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3月,43歲的紅軍軍長朱德,在長汀與18歲的女戰士康克清結為伉儷,從此,康克清陪伴著總司令走過了47載。婚後,兩人幾乎再也沒有分開過,即使是在最為艱難困苦的革命環境當中,康克清也始終都沒有和丈夫朱德分開過。
1992年2月28日,81歲的康克清在醫生和工作人員的百般勸說下,終於住進了醫院,但所有人都沒料到,病魔無情,這一住康克清就再也沒能回去。
彌留之際,康克清對圍在身邊的子孫們斷斷續續地說:“這次,我可能拖不過去了,你們要好好的,太平地過日子,不要貪汙、不要犯錯誤……”臨終前,康克清曾留下這樣一句話:“我什麼都不要……”
童養媳到紅軍
1911年,康克清出生在贛江邊的一戶窮苦漁民家庭當中,當時正值桂花飄香的時期,所以家人給她取了個“桂秀”的乳名。因為家中生活太過於拮据,於是剛出生40天的時候,康克清就被送去做了“童養媳”。
也是因為貧寒的家境,造就了康克清倔強、率直的性格。1926年5月,農民運動開始興起。在革命思想的影響下,康克清很快就加入了農民運動當中,參加了少先隊和婦女協會,擔任婦女會的幹部,後來又當上了區婦女會的宣傳委員,辦訓練班,組織宣傳隊,積極活躍地開展革命工作。
在南昌起義的影響下,1927 年冬至1928 年1月,江西省第一個縣蘇維埃政權成立了。這一期間,康克清是武裝暴動隊的隊員,她拿起武器,參加了武裝暴動鬥爭。在攻打縣城的戰鬥當中,她英勇無畏, 衝鋒陷陣,受到了攻城指揮部的表揚。
但同時萬安農民的武裝暴動也給敵人一番沉重的打擊,於是反動派立即調集了大批武裝前來鎮壓。在井岡山的毛澤東也十分關注萬安的形勢,指示萬安農軍分散力量,轉入山區,儲存實力,進行遊擊鬥爭。
1928年秋天,陳毅從井岡山來到了萬安縣,和萬安黨組織接上了頭,瞭解暴動後的革命形勢後,他鼓勵萬安同志堅定革命信念,繼續堅持鬥爭。為了儲存革命力量,陳毅還鼓勵願意上井岡山當紅軍的跟他上井岡山。
於是革命青年們都紛紛爭相報名,康克清也早就盼望著有這麼一天, 隨即也自告奮勇報名要當紅軍,但負責報名的同志看到她卻說:“不行,不知道上級要不要女的當紅軍。”康克清理直氣壯地說:“革命不分男女,女的也可以做革命工作,我能燒火煮飯,也能學會打槍打炮,古代有花木蘭從軍,我就不能當紅軍?”
當時坐在一邊的陳毅,看到她身強體壯又這樣堅決迫切,笑了起來, 點了一下頭,算是應允了。隨後,康克清告別了父母和家鄉親人,和80個農民一起,跟隨著陳毅上了井岡山,從此便開始了她漫漫的革命征程。
上山的隊伍行進到了遂川之後,忽然停了下來,同伴們興高采烈地告訴她:“朱軍長來了!”康克清一聽,趕緊擠在人群中踮起腳張望著,只見一個體型魁梧,滿臉鬍子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仔細一看,他腳上穿著草鞋,軍衣領子敞開著,一身風塵,邊走邊笑嘻嘻地和周圍的人打招呼。
怎麼看,他都像是一個普普通通計程車兵,一點官架子也沒有,對士兵也是和和氣氣的,這讓當時的康克清看了之後覺得很奇怪。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朱德。
1929年3月11日,紅軍進入到了福建長汀縣內。一日傍晚,朱德散步時遇到了剛剛犧牲沒多久的妻子伍若蘭的校友曾志,便關切地問她:“今天宣傳怎麼樣?”曾志回答道:“群眾的情緒很高,不少青年人都要求參加紅軍。”
“好啊,我們是人民的軍隊,只要替群眾辦了好事,他們是會擁護和支援的。”朱德的語氣一下子興奮了不少。曾志凝思了一會兒,提議道:“朱軍長,到我們那裡去坐一會兒吧。”朱德點了點頭,同意了。
曾志和一些女戰士們一起住在一個房間裡,一進門大家一看到是朱軍長,都站了起來。朱德一看大家都有些嚴肅,便問道:“剛才進門時還聽到你們在這裡蠻熱鬧的嘛,我一來都變成啞巴了!”“你是軍長, 她們有點怕你。”曾志說。
朱德一聽,幽默地說:“敵人怕我,你們怕我幹什麼?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巴。”這一番話逗得女戰士們都笑了起來。其中一個女戰士笑著先開口說了話:“朱軍長,你真有意思。”朱德用目光掃了一下坐在這個高大健壯的女戰士,黑黑的大眼睛透著潑辣和活力的女戰士。
接著他不禁問:“你是哪裡人?”女戰士回答說:“江西萬安縣羅塘灣。” 朱德接著問:“叫什麼名字?”曾志立即回答:“康桂秀。”朱德又問:“今年多大了?” 女戰士答道:“17歲。”
朱德這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這個叫康桂秀的女兵,原來是個地地道道的紅小鬼,便問她怕不怕流血犧牲,康桂秀斬釘截鐵地回答:“報告軍長,怕死就不出來當紅軍了!”朱德誇獎道:“好,回答得很好嘛。”
不久後,毛澤東和朱德領導的工農紅軍第四軍攻佔了長汀,首戰告捷。解放了汀州城之後,這裡到處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氛。也就在這一期間,曾志一天突然問康克清:“桂秀,你看朱軍長這人怎麼樣?”康克清不假思索地回答:“軍長人很好。他帶領部隊打仗,英勇善戰,不怕犧牲,對士兵還特別和藹可親。”
在曾志的解釋下,她才反應過來是想要撮合他們結婚的意思,康克清當時驚住了,一時不知怎麼回答。這一晚,康克清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後來在和朱德的一次深入交談之後,康克清逐漸被他真誠又懇切的話所感動了。見此情景,朱德和藹地對她說:“看來你是不好意思回答。這樣,我來問,你不回答就當作同意。” 康克清聽了之後,沒有任何表示。
“你能答應同我結婚嗎?”朱德又問了一遍,康克清依舊沒有反應也沒有說話。見此狀,朱德的臉上立即露出了喜色:“你答應了?” 康克清此時的臉一下子紅了,終於微微地點了點頭。就是這麼一個微微的點頭,決定了她一生的命運,也開始了她與朱德長達近半個世紀的相隨相伴的情緣。
走在長征路上的“女司令”
攻克吉安的第二天,康克清為自己改了一個名字,她一直覺得“桂秀” 這個名字太女孩子氣。當晚和朱德商議過後,第二天,她就按照規定的手續,向組織上打了個報告,經過同意之後,從此,康克清這個名字就伴隨著她一直走到人生的終點……
1931年元旦剛過的一天,康克清入了黨,朱德得知後,不僅為她慶賀,也堅定地對她說了一句話:“凡是對黨有利的,就要不怕犧牲自己。”這句簡短的話,讓康克清聽完後感覺內心十分沉重。
1934年,紅軍開始了長征。當時組織上給少數中央領導們都配備了擔架、馬匹和檔案挑子,朱德已經48歲了,但他為了節省士兵去充實作戰部隊,一路上既不要擔架也不要檔案挑子,他只要了兩匹馬,一匹用來騎乘,一匹用來馱行李、檔案。
康克清看到上了年紀的朱德還要同年輕戰士一樣跋山涉水,有些心疼地說:“一晃你是奔50的人了,組織上派給你的擔架不要,兩匹馬除一匹馱檔案,那匹也最終留給我收容傷員,這樣長途行軍……”朱德聽後,安慰她說:“放心,我命賤。這雙腳板兒越走越精神!”
遵義會議後,紅軍展開了四渡赤水、飛奪瀘定橋等一系列先後擺脫幾十萬國民黨軍隊的圍追堵截。中央紅軍中的女性不多,她們沒有多少機會直接參戰,但還是學習了刺殺、射擊等本領。康克清在紅軍中,就有“女司令”的威名。
1935年春天,土城之戰打得十分慘烈,就連女戰士們也都被捲入了進來。當時下著雨,道路泥濘不堪,在地勢狹窄的山坡上,身為司令部直屬隊指導員的康克清掩護部隊撤退。子彈呼嘯著從她的頭上掠過,康克清拼命射擊,最後子彈打光了,還險些被俘,連自己的揹包都被敵人奪了去。
到達延安後,康克清又進入抗大學習,文化水平和政治理論水平進一步得到了提高。對此,朱德既高興,又感到驕傲,他不無自豪地稱讚康克清:“是一個在部隊的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姑娘——紅軍的標準產物。”
作為丈夫,朱德更關注的是如何讓妻子儘快成長起來,為革命做更多的事情,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做為全軍領導人所承擔的重要職責,所以朱德從不讓康克清去料理自己的生活,而是給她更多時間去學習文化。而作為妻子,康克清則希望能給朱德更多的關心和照顧,但殘酷的戰 爭環境和革命者的責任感,使她不得不常常離開丈夫,投身繁忙的工作和學習當中。
在瑞金的時候,康克清曾多次變換工作,從總部警衛團到到婦女義勇團,從紅軍大學到總部直屬隊, 每一次調動工作她都愉快接受,因為她首先考慮的,是革命的需要,而不僅僅是當朱德的妻子。在中央蘇區的日子裡,儘管他們夫妻經常不在一起,但二人之間的關係卻十分融洽、和諧。
1937年,康克清在和美國記者韋爾斯談話時說:“我從未跟朱德吵過嘴,有時我給他一點小小的批評,但他平常的行為總是對的。”在韋爾斯的眼中,朱德和康克清之間的關係是讓人羨慕的。
她說:“我曾和康克清還有朱德、周恩來一道在總司令部裡吃過飯。康克清頑皮地 敲著朱德的手臂,而這位紅軍總司令卻微笑地看著他這個年輕的愛妻,心裡好像有說不出的高興。我笑望著他們兩個,心想他們是多麼罕有的一對,而且又都這麼惹人敬愛。他們兩個就像百鍊之鋼。”
在反“圍剿”的日子裡,康克清發現朱德瘦了很多,還常常看著地圖搖頭、嘆氣,還自言自語:“這樣打怎麼行呢?”但康克清關切地詢問他時,朱德又總是搖搖頭,沉默不語 。
面對張國燾的壓力,康克清更是擔心朱德會受到傷害。當她對朱德表露出自己的擔憂時,朱德反而安慰她放寬心,告訴她遇事要冷靜,不能貿然行事。果然沒過多久,康克清受到了監視,還被另行分配工作,企圖把他從朱德的身邊調離。
對此,康克清十分氣憤,想要離開部隊、找中央彙報這一問題。但朱德依舊耐心地勸導她說:“不能這樣做,現在你和戰士們在一起,反而是安全的。”
每次處在逆境當中的時候,朱德都是用他那寬廣的胸懷、充滿著樂觀主義的性格,來激勵著康克清,給她信心和勇氣。50多年後,康克清談起朱德,依然認為他是一個出以公心、從不考慮個人得失的真正革命者。
在國人的眼中,朱德不僅是讓人敬佩的老革命家,而且也是廉潔、儉樸、慈祥的一個老人。的確,對於康克清來說,每一次看到朱德時,都覺得他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平凡的就像是個普通的農民。而自從和朱德結了婚之後,康克清也才明白,這一點也正是他之所以能贏得人民群眾們的尊敬和愛戴的真正原因。
晚年的相互陪伴
建國後,朱德雖然已經將近古稀之年,但卻依然擔負著黨、國家和軍隊的重要領導工作。當家鄉的親屬們得知朱德在北京當了“大官”之後,都想來北京享享清福。當他們來到重慶輾轉的時候,劉伯承接待了他們,並立即把這一情況報告給了朱德。
康克清知道朱德是個重感情的人,但也清楚朱德在處理親屬問題上的態度,於是她向朱德提議,幾家親屬每年來一個小孩,其餘人回去。朱德覺得這樣符合情理,便打電報給劉伯承,讓他阻止親屬出川,並寫信告訴親屬們返回家鄉,自食其力,安心生產。
進城後,朱德在自己的崗位上依舊傾注大量的心血,同時他自己又身體力行,從未打破黨的紀律。不僅如此,朱德對家人也十分嚴格,從未給子女們帶來任何的“福廕”,反而要求他們要為國家多做貢獻。也正是他良好的家風和教育,朱德的女兒和兒子,都一直在基層默默地工作著。
而作為朱德的妻子,康克清也一直像他的丈夫那樣,自覺地遵守黨的紀律,始終保持著清廉簡樸的作風。
曾在參觀秦皇島工藝美術廠的時候,工人們出於對他們夫婦二人的敬愛,於是將一副精美的貝雕畫悄悄地放進了他們所乘坐的轎車裡。發現後,康克清代朱德將這幅畫還了回去,還誠懇地告訴工人:“你們的心意委員長收下了,但畫不能收,這是國家的財富,你們應當拿它去換外匯。”
朱德生前曾對子女們說:“革命者的遺產不是金錢,而是革命精神。” 一位曾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說,朱德生前曾和康克清談過自己積蓄的事,康克清當時提出主張分給子女,但朱德卻覺得,子女們都有工作, 靠工資生活就可以了。
所以,朱德最後一次住進醫院前,當負責生活的工作人員向他報告還有1000多元的積蓄時, 朱德就表示要把這筆錢存到銀行去,將來把過去買的幾千元國債券,和當年史沫特萊交給他的8000元稿費一起上交國家。事後,他又將這一遺願囑託給康克清。
康克清擔任全國政協副主席以後,社會活動頻繁,而她常常穿的卻是 那件早已褪色的藍布上衣。1991年,當她得知安徽、江蘇等省遭受洪水的災害時,立即把自己的鴨絨被和毛毯捐獻給了災區。朱德和康克清都是農民的後代,他們一直都保持著淳樸的作風。
而在那段特殊的歲月當中,康克清永遠不會朱德生命歷程的最後10年,那時的他們,是伴隨著一場浩劫度過的。1966年1月初,朱德前往浙江廣東等省視察。到杭州時正好臨近春節,於是他便讓秘書給康克清打電話,要她來杭州一同過春節。
當時的康克清已經因為工作去到江西,有3個多月沒見到朱德了,所以一接到電話,她便立即開心地匆匆啟程了。但是一到杭州,朱德的舉止神態,讓康克清的心頭蒙上一層陰影。她發現朱德的話變得很少,吃飯時常常會停下來思考著什麼,然後搖頭。
康克清能感覺到朱德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大事,但詢問的時候,朱德卻總是搖搖頭不肯說,這讓康克清越來越擔心。後來朱德把康克清叫到房間裡,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只是簡單地說了句:“你就不要多問了。”
朱德工作上的事情, 康克清從來不去過問,她知道朱德是嚴格遵守紀律的。事後,朱德的秘書告訴康克清事情的原委之後,她才恍然大悟。
5月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以後,朱德的話更少了,但康克清並不知道他在會議上經歷了什麼。很快,她也遭受到了牽連。這年10月,朱德被要求離開北京。無奈之下,夫婦二人一起來到了廣東。在廣東的8個月裡,儘管他們的活動受到了限制,但朱德依然充滿著革命的樂觀主義。
直到1970年7月,朱德和康克清才回到了北京,但他們沒有搬回中南海,而是住到了京城西郊的“新六所”。
1976年1月8日這天,是舉國哀痛的日子,這一天,同朱德並肩攜手、志同道合的戰友周恩來與世長辭了。噩耗傳來之後,朱德內心悲痛萬分,淚水不斷地從眼角滑落。隨後,他邁著艱難的步子,來向老戰友告別,莊嚴地向他50多年前的入黨介紹人,舉手致最後一個軍禮。
過了半年,朱德也永遠停止了心臟的跳動,離開了親人兒女,離開了他為之奮鬥一生的救國強國的偉大事業。朱德病逝後,每個清明節,康克清都要帶兒孫到八寶山去掃墓,即使是在外地,她也要按時趕回來。
1991年11月下旬,正值朱德105週年誕辰之際,康克清千里迢迢趕到朱德的故鄉——儀隴,參加朱德銅像落成儀式。鋼像基座的一側,刻著康克清撰寫的題詞,其中寫著這樣幾句話:“在我們風雨同舟的歲月裡,我與你同甘共苦,休慼與共,你‘革命到底’的蒼勁題詞,將永遠樓刻在我們的心中。”
1992年的清明節,病重的康克清實在沒法去八寶山祭掃了,於是兒孫們就帶著她的囑託,和對朱德的一片深情來到八寶山。朱德逝世16年來,這是康克清第一次沒能親自去掃墓,也是最後一次。
1992年4月22日,朱德元帥的夫人康克清逝世,享年81歲,彌留之際,康克清對圍在身邊的子孫們斷斷續續地說:“我什麼都不要,你們要好好地過日子……”說完後,淚水已經盈滿了她的眼眶。
面對新中國成立後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人民生活越來越好,康克清卻始終保持著警覺。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仍然十分清醒,告誡後人要保持廉潔,清白做人,不要貪汙,不要犯錯誤,太平地過日子。
對於自己的選擇,康克清曾坦率地說:“我的婚戀觀就是無產階級的婚戀觀,只要革命堅決,品德高尚,對黨的貢獻大,真的志同道合,我就不計年齡,不媚權勢。……幾十年後回顧,可算是俗話說的‘美滿姻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