡,但直到夢醒,她才發現自己無處可逃,只能從橋上跳下去。
身體被火車碾碎,靈魂被帶往遠方!
這是燕子這類人最悲哀的事情。
跟燕子相似的還有燈光球場的女人,不知道靠什麼而活,只追求心裡的刺激。
有因為下崗生活拮据的普通人,因為一次吵架拿起刀殺死了妻子,就像張隊說的那樣,“家本應該是一個抱團取暖的地方,怎麼這樣呢?孩子還小,今後怎麼辦呢?現在究竟是怎麼了?”
這個城市究竟是怎麼了,還是這個時代究竟是怎麼了,或許張隊也無法理解。
他是人人羨慕的體制內成員,有著人人羨慕的鐵飯碗,但他卻同樣一直想要逃離這裡。
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這地兒,夢想能在退休後,忘掉之前的案子,回北方老家,無憂無慮的坐在院子裡,曬曬太陽,就知足了。
但他依舊無法退休,案件一個接一個,有時還需要他親自蹲守。
最後雖然退休了能夠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但也得了老年痴呆,同樣也沒能回北方老家。
這是那群看似光鮮的體制內人員的悲哀。
直到最後,餘國偉坐在一輛客車上,車裡坐滿了他們那個年代的人。車裡放的是《好日子》,的確,在2008年經濟社會算是迎來了好日子,但對於90年代的人來說,他們就像是這輛發動不起來的車一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雪落下,被淹沒在暴雪之中,被時代拋棄!
餘國偉在電影開頭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餘,多餘的餘,甚至連餘下都不夠格,這才是他們這代人最大的悲哀!
整部電影沒有用宏大的場面描繪那個年代的衰落,也沒有用大量人物來襯托下崗潮帶來的社會問題,只是用餘國偉這一個人的主觀視角來展現。
但正因為這“冰山一角”的展現手法,更能把觀眾帶入其中,也更能讓觀眾深刻思考當時的整個社會環境,“普通人的生活,往往是社會問題最直觀的體現!”
再回到開頭餘國偉說的那句:人,都喜歡回到最得意的地方。
整部電影看下來,或許餘國偉最得意的地方,就是曾經的那個年代,雖然透著無奈與悲哀,但曾經的時光,或許就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地方,這個才是整部電影裡最戳中觀眾心理防線的那一個點!
別人眼裡的失敗,或許也是自己曾認為的失敗時光,走到最後的時刻,才會發現,那可能就是自己最得意的時候,人生的最大悲哀,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