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中將廖漢生,是紅二方面軍走出來的將領,長期在賀龍指揮下作戰。解放戰爭初期,賀龍的部隊交由彭德懷指揮,廖漢生又成了彭德懷麾下的一員戰將。廖漢生忠於人民、忠於革命、襟懷坦白、性格直爽,在人品、性格上與彭德懷頗有相似之處。兩人相遇相知,結下了濃濃將帥情。
初到“彭大將軍”麾下
廖漢生第一次見到彭德懷,是在1937年8月。當時,紅二方面軍改編為八路軍一二○師,廖漢生所在紅二軍團六師與陝北紅二十八軍一部合編為三五八旅七一六團,二十八軍軍長宋時輪任團長,六師政委廖漢生任副團長。
在部隊改編期間,紅軍前敵總指揮彭德懷來到七一六團住了幾天,檢查部隊的整編和訓練。廖漢生久聞彭德懷大名,尤其是毛澤東“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的詩句廣為流傳,更使他對“彭大將軍”欽慕不已。沒想到,10年後他成了“彭大將軍”的部下。
1946年10月,國民黨軍積極準備進攻延安,妄圖摧毀中共黨和軍隊的首腦機關。11月,晉綏軍區統一編成野戰軍,下轄第一、二、三縱隊。一縱司令員張宗遜,政治委員廖漢生。
11月16日,一縱奉中央軍委命令緊急調赴陝甘寧邊區。晉綏軍區司令員賀龍從興縣趕到黃河邊給一縱幹部作動員:“蔣介石到處進攻解放區,這一回更狠毒,要來打我們的腦殼,進攻延安,想要摧毀我們的黨中央!同志們現在就是要過黃河去,去給黨中央、毛主席當警衛員!”
1947年3月,國民黨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胡宗南糾集34個旅對陝北發起“重點進攻”,他口出狂言:“三日內佔領延安!”中央軍委又下令調晉綏第二、第三縱隊西渡黃河,組建西北野戰兵團(後改為野戰軍),並決定賀龍所屬部隊交由彭德懷指揮,彭德懷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習仲勳為副政治委員。賀龍主管西北戰場後方工作。從此,廖漢生便在彭德懷的指揮下戰鬥。
為了掩護中央機關、軍委總部和人民群眾安全轉移,疲勞與消耗敵人,中央軍委下達保衛延安的命令。3月8日,中央召開萬人大會,動員軍民同仇敵愾,保衛延安。彭德懷在大會上慷慨激昂地說,蔣介石、胡宗南調動軍隊來打我們邊區,我們要把它消滅掉!能不能消滅它呢?我看能!1935年,我們紅軍總共不過15000人,敵人有30萬人,兵力對比是1∶20。我們打得東北軍講了和,打得閻錫山心驚肉跳,打得馬鴻逵損兵折將,打得胡宗南兵敗山城堡。現在,我們比那時的人多得多。11年前我們能打勝仗,現在我們也要打勝仗,將來我們還要打勝仗!
聽了這番話,廖漢生渾身熱血沸騰,增強了必勝的信心。遵照彭德懷命令,廖漢生、張宗遜指揮一縱隊從15日起在甘泉南北投入防禦戰鬥,頑強阻擊沿鹹(陽)榆(林)公路來犯之敵,掩護中央機關撤離。
18日下午,廖漢生、張宗遜快馬加鞭趕回延安受領新的任務。黃昏後他倆趕到王家坪,彭德懷告訴他們:延安保衛戰的任務已完成,黨中央、毛主席和群眾都安全撤離,野戰部隊主力也將轉到延安東北隱蔽待機,一縱的任務是連夜撤回延安,明天上午放棄延安,向西北撤退,把敵人引到安塞以北。他特別叮囑,毛主席是向東走的,你們一定要把敵人往西北引。
3月19日上午,一縱按照命令全部撤離延安。胡宗南佔到延安一座空城後,得意忘形,大肆吹噓。廖漢生、張宗遜率一縱大搖大擺地向安塞開進。胡宗南認為這是中共中央機關和主力,立即令整編第一軍軍長董釗率領5個旅尾追,另以第三十一旅向東北的青化砭方向前進,保證其側翼安全。
一縱在開往安塞途中,接到彭德懷電令,以少部兵力繼續將敵人主力引向安塞,大部轉赴青化砭合殲敵三十一旅。當晚,廖漢生、張宗遜主力突然離開大路,鑽入山溝隱蔽東去。留下的1個營佯作掩護主力撤退,且戰且走,牽著敵軍5個旅到達安塞。
3月23日,彭德懷集中野戰兵團的全部兵力在青化砭伏擊敵三十一旅,他打電話給廖漢生:“告訴大家要沉得住氣。只要我們隱蔽得好,敵人一定會鑽進口袋裡的!”25日10時,敵三十一旅旅部率其九十二團大搖大擺地鑽入口袋陣,空寂的山溝頓時槍聲大作,一縱與二縱配合,從西、東山樑上兩面夾擊。毫無防備的敵軍措手不及,在狹窄的溝底亂作一團。三五八旅八團衝進敵旅指揮所,俘虜了敵旅長李紀雲。僅僅1個多小時,全殲敵三十一旅旅部及九十二團共2900餘人。
4月14日,西野又在羊馬河全殲敵一三五旅4700餘人,活捉代旅長麥宗禹和兩個團長。5月上旬,西野攻打蟠龍鎮,全殲敵精銳一六七旅旅部、四九九團及保安隊,共6700餘人。生擒號稱胡宗南“四大金剛”之一的敵旅長李昆崗。青化砭、羊馬河、蟠龍鎮三戰三捷,共殲敵1.4萬人,穩定了陝北戰局。
5月,三縱副司令員賀炳炎調任一縱副司令員,7月升任司令員(張宗遜任西野副司令員)。在彭德懷的指揮下,廖漢生、賀炳炎率一縱首克蔣臺,全殲敵八十一師一七九團,復與兄弟部隊再克環縣,給“寧馬”八十一師以殲滅性打擊。
8月6日,彭德懷指揮一、二、三縱隊和教導旅、新四旅包圍榆林城。胡宗南最精銳的三大主力之一的整編三十六師沿長城外側的沙漠地帶快速馳援榆林。西野即轉至榆林與佳縣之間稍作休整。敵三十六師師長鍾松叫囂“一戰結束陝北戰爭”,孤軍冒進。彭德懷命令部隊隱蔽待機,在沙家店消滅三十六師。
8月18日,一縱和兄弟部隊對經沙家店向東運動的敵三十六師發動突然攻擊,敵軍匆忙收縮。但突然天降暴雨,戰鬥中止。20日,一縱與二縱向三十六師師部及一六五旅發起攻擊。戰鬥正酣,廖漢生接到彭德懷發出的動員令:“徹底消滅三十六師是我西北戰場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反攻的開始,收復延安解放大西北的開始,為著民族解放事業,繼續你們無限英勇的精神,立即消滅三十六師,活捉鍾松,號召你們本日黃昏以前勝利地完成戰鬥任務!”
廖漢生立即把彭德懷的動員令傳達下去,部隊士氣倍增,向敵人發動更加猛烈的攻擊,於黃昏消滅了號稱胡宗南最精銳的三大主力之一整編三十六師。沙家店大捷是西北戰場的一個重大轉折點,標誌著西野由內線防禦轉入內線反攻。
戰後,野司召開旅以上幹部會議,總結沙家店大捷,研究下一步作戰方向。毛澤東、周恩來特地到會祝賀。毛澤東指出:“沙家店一戰,把敵人的囂張氣焰完全打掉了,陝北戰爭已經過‘山坳’了,戰爭的主動權已掌握在我們手裡!”
廖漢生親耳聆聽了毛澤東乘興吟誦《給彭德懷同志》六言詩:
山高路遠坑深,
大軍縱橫馳奔。
誰敢橫刀立馬?
唯我彭大將軍。
與“彭大將軍”“頂牛”
一縱下屬三五八旅是1937年由紅二軍團改編而成的,獨一旅是1939年由紅軍老部隊與抗日新部隊合編而成的,這兩個旅都是在賀龍領導下成長起來的,號稱“賀龍嫡系的嫡系”。廖漢生、賀炳炎都與賀龍有很深的淵源關係。廖漢生是跟賀龍從湖南桑植一路拼殺出來的,還是賀龍的外甥女婿。他倆長期跟隨賀龍南北轉戰,習慣了賀龍寬和而直爽的指揮風格;而彭德懷指揮風格迥異,性格暴躁,罵人是家常便飯。仗打得順風順水時,倒也相安無事;一旦打得不順手的時候,“彭大將軍”的暴脾氣就上來了。這對年輕氣盛的賀炳炎、廖漢生來說,還真有點受不了。
1947年8月上旬,西野第一次打榆林,一縱攻城兩天未能得手。胡宗南急調三十六師馳援。為避免腹背受敵,一縱回撤。廖漢生心情很糟,這時彭德懷打來電話,話沒說兩句,就開始罵人:“一縱是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賀龍的臉都讓你們丟光啦!”廖漢生本來就鬱悶,開始還解釋戰鬥為什麼不順,被彭德懷一罵,火直往頭頂上竄,就在電話裡爭執起來。
放下電話,廖漢生爆了粗口:“媽個X的,讓你看看賀龍的部隊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帶上警衛連,到榆林城附近選了一個有利地形,憋足一股勁:“今天,我就要讓野司看看,我們一縱是什麼部隊,就這一個連,最少也要擋住追兵一兩個鐘頭。”賀炳炎聞報,親自帶一個營增援,擊退了追敵。
1947年9、10月間,西野實行內線與外線相配合的反攻作戰。二縱、四縱到外線作戰,發動黃龍戰役。野司指揮一縱、三縱和教導旅、新四旅在內線作戰,發動延清戰役。
10月4日,一縱、三縱包圍清澗。敵廖昂的整編第七十六師在清澗城周圍高地構築了以大小碉堡為核心,外壕、鹿砦、鐵絲網相環繞的防禦工事。6日,一縱、三縱分別從西面和東面向清澗進攻。經過3個夜晚的連續突擊,一縱攻克了城西高地的大部分陣地,只剩下耙子山主陣地。這時,胡宗南命二十九軍軍長劉戡率5個半旅趕來救援,軍情非常危急。耙子山易守難攻,是奪取清澗的最大障礙。9日晚,賀炳炎、廖漢生組織三五八旅七一六團、獨一旅第二團協同夾攻耙子山,但幾次都未能成功,部隊傷亡較大。
在前沿指揮的賀炳炎為進攻受阻,十分窩火。這時,賀炳炎接到彭德懷打來的電話,話筒傳來炸雷般的吼聲:“為什麼還沒有打下來?我命令你趕快給我拿下耙子山!”賀炳炎也是火爆脾氣,聽到彭德懷的話帶火藥味,也跟著吼起來:“部隊傷亡大,有困難!”賀炳炎心裡著急前線攻山頭的事,“啪”地把電話筒摔了。敢跟彭德懷摔電話的賀炳炎是第一個。10日上午,賀炳炎、廖漢生組織部隊終於拿下了耙子山敵軍主陣地,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七一六團團長儲漢元犧牲。
10日下午4時,一縱和三縱同時向清澗城發起總攻。擔任主攻的三五八旅七一四團在獨一旅三團和三縱獨五旅配合下成功地炸開北門,一縱突入城內,協同從東門攻入的三縱全殲守敵。敵師長廖昂被三縱俘獲。此役共殲敵8000餘人,收復延長、延川、清澗、綏德、瓦窯堡5城。
彭德懷在指揮中與賀炳炎、廖漢生產生的摩擦,引起了遠在後方的賀龍的焦慮,他感到自己有責任找機會協助彭德懷解決這些問題。
可在西野前委擴大會議上又出現了新問題。由於一縱隊在配合六縱隊夾擊屯子鎮外圍之敵時,“走錯了路,耽誤了時間”,彭德懷批評一縱隊“沒有意識到危險,自己先走了”。這件事其實是因彭德懷越級指揮造成的,廖漢生心裡一直有氣,會上又將彭德懷的意思理解成一縱隊“有意識地先走了”。彭德懷一講完,廖漢生就站起來分辯:“什麼叫有意識的?你越過兩級指揮直接給團下命令,還是口頭命令,事後也不通知。這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要是信不過我們縱隊領導,乾脆以後把我們和旅都取消掉吧!你直接去指揮團好了!我不幹了!”賀炳炎也站起來衝撞彭德懷:“對也罵,錯也罵,就你一個人最正確!我也不幹了!”
參加會議的賀龍趕緊制止,十分嚴肅地對賀炳炎、廖漢生提出批評。會後,賀龍又把一縱的領導留下來開了個小會,特地請了陝甘寧邊區政府主席林伯渠、西野副政治委員習仲勳參加。在肯定一縱前段打得不錯,工作有成績之後,毫不留情地批評一縱領導近來受到的表揚多了,驕傲了,聽不進批評了!賀龍嚴肅地說:“跟彭總頂牛,要檢討。彭總說了就是命令,必須堅決執行,不管有什麼理由,有多大困難,都必須堅決執行,沒有價錢可講!”
為了幫助廖漢生等了解彭德懷,林伯渠語重心長地說:“有一句古話叫做‘有威可畏,有德可懷’。彭總正是這樣的人。你們不要光看到‘有威可畏’的一面,同時要看到他‘有德可懷’的一面。他的‘威’正是‘德’的一部分。你們愈是瞭解他,甚至受到他的批評愈多,也就愈能深刻地感受到這一點。德懷、德懷,‘有德可懷’啊!”
賀龍、林伯渠的批評教育,使廖漢生、賀炳炎對彭德懷的認識更加全面、準確了,他倆主動找彭德懷檢討。彭德懷笑笑,連連擺手說“免了免了”,其實他個人倒喜歡這兩個部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的痛快勁,因為他本人就是一個直爽率性的血性軍人,心裡憋屈就“放炮”。在他看來,上下級之間有不同意見,攤在桌面上,哪怕拍桌子罵娘,都沒關係。所以彭德懷並沒有把“頂牛”的事放在心上,還做了自我批評,表示在批評人方法上要改進。彼此溝通,坦誠相見,相互理解,將帥間的關係融洽了,指揮順當了。一縱隊成為西北野戰軍能打硬仗的主力,廖漢生和賀炳炎也成為彭德懷的愛將。
力推“訴苦三查”新式整軍運動
1947年10月下旬,為掃清北線,鞏固後方,保障駐佳縣的黨中央機關的安全,野司決定第二次攻打榆林。11月2日晚,西野3個縱隊發動強攻,一縱在城南擔負主攻。經過一夜激戰,“寧馬”10個團的步騎兵馳援,西野二打榆林未果。
11月中旬,一縱在橫山縣的響水堡、吳家岔一帶整訓。按照彭德懷的要求,廖漢生牽頭組織全縱對打榆林進行總結。三五八旅政治委員餘秋裡組織討論最為深入。他們認為,兩次未打下榆林,是部隊戰鬥意志不強所致,一個重要因素是部隊兵員成分發生了很大變化,從俘虜兵中解放入伍的戰士佔60%以上,有些連隊佔到80%。他們中不少人不懂得為誰扛槍、為誰打仗,有的身上帶著舊軍隊的壞毛病。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三五八旅七一四團、七一五團進行了積極探索。七一四團根據俘虜兵補入部隊的情況,開展了國共兩軍的對比教育,啟發解放兵控訴在國民黨軍遭受的當兵之苦,暢談人民軍隊官兵平等的親身感受。七一五團有的放矢,針對戰鬥意志不強的問題,查鬥志;針對不懂得為誰扛槍、為誰打仗的問題,查思想;針對階級覺悟不高的問題,查階級。
餘秋裡及時總結提煉七一四團、七一五團的經驗,迅速在全旅開展“訴苦三查”活動,整訓工作收到了顯著效果。廖漢生立即指示推廣三五八旅的經驗,並代表縱隊黨委宣佈,運用訴苦三查的方法對部隊進行政治整訓。
第一,廣泛發動訴苦。就是訴地主的剝削之苦,訴國民黨軍的壓迫之苦。選擇那些苦大仇深的典型先訴苦,把大家的苦都引出來。三五八旅解放兵路新理在大會上訴苦說,他從小跟父親給地主扛活,還養不活一家4口人。父親活活累死後,他和母親、妹妹向西沿途乞討。在山西夏縣,他到鹽場做苦力,母親在飢病交加中離開人世。一天,國民黨軍突然到鹽場抓他當兵,9歲的妹妹哭得死去活來,至今不知死活……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嚎啕大哭。那個年代,受苦人誰沒有一本血淚賬?戰士們一個接一個登臺訴舊社會的苦,訴者失聲,聽者動容,臺上臺下情淚交融。
縱隊黨委及時引導廣大戰士們把個人和家庭的苦難遭遇與整個階級的命運聯絡起來,你的苦,我的苦,都是咱勞苦階級的苦;山西的老財、陝西的地主,都是剝削窮人才富的;天下老鴉一般黑,蔣介石是他們的總頭子,剝削制度是總根子。戰士們弄懂了這些大道理,從心底裡喊出:“苦從何處來,仇就向何處報!”“打倒蔣介石,土地回老家!”
第二,普遍進行三查。縱隊黨委要求在訴苦教育的基礎上,開展查階級、查思想、查鬥志的群眾性運動。首先是查階級,透過對階級成分的審查,清理出一批頑固堅持地主階級立場的人,陰謀破壞的奸細,惡習不改的兵痞,純潔了隊伍。三查的重點是查思想、查鬥志。不論黨內黨外、幹部戰士、連隊機關、子弟兵解放兵,人人參加,對整個部隊來一次全面“體檢”。由個人先作自我檢查,然後大家評議,表揚好的,批評差的。那些思想覺悟較差的解放兵,檢討過去的錯誤言行,不少人流下了悔恨的眼淚,發誓一定要當個好兵。
第三,深入開展練兵。廣大指戰員訴苦訴出了深仇大恨,三查查出了高昂鬥志,掀起一個“官教兵、兵教兵、兵教官”的群眾性的大練兵熱潮。時值三九寒冬,每個人心裡卻燃燒著一團火,起床號沒吹就進了訓練場,熄燈號吹過了還不回來,有病的也不停練。
彭德懷看到一縱開展訴苦三查的簡報後,連聲說“好”,指出:“軍隊怎樣調動積極性,提高戰鬥力?我看,訴苦三查是個好辦法。”他和西野政治部主任甘泗淇專程到一縱、三五八旅,在廖漢生等的陪同下,參加戰士訴苦大會,看戰士寫的為親人報仇、殺敵立功的請戰書,與基層指戰員促膝座談,瞭解訴苦三查情況。當聽到解放戰士於德水在家受盡剝削壓迫,被抓丁後又受盡反動軍官欺凌的悲慘遭遇介紹後,彭德懷扭過頭來對廖漢生和餘秋裡說:“翻身農民參軍的子弟兵,受地主老財的剝削壓迫,只受過一重苦;俘虜過來的解放戰士,絕大多數是貧僱農,他們在家受地主老財剝削壓迫,在國民黨軍隊又受壓榨打罵,受的是雙重苦,是我們的階級弟兄。透過訴苦,大家懂得了階級,懂得了剝削,懂得了為人民當兵,為自己翻身打仗,對敵人的仇恨加深了,戰鬥意志就會更加堅定。”
彭德懷在三五八旅住了3天,可見他對訴苦三查的重視。他對廖漢生、餘秋裡說:“你們搞的訴苦三查,很有意義,這是政治工作的一種新發展。有了徹底的群眾路線,就能充分發揚民主,引導群眾從感性認識提高到理性認識,從根本上提高覺悟。你們要下決心抓下去,要注意研究新情況、新問題,注意總結經驗。”彭德懷回到野司後,以西野總部名義發出了關於推廣訴苦三查做法的電報。這樣,訴苦三查運動在西北野戰軍廣泛開展起來。
訴苦三查工作給彭德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20年後,他還詳盡地描述過那時的情形:
三五八旅戰士中有一名四川人(即路新理),是俘虜來的。深夜一人在野地,寫著他母親的神位,哭訴他母親是怎樣慘死的,仇恨國民黨和當地的惡霸地主,他參加了人民解放軍,要如何為母親報仇。一位連指導員悄悄在旁聽著,他也有類似苦難,結果他們擁抱相訴相哭。
彭德懷向毛澤東彙報了西野開展訴苦三查的情況。毛澤東說:“此等好事,我怎麼不知道?”西野前委給黨中央寫出《關於1947年冬季整軍運動報告》,指出:“一縱訴苦與三查運動,做得比較普遍與深入,從上至下,司政供衛各部門到連隊所有人員均無例外地參加了這一運動。”
1948年初,西野在黨中央駐地米脂縣楊家溝召開有團以上幹部參加的前委擴大會議,廖漢生、賀炳炎帶各旅團的軍政主官參加會議。
毛澤東等中央領匯出席會議。各縱各旅在會上交流了冬季整訓的情況。廖漢生彙報了一縱開展訴苦三查的基本情況,餘秋裡彙報了三五八旅訴苦三查的典型經驗,獨一旅副政委顏金生彙報了該旅從解決剝削關係入手進行階級教育的經驗。
毛澤東興致勃勃地聽取了彙報,還不時插話。當聽到解放兵階級覺悟大大提高時,毛澤東高興地說,我們從中央蘇區起,就想找到一個教育俘虜兵的好形式,這次訴苦三查的辦法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他還把餘秋裡找去專門聽了三五八旅的情況彙報,又在獨一旅政治部《關於9天階級教育主要經驗總結》的報告上批示:“此件很好。”
楊家溝會議後,毛澤東把訴苦三查命名為“新式整軍運動”。接著,中央軍委發出指示,要求在全軍普遍開展新式整軍運動。
在“彭大將軍”指揮下橫掃西北
1948年春節一過,西北野戰軍即揮師南下,向國民黨統治區進軍。2月24日,野司命令第三、六縱隊完成了對宜川守敵整編第二十四旅的包圍,爾後召開作戰會議。彭德懷指出:“據各方面情況判斷,胡宗南一定會派兵增援,劉勘這傢伙走瓦子街至宜川的可能性大,我軍按此部署。劉勘援兵一出動,圍城部隊就視其情況,急來慢打,慢來急打,誘其上鉤;打援部隊要封死口袋,決不讓一個敵人跑掉。”他還特別強調,“這是西北野戰軍最大的一次戰役,勝利了就會改變整個西北戰場敵我態勢,為解放大西北創造條件,延安的敵人也成了甕中之鱉,指日可下。”
不出彭德懷所料,胡宗南果然急令劉勘率整編第二十七師、第九十師沿洛川至宜川公路經瓦子街馳援宜川。
29日,廖漢生、賀炳炎奉命率一縱冒著大雪,沿公路向瓦子街攻擊前進。這時他們發現二縱因距離遠,雪路難行,尚未佔領瓦子街以南高地,而敵九十師正向該地蜂擁集結。如不迅速堵住這個缺口,敵人就有可能從那裡逃竄。廖漢生、賀炳炎緊急磋商,主動擔負起二縱的任務,立即向南山發起攻擊,封閉所有南向的缺口,堵死敵軍所有逃跑的通道。
這是一場觸目驚心的血戰。三五八旅七一四團奉命攻堵南山缺口,連奪數個陣地。但南山後面是敵二十九軍和九十師指揮部所在地,敵先後投入兩個團的兵力反覆爭奪。七一四團接連打退敵軍30餘次反衝鋒,斃傷敵近千人。七一四團團長任世鴻、參謀長武治安犧牲,政委徐文禮、副團長薛常義負傷。二營六連140多人打得只剩下13人,仍頑強戰鬥,二班班長劉四虎以一把刺刀與十幾個敵兵展開白刃格鬥,連線刺倒7個敵兵,他自己也被敵人捅了11刀,昏倒在戰壕裡。六連像一塊啃不動、砸不爛的硬骨頭牢牢地釘在陣地上,後來成為鼎鼎大名的“硬骨頭六連”。
29日下午,二縱趕到,投入戰鬥。北面的獨一旅與左翼四縱溝通聯絡。西野各部隊把敵軍壓制在瓦子街以東的山溝裡。
入夜,天降大雪,一縱露宿在山上梢林中,準備最後的攻擊。彭德懷的電話打到一縱,向廖漢生詢問白天的戰鬥情況,並下達了明日拂曉總攻的命令。爾後彭德懷又關切地問:“雪下得這麼大,會不會影響部隊的行動?注意叫大家多活動,不要凍傷了。”廖漢生報告了部隊的情況,說:“請彭總放心,雪下得越大越好,我們的戰士不怕苦啊!”
廖漢生在一棵白樺樹幹上用匕首刻下自己的心聲:“冒雪穿梢林,為的是人民。打死劉勘,活捉嚴明!”
3月1日拂曉,西野各部發起總攻。廖漢生、賀炳炎指揮一縱沿瓦子街公路和南北兩山自西向東攻擊。獨一旅奪取了北面的元寶山,三五八旅掃清了南山,直搗敵軍、師指揮部。敵二十九軍軍長劉勘在漫山遍野的殺聲中用手榴彈自斃,敵九十師師長嚴明在逃跑中被擊斃。2日,西野攻佔宜川,3日,宜瓦戰役勝利結束,全殲1個軍部、2個師部5個旅近3萬人,其中一縱共斃傷俘敵1.1萬餘人。
此役是西野轉入外線作戰後的第一次大捷。彭德懷向一縱發來嘉勉電:
賀司令員廖政委轉一縱全體指戰員同志:你們為完成任務,殲滅敵人,不顧嚴寒大雪,按時迂迴敵後,與敵反覆肉搏,此種不怕犧牲、不怕飢餓、不怕寒冷、堅決勇敢頑強的戰鬥精神,表現了你們為人民事業的高度覺悟,是值得全軍學習的。希望你們虛心學習,繼續奮鬥,消滅蔣鬍匪,解放大西北!祝賀你們的勝利!
3月7日,毛澤東發表《評西北大捷兼論解放軍的新式整軍運動》,開篇即指出:“這次勝利改變了西北的形勢,並將影響中原的形勢。這次勝利,證明人民解放軍用訴苦和三查方法進行了新式整軍運動,將使自己無敵於天下。”
宜瓦戰役後,一縱乘勝攻擊,一舉解放旬邑、麟遊、鳳翔等縣城。4月下旬,西野命令一縱、二縱攻打寶雞,四縱、六縱機動防禦。時胡、馬兩路援軍快速地向寶雞進逼,敵我態勢發生變化。4月25日晚,彭德懷給一縱打電話:“你們看還打不打寶雞?”廖漢生報告:“先頭部隊三五八旅已經到達攻擊位置,為什麼不打?我和賀炳炎的意見是打,堅決地打!”彭德懷說:“好,你們就打吧!如果困難太大,可適時撤退。”26日,天矇矇亮,廖漢生、賀炳炎指揮一縱從西北兩面協同東面的二縱向寶雞發起了攻擊,午後佔領寶雞,敵第七十六師師長徐保傷重斃命。
徐保斃命的訊息傳到西安,有人聯想到一個多月前劉勘在瓦子街斃命,寫了一幅妙趣橫生的對聯:
劉勘勘內亂,內亂未勘身先死;
徐保保寶雞,寶雞不保人已亡。
10月初,野司下達了荔北戰役作戰預案:一縱沿澄城至大荔公路實施正面突破,二、三、四縱隊分兩翼進行圍殲。一縱能否突破敵正面防禦帶,事關全域性。縱隊派偵察科副科長劉桐樹帶隊潛入預定作戰地域偵察,還抓了幾個俘虜。廖漢生、賀炳炎召集各旅幹部開會研究,大家一致認為,應把從正面突破改為從側翼插入其腹心,將敵防禦體系割裂,各個圍殲。
廖漢生立即打電話向彭德懷彙報了一縱討論的意見。彭德懷當即表態:“誰的方案好就用誰的。”並要劉桐樹帶著俘虜向他當面報告。
野司重新制定了新的戰役方案。荔北戰役前後共進行10天,殲敵2.5萬人,給敵4個整編師以殲滅性打擊,其中,一縱斃傷俘敵6500餘名。彭德懷對一縱通令嘉獎:
此次荔北戰役,在戰前我一縱偵察人員捕獲敵俘、數次深入敵之縱深,確實查清敵之部署及其陣地內之地形道路,對我軍殲敵計劃部署上起了重大作用。在我軍進攻開始時,該縱第三五八旅七一四團,於10月5日之夜,以勇猛果敢神速機敏之行動,從敵四十八旅防禦陣地西觀、寺前兩據點間,鑽入敵之縱深火網,消滅敵四十八旅旅部,俘敵旅長、參謀長等主要軍官,同時迂迴到四十八旅與十二旅之間,控制要點,隔斷兩旅之聯絡,完成我軍分割圍殲敵人之戰役任務,對我殲敵十七師、三十八師起了決定作用。特此通令嘉獎,作為我全軍學習之範例。
看到嘉獎令,廖漢生備受鼓舞。後來他在回憶錄裡寫道:“想到戰前彭總認真吸收來自下級的意見、果斷修改戰役方案,我們從中又一次感受到彭總虛懷若谷、善於聽取不同意見的高尚品格,彭總為我們做出了軍事民主的表率。”
與“彭大將軍”肝膽相照
1949年2月1日,根據中央軍委的命令,西北野戰軍一縱隊改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第一軍,賀炳炎任軍長,廖漢生任政治委員。三五八旅改為一師,獨一旅改為二師,新歸建一縱的晉綏獨七旅改為三師。
1949年3月,彭德懷參加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後,奉中央軍委命令到太原前線指揮攻打太原,爾後回到西北。6月,一野前委在禮泉縣開會。前委書記彭德懷宣佈:隨著解放戰爭的勝利發展,其他野戰軍都已成立了兵團,原華北野戰軍十八、十九兵團也調歸一野建制。現在一野準備成立第一、第二兩個兵團,每個兵團各轄3個軍。接著,他就兵團如何組成及幹部如何配備問題,請委員們提出具體方案。
各位委員都沒有思想準備,會上好一陣沒人發言。廖漢生帶頭說道:“這個問題好辦,一、二、七軍組成一兵團,兵團司令兼政委王震;三、四、六軍組成第二兵團,司令許光達,政委王世泰。”彭德懷問廖漢生:“你幹什麼?”廖漢生爽快地回答:“我還在一軍嘛。”後來,一野就按照這個方案組建了一、二兵團,配備了兵團主官。
按彭德懷的最初設想,是安排廖漢生任一兵團或二兵團的政治委員。但廖漢生從一野幹部使用的大局出發,既不願意給特立獨行的一兵團司令員王震“添亂”,又不願意到二兵團當政委,理由是不熟悉部隊。廖漢生將自己刪除了,放棄了“升官”的機會,甘於當他的一軍政委。
1948年9月,在彭德懷的指揮下,廖漢生、賀炳炎率一軍解放了青海。廖漢生先後任省軍政委員會主任、第一軍政委兼省軍區政委、青海省委副書記、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等職。
1952年7月,廖漢生到北京治病,見到了老首長彭德懷。當時彭德懷已主持軍委日常工作,但仍任志願軍司令員和西北軍區司令員。彭德懷向廖漢生詳細詢問了西北兩年來的變化和西北軍區整編情況,接著告訴他:“準備調你到西北軍區當政治部主任。”廖漢生推辭說:“這個我可幹不了。我從來沒有當過政治部主任。”他擔心自己脾氣急躁,搞不好具體、細緻的機關事務。彭德懷堅持要他上,並說:“你有什麼想法可以提嘛!”廖漢生說:“如果一定要我幹,就把七軍政治委員冼恆漢調來當政治部副主任。”因冼恆漢一直是一縱(一軍)政治部主任,比較熟悉政治部工作。彭點頭:“好吧,就這樣定了。”
1952年9月,廖漢生赴蘭州任西北軍區政治部主任,3個月後又任軍區副政委,同時擔任西北軍區黨委第五書記。當時前四位書記,彭德懷、習仲勳、張宗遜到北京任職,馬明方任陝西省委書記。因此,廖漢生全面主持西北軍區工作。
1954年9月,彭德懷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兼國防部長。一個月後,廖漢生在山東半島觀摩反登陸演習。彭德懷把他叫到自己乘坐的鐵路公務車上談話,告訴他:“你是國防部副部長之一。”11月,周恩來簽署命令,任命黃克誠、譚政、蕭勁光、王樹聲、蕭克、李達、廖漢生為國防部副部長。在1955年的授銜中,黃克誠、譚政、蕭勁光、王樹聲是大將,蕭克、李達是上將,唯有廖漢生是中將。
1955年12月,根據中央軍委的命令,廖漢生入南京軍事學院戰役系學習。兩年後畢業,組織上讓他接劉伯承元帥出任南京軍事學院院長。廖漢生認為讓他這個中將去接元帥的位置不太順。彭德懷找他談話,向他說明了軍委對他的任職意圖。廖漢生表示服從。這樣,廖漢生作為學員一畢業就擔任了院長。廖漢生屢受重用,與當時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彭德懷的欣賞和重用是分不開的。
彭德懷去世後,廖漢生對老首長的評價,充滿了由衷的敬佩之情:
彭總對革命忠心耿耿,對人民敬若父母,對同志們坦誠相見,對個人自省我身。他性格耿直,剛正不阿,從不隱瞞自己的思想。他襟懷坦蕩、光明磊落、從不存個人私心。他治軍嚴格,又愛兵如子,從不搞特殊待遇。他賞罰分明、不徇私情,從不顧及個人情面。他嫉惡如仇,從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