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雙卿是生於清雍正、乾隆年間的一位“農民女詞人”,她曾經走紅詞壇二百餘年,享有“清代第一才女”之美譽。
相傳,她出生于丹陽一個農家。小時候用“女紅”向當私塾先生的舅舅換詩詞,進行學習。十二、三歲的時候,她便能在桂葉上默寫全篇的《心經》了。
鄰居的女兒,因為嫁給了一個白面書生,所以當面嘲笑賀雙卿生於農家,一輩子都見不到書生的面。不料,賀雙卿在嫁人之後,偶然遇見了參加科舉後返京的大才子史震林。
史震林在瞭解了賀雙卿的經歷以後,為賀雙卿寫下了傳奇野史——《西青散記》。從此,賀雙卿的詞作與個人事蹟,便廣為流傳了。
賀雙卿曾經作了一首《鳳凰臺上憶吹簫》,這首詞全文一共有24處疊字,在詞中是極為罕見的。就是婉約詞宗李清照的《聲聲慢》,全文總共也就只有9處疊字。
所以,清代詞評人陳廷焯見後認為:“易安見之,亦當避席。”也就是說,李清照見到了,也要起身讓座。那麼,事實是否果真如此呢?
《鳳凰臺上憶吹簫·送韓西》全文賞析
《鳳凰臺上憶吹簫·送韓西》——清·賀雙卿
寸寸微雲,絲絲殘照,有無明滅難消。正斷魂魂斷,閃閃搖搖。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隱隱迢迢。從今後,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青遙,問天不應,看小小雙卿,嫋嫋無聊。更見誰誰見,誰痛花嬌?誰望歡歡喜喜,偷素粉,寫寫描描?誰還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白話翻譯:淡薄的白雲,一寸一寸地,連不成片。夕陽的殘照若有似無,忽明忽滅。眼前的景象,讓我連傷心斷魂的勁兒都提不起來了,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的。
我望了又望,發現你將要去的那個地方,一座山隔著又一座山,一條河連著又一條河。走著走著,我看到你的背影,就慢慢消失在那迢迢的道路之中了。
從今以後的每一個晚上,我都會像今晚一樣想起你,心中酸楚難當。我抬頭問蒼天,你究竟到了何處。可是青天離我的距離實在太遙遠了,它並不會回應我。
全世界就只剩下小小的一個我了,多麼地苦悶無聊啊。除了你,我還能惦記著誰呢,又有誰還來惦記著我呢?
誰會憐惜我的孱弱嬌小,誰又會稀罕和我一起,歡歡喜喜地去偷那“素粉”在樹幹上填詞誰還來管我的“生生世世,暮暮朝朝”呢?
如果不瞭解這首詞的創作背景的話,那麼這首詞看起來特別像是寫給心上人的送別詞。詞的上半闋,事實上是寫賀雙卿送別閨蜜韓西的過程。
“寸寸微雲,絲絲殘照,有無明滅難消”這幾句,透過借景抒情的方式,表達出她當時的那種非常凌亂的心情。
“正斷魂魂斷”這一句,是說她本來已經因為離別而傷心欲絕了,但是又看到了這樣讓人心傷的景色,就更加傷心得要死了。“閃閃搖搖”,則說明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了。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隱隱迢迢”這三句,一共13個字,但是其中的疊字就有6處,佔去了12個字,用得是非常好的。
“望望”就是望了又望,“山山”則代表一座又一座,過不完的山。“水水”就是一條又一條,渡不完的河。這表明韓西要去的地方,距離是非常遠的。
“隱隱迢迢”,是作者“望”中的景色,更是寫得餘味悠長。古代的交通非常不方便,作者唯一的閨蜜,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知己,卻要到那個“山山水水,隱隱迢迢”的地方去。
這就等於是生離死別了,所以雙卿的內心就非常地酸楚。因為她已經預感到,在接下來的生命裡的每一天,自己再也沒有辦法擺脫現在這種酸楚的狀態了。
下半闋開頭說:“青遙,問天不應。”李白《長相思》中有云:“憶君迢迢隔青天。”賀雙卿詞中的“青”,既是在說青山遙隔,也是在說青天阻隔了她們的相見。
“看小小雙卿”後面這幾句,是作者自憐自愛的寫法。賀雙卿詞的一大特色,就是她愛在詞中以“雙卿”自稱。因為在這個世上沒人憐憫她,所以她就在文學世界中,站在高處顧影自憐。
“更誰見見誰”中的“更”字,在這裡的意思是調換、替代,引申為:除了她。因為賀雙卿從內心認為,這個世界上只有韓西真正地懂得她。
賀雙卿說:除了韓西,我的世界裡還有誰呢?誰還能感受到我內心的痛苦呢?婆婆和丈夫把我當牛馬役使,可是我也是一名弱女子啊!
“誰痛花嬌”接下來的這三句,是在回憶她和韓西相處的細節。因為家貧買不起筆墨,她只能和韓西一起偷來“素粉”,在樹幹或者樹葉上寫詩詞。
詞最後三句的意思是指,賀雙卿也是有兩情相悅,朝朝暮暮的渴望。可是最終卻因為命運的捉弄,她找不到那個人了。
少年男女和同性的朋友經常在一起的話,就會產生情感依戀,而這種感情有時候和愛情就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賀雙卿想表達真實意思其實是,她也是一個正常的女子。她的寂寞,從前還有閨蜜韓西能夠懂。可是韓西離開以後,就再也不會有懂的人了。
清代《國朝詞宗續編》的作者黃燮清,曾經評價賀雙卿說:“雙卿負絕世才,秉絕代姿,為農家婦。姑惡夫暴,勞瘁以死。”
意思就是說,賀雙卿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她不光詞寫得好,人還長得很漂亮。可是她生於農家,後來不幸嫁給了一個比自己大了十多歲的周姓農民。
她的婆婆是給地主家兒子當“奶媽”的,所以在地主家受了氣,回到家裡就對賀雙卿不好。她的丈夫脾氣更不好,還染上了賭癮,並且經常打罵她。
賀雙卿感染了瘧疾,她的婆婆和丈夫不但不讓她休息,還強迫她去從事重體力勞動。由此可以看得出來,賀雙卿的生活環境和家庭狀況,是非常糟糕的。
不過,史震林筆下的賀雙卿,是一個“性瀟灑而意溫密、有凌雲才氣”的奇女子。雖然她的夫家待她非常不好,但是她嫁進夫家以後,卻依然極力維護著夫家。
因為丈夫只認得月曆上的“月”、“大”、“小”這三個字,所以為了丈夫的尊嚴和麵子,她從不敢在家中展露自己文學才華。因此她夫家的朋友,大多都沒有見過她的詩詞作品。
儘管夫家待賀雙卿非常不好,還經常虧待於她,但是她仍時常“言笑晏晏”。誰料,她的謙和溫良,換來的卻是婆婆和丈夫加倍奴役。最終,賀雙卿被活活勞累而死,只活了二十二歲。
絕代才女生不逢時,她的遭遇經史震林著書傳播後,引發了清代文壇的震動。因為假如賀雙卿也能像李清照一樣,生在一個書香門第、富貴人家,那麼結局可能就會大大地不一樣了。
結語
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堪稱宋代傷感詞壓軸之作。開篇“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的疊詞連用,讓人產生彷彿生出一種,呼吸之間、胸口隱隱作痛的感覺。
可是,賀雙卿的這首《鳳凰臺上憶吹簫·送韓西》的疊詞運用,卻是更加驚豔。只是對於今人來說,這首詞理解起來不如《聲聲慢·尋尋覓覓》那麼容易了。
不過在瞭解作者賀雙卿的生平之後再去讀這首詞,那麼你便會被這位“清朝第一才女”的寂寞與傷心所感染了。那時,你就會懂得這首詞到底是有多麼驚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