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數十年前一個隆冬時節,我隨隊長一行三十餘人進入博斯騰湖打蘆葦(割葦子)。此舉,是響應上級號召"增產創收"。
同志們,乘坐兩輛拖拉機裝著炊具由單位向博斯騰湖進發。單位距湖八十多公里,開始的三十多公里是沿著雖不是黑油路也算平整,走得順風車暢。再剩下往湖邊的路已沒有正道坦途,全是戈壁沙灘。坐在拖拉機上的人時而前後顛簸,時而又左右嚴重的顛擺,因此機車走得慢之又慢。拖拉機到湖邊已是夕陽西下。
顧不得灰頭土臉的清洗,趁夜幕降臨前的一點殘霞餘光,同志們迅速地分工,部分人破冰取水及支鍋灶,另一些人在湖邊尋割低矮似草非草似葦非葦的雜物作睡覺鋪墊用。大夥忙完吃過餾熱隨車帶來的饃饃,己是星辰滿天,人體疲憊。
在事先鋪好的草上,各自展開行李和衣而臥。即將進入夢鄉之際,同志們都被強烈的冰裂聲響震醒。白天因氣溫稍高,冰層收縮聲雖響,免強能為人們所承受。進入夜間,氣溫驟降,冰層裂變聲響特大,尤其近處的冰裂聲響,震耳欲聾,勢感震天撼地。此說絕非危言聳聽,畢竟,睡榻與冰裂處僅數米距離。無奈大夥將棉上衣脫下矇頭蓋腦捱到天亮。
早飯後,要進湖打蘆葦了。幾個體壯的同志和隊長拉上爬犁(像雪撬一樣)前面走,其餘人隨後跟著進入冰湖了,但需向湖中遠處走八九公里,方可打到優質蘆葦。從未走過冰路的的人們,像稚童學走路模樣,一會兒你滑倒,一會兒他跌倒,逗得同志們笑不可仰。
兩個時辰後,走出了毛葦區(低矮的蘆葦),視線豁然開闊,無邊際的冰湖美得同志們欣喜若狂,眺望前方,天連著冰,冰繫著天。這1646平方公里的中國最大的內陸淡水吞吐的博斯騰湖,在衛星拍照裡猶如鑲嵌在祖國西北邊一塊晶瑩剔透的碧綠寶石。
壯觀的景色賞得大夥如痴如醉,而兩隻腿不知不覺的邁進了優質的蘆葦區。轉頸一看,啊!粗而高壯灰橙色的蘆葦,今日一見不愧為湖中"一絕"的美稱。蘆葦頂端葦纓上的層層冰霜映著太陽粼光點點。整體觀去:底部冰的碧綠,中部灰橙色的蘆葦,上部銀灰色葦纓,構成了猶如一幅以柔灰為主調的"立體油畫",美哉,美哉!
隊長一聲喝令,同志們各自選點揮鐮割葦,只聽到"咔喳咔喳"的割葦聲,卻不見人影。由於割葦抖動,冠纓上的冰霜墜落,隨風吹散瀰漫一層似雪如霧的幕障,加之身上落滿了霜雪,所以誰也望不到誰。
一天的打蘆葦任務不足三個小時完成了。接著邊休息邊啃著已被凍成冰團的饃饃後,把割下的蘆葦全部裝上爬犁捆好。同志們有的背上繩索拉,有的在後面推著爬犁到住地,從爬犁上卸下蘆葦已近黃昏。
就這樣,每天日出而出,日落而歸,迴圈式的工作著;這一天,我終生難忘:元月八日,正值二十四節氣裡的《小寒》,一切工作順序如常,正當同志們將割的蘆葦裝上爬犁準備往回住地時,驟然颳起了大暴風夾著雪渣,吹得大夥站立不穩,都本能的立即往爬犁的背風一邊靠攏。風越刮越大,剎時爬犁被狂風掀翻,心顫神飛的我們都慌不擇路地往蘆蕩深而密處躲避。五六個人擠靠一堆躺坐在冰上。後半夜風颳的更大了,寒氣更甚了,身受雪虐風饕的我們,強忍著冷凍徹骨之痛,可謂度時如年。忽然“小王!小王!咋啦?”的急叫聲,讓同志們頓然緊張起來。原來是本隊中身體較弱的王中勝同志,因承受不住寒凍暈厥過去,隊長立刻解開大衣,把小王抱在懷裡貼身暖了一會兒,小王緩解了些,有驚無險。
天亮了,風力依舊。當錶針指向下午兩點鐘時,風,彷彿吹得小一點,大夥慢慢走出葦蕩。風漸漸的弱了,同志們忍著飢餓,力盡筋疲的扶正爬犁拖著回了住地。
同志們雖吃盡了苦頭,好則已全身遠害,安然無恙;然而,雷登武師傅就沒了這麼幸運了,駕齡十餘年的拖拉機司機雷登武,近五十歲年齡,中等身材稍瘦,為人和善實在,廣受人們的尊重,因此沒有人呼過他的大名,都稱叫他雷師傅。副司機單保昌,他們兩人專機負責轉運我們收割的蘆葦。為避免走一段戈壁沙灘路,需順著開都河走十餘公里冰路,往年如此,其他單位的車輛亦如此。
一天,裝滿蘆葦的拖拉機,繫緊繩索後,已是陽光被大地收盡,兩位司機登上機車離湖,星夜兼路往回單位。行近1小時左右,車燈出了故障,兩位司機施以修理,終未恢復燈亮,車燈依然黑著。副司機向雷師傅央求道:“師傅,我們先步行回單位,明天帶上燈具材料再來修吧。”雷師傅遲疑了一會兒:"不可,任務重要,憑我十幾年的司機經驗,這段又是熟路,開慢些沒問題。"就這樣黑燈瞎火駕車前行。開著開著,拖拉機走偏路線,誤向薄冰區,壓破冰層,墜入了十餘米深的水中。副司機單保昌年輕力壯,撞開門,一出門被急流帶進水中,頭頂全是冰層無法出水。即將窒息溺水身亡之際,剎那間頭頂覺得沒冰,向上一拱,雙手扒住冰口衝了出來。驚心悼膽地看了看,原是一個沒被冰封死的僅有兩個平米大的冰口。
死裡逃生的單保昌,拖著冰冷溼重的身體摸上了河岸。大聲呼喊著:"雷師傅!雷師傅!你在哪裡……"悄無聲息。單保昌凍得顫抖難支,黑天摸地的向著遠處一點微弱的燈光走去。
這裡住著幾戶農家,一家老鄉聽到敲門聲,男主人邊說:"這麼夜靜更深,誰會來敲門?"邊拉開門,外面站著一位全身被凍成冰疙瘩的人。問清原由後,樂善好施的老鄉立刻接單保昌進屋並積極地拿出棉衣棉褲內衣等,給單保昌換去凍冰的溼衣服,又設法給單位報了信。
單位來人緊急的將雷登武打撈出水,早已是一具屍首。雷登武的前額碰破,牙齒掉了幾顆,是死前急力掙扎碰撞所致,最終外衣被機門角鐵擠壓,無法脫身而與難。
追悼會場上,雷師傅的愛人朱筱妹和女兒哀痛欲絕,泣不成聲。朱筱妹雖被兩人扶伺,但因突如其來的丈夫死去的打擊,悲傷暈倒癱臥在地,與會者也為之黯然消魂。”這時父親的語音低沉,哽噎地話說不下去。片刻後,父親漸漸的抬起頭來,眼神裡彷彿流露出嚴肅而自豪感,說:"博斯騰湖多年來,是偶爾奪走過幾條人命,讓人痛苦、難受、心酸……但是這湖貢獻給人們的太多太多啦:鮮美的優質魚肉供應全疆並出口東歐各國,蘆葦紙漿銷往天津、河北、北京、遼寧、內蒙等省市;改革開放以來,博斯騰湖開發金沙灘、銀沙灘、博湖輪船旅遊公司、白鷺洲等近二十處旅遊景點,為和碩、博湖、焉耆、尉犁、庫爾勒等縣市的經濟提升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博斯騰湖仍在開發當中。博斯騰湖,是中國的寶湖,也是新疆各族人民的幸福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