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突然躥紅的優質品種和激烈的競爭,各地果農開始“內卷”
文 |《財經》記者 陳敏
編輯 | 餘樂
在葡萄界,流傳著許多關於陽光玫瑰的“致富神話”。
有果農靠五畝地的陽光玫瑰開上大奔,成了鄉里人豔羨的物件;也曾有果商拉著一冷藏車的陽光玫瑰到深圳檔口,半小時內被一搶而空,淨賺64萬。
“今年豬肉行情下跌後,一個賣豬肉的,豬也不養了,哐當一下拿出2000萬來投葡萄。”國內最早採購陽光玫瑰的果商劉文豹告訴我們。
在消費者口中,曾經價格高達300元一串的陽光玫瑰被稱作“葡萄中的愛馬仕”,好吃是真好吃,貴也是真貴。
但在剛剛過去的夏天,“陽光玫瑰從每斤300元跌至10元”的話題登上了熱搜,人們意外發現,自己竟然也能吃得起陽光玫瑰了。
北京一連鎖水果店打折出售的陽光玫瑰 攝影/陳敏
價格下跌的主要原因是栽培面積的快速增長。陽光玫瑰是日本國家果樹試驗場於1988年培育的歐亞雜交品種,2006年完成品種註冊登記後便被迅速引入中國。此後十年間,由於栽培技術不成熟,陽光玫瑰始終默默無聞,在全國的種植面積僅有800多畝。
2016年是陽光玫瑰被合力捧上神壇的一年,也是其瘋狂擴種的起點。據中國科學院果樹研究所統計,截至2020年,中國陽光玫瑰種植面積達到80萬畝,約為日本本土的40倍。儘管多位種植戶和採購商認為這一數字明顯虛高,實際掛果面積應在30萬-50萬畝之間,但相較於2016年時仍增長了500倍左右,約佔全國葡萄種植總面積的4%。
短時間內的大規模擴種帶來了品質的兩極分化、市場的混亂和口碑下滑。
作為全國最早種植陽光玫瑰的果農之一,劉以勇這幾年常在各地考察園區、分享技術。他發現很多地方還在以傳統的粗放理念種植陽光玫瑰,結果“種得一塌糊塗”。“我每次都勸他們達不到標準不要採,採了是自己害自己。”劉以勇覺得很無奈,“陽光玫瑰的牌子砸了,大家都受牽連。”
如今,這個“百年難遇”“千年等一回”的優質品種正面臨兩個“魚與熊掌”式的拷問——是用催產手段提前上市時間,還是順季種植以保證品質和口感?是追求產量最大化,還是走精品路線?以雲南、江浙、湖南為代表的種植戶們,正在走上不同的道路,憑藉各自在地理位置、栽培技術和品牌營銷上的優勢,爭當中國的“第一縷陽光”。
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培育一個優質的水果品種並不容易。一位從事多年葡萄引種的專家告訴我們:“陽光玫瑰這個品種對日本來說也是‘千年等一回’”,甚至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它之前,日本最成功的品種是1937年培育的巨峰葡萄,但陽光玫瑰比巨峰更勝一籌。在它出現之後,轉眼15年又已經過去,日本水果界仍沒能再打造出下一個葡萄爆款。
陽光玫瑰的市場一直很嘈雜,這從它五花八門的叫法就看得出。它的日文名シャインマスカット是英文品種名Shine Muscat的音譯,國內的另一種稱呼“香印青提”也是由Shine音譯而來。市場上的“晴王葡萄”實際上專指日本岡山縣出產的陽光玫瑰,是日本一個區域性品牌。與之相似的,還有長野縣的“大地之水”。
2020年以來,隨著陽光玫瑰的知名度和銷量節節上升,這個曾經的小眾品種變得熱鬧非凡。種蘋果的、開礦的、投資房地產的、做鋼材的、做化工的,一下子全都湧入了葡萄大棚。2016年,劉文豹的競爭對手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到了今年,全國收陽光玫瑰的少說也有一兩百個。
這是五年前的他萬萬想不到的。當時,劉文豹還在深圳市陽光莊園農業發展有限公司擔任採購經理,甚至還曾兩次拒絕過陽光玫瑰。
第一次是在2015年的春天,廣西一名供應商拿著兩串葡萄去陽光莊園推銷,問要不要做這個品種。劉文豹和同事們分著嚐了嚐,都覺得口感與眾不同,但一問價格要十五六塊一斤。“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太想做它。”
那時候,國內80%的果商都在採買從美國引進的“克倫生”和紅提,一斤只要七八塊。中國消費者喜歡紅色,水果界也不例外,陽光玫瑰作為青提不佔據優勢。
幾個月後,對方又搬來了一箱葡萄。這一回比上次更好吃一些——個頭大、顏色翠綠,吃起來細膩脆爽、散發著淡淡的玫瑰香。因為正值8月成熟期,陽光玫瑰果香正濃,但劉文豹依然在猶豫。
一個成功的水果品種需要滿足各方訴求。從種植端來看,必須有成熟的栽培技術,能保證品質穩定;從消費端來看,它的口味得被大眾認可和喜愛;對於連線二者的果商而言最重要的,則是強商品性和高運作價值——許多品質特別優異的水果正是因為不耐貯運、貨架期短,還沒等送到市場上就嚴重腐敗,註定無法成為全國性爆款。比如河北張家口一帶的“牛奶葡萄”,雖然口味很好,卻因不易儲存而一直無法走出產地。
那麼,陽光玫瑰是如何從默默無聞到突然爆紅的?
江蘇鹽城最早種植陽光玫瑰的種植戶劉以勇見證了整個過程。2009年,他從朋友處得到一株陽光玫瑰的種苗,但兩年過去也才種了五畝不到,“市場打不開,也不敢過多發展。”
江浙、河南最先試水的果農們也遇到了類似的困境。陽光玫瑰從日本引進的頭幾年,由於栽培技術不完善,果農們種出來的葡萄大多偏向自然果:果粒小、串型大、外表呈黃綠色、果肉偏軟且有籽,香味濃郁到有一股“狐臭味”。
“市場上沒人喜歡,賣不掉無利可圖就只能砍樹。”多年來致力於推廣陽光玫瑰的河北省葡萄與葡萄酒學會副秘書長李春雨表示,為了改變局面,只能一邊參考日本技術,一邊在中國多年來栽培經驗的基礎之上做本土化摸索。
陽光玫瑰的栽培講究“精細化”,人力投入高,曾有專家總結了“15個要和15個不宜”,包括選苗、栽植密度、肥水促長、花穗整形、無核保果、病蟲防治等等,一個環節出了錯,就可能前功盡棄。
劉文豹在2015年所見到的陽光玫瑰,正是栽培技術相對成熟後的“頭茬果”。他以13元一斤的價格從成都一個種植戶手裡拿下了第一批十幾萬斤的陽光玫瑰,原本想著一箱八斤能賣250元就不錯,但市場給了他一個驚喜。
在葡萄園中檢視長勢的劉文豹 攝影/陳敏
當時,從日本進口的香印青提在香港已經打響了知名度,其中晴王葡萄價格最高,一串能賣人民幣400元左右。但海關總署的檔案顯示,日本向中國大陸出口的新鮮水果僅有蘋果和梨兩種,葡萄並不在其中,這為果農與果商們炒作陽光玫瑰提供了廣闊空間。
“來拿貨的一開始喊300,很快變成350、380、400,最高漲到了680一箱。”這是劉文豹常被問到,也反覆講起的故事。想起那陣子深圳、香港檔口的火爆場景,他感慨連連,“真的是在搶,一車貨1420箱,半個小時賺了64萬。”
即便批發價被炒上了天,但“走鬼們”把國產陽光玫瑰拿到香港出售,仍能收穫40%—50%的毛利。只要在包裝盒上印兩句日文——葡萄、香印青提、陽光或是其它意義不明的句子,就能渾水摸魚賣個高價。筆者查詢中國商標網發現,香印青提、晴王葡萄、大地之水均已在國內被註冊,其中香印青提的註冊方正是深圳陽光莊園。
另一邊,因為有了香港高階消費市場400元一串的價格預期,陽光玫瑰在內地的價格也水漲船高,瞬間比其它葡萄高了好幾個檔次。“一開始從果農那收購的價格真不貴,只不過我們賣得貴罷了。”劉文豹對此並不避諱。
一戰成名後,陽光玫瑰的銷售渠道徹底開啟,競爭也在暗中加劇。“那時候全國種陽光玫瑰的也就800多畝,四川40畝,雲南楚雄雙柏有50畝,開車進去要三四個小時。”2017年一整年,劉文豹四處尋獵陽光玫瑰,開了整整16萬公里,為看幾畝地飛幾千公里也是家常便飯,“我們做果商的,鼻子比狗都靈。”
辛苦是一定的,“但有人告訴你北京有十萬塊錢,讓你過去取,你去不去?”劉文豹笑著問。
早熟還是晚熟,這是個問題
面對著突然出現的致富機會,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搶錢”的隊伍。但是,隨著陽光玫瑰在全國各地四處開花,“內卷”也開始了:為了搶在別人之前上市,果農們紛紛採用各種手段“拔苗助長”,隨之而來的就是品質的下降。許多消費者覺得陽光玫瑰似乎沒有以前那麼甜了,這並不是一種錯覺。
雲南建水的果農肖俊在2017年種起了這個新品種。如今,他的大棚裡一共有30畝的陽光玫瑰和15畝的夏黑葡萄,這在建水只能算是中等水平,更大面積的葡萄園屬於外來的投資者們——2011年前後,一批浙江老闆陸續到建水投資夏黑葡萄和紅地球葡萄,一種就是幾百畝,後來又相繼改種陽光玫瑰,最賺的40多畝賣出700多萬,成了果農心中的標杆價格。
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雲南並不是葡萄的傳統優勢產區。但是,憑藉高溫、低溼的乾熱河谷地形,雲南的葡萄總產量在近幾年異軍突起,一直位列全國前四,夏黑、陽光玫瑰等新興品種也最先從雲南闖出一條路。
雲南種植葡萄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早。以紅河州建水縣和大理州賓川縣兩處陽光玫瑰主產區為例,其緯度分別為北緯23度和25度左右,充足的熱量使得陽光玫瑰最早在每年4月就能採摘。
物以稀為貴,成功避開集中上市期的雲南陽光玫瑰往往能收穫高價。四五月份時,建水陽光玫瑰的包園價在100元-120元/公斤,即便肖俊家今年的葡萄六月才成熟,批發也能賣20元-30元一斤,“價格和去年比沒什麼變化,我在建水賣得晚一點,但和別的省比還是要早。”
肖俊葡萄園裡待採摘的陽光玫瑰 受訪者供圖
等到雲南的果子都摘得差不多了,廣東、廣西、四川攀西地區這些第二梯隊的葡萄才剛剛成熟,緊接著是湖南、江浙一帶,山東及其北部則要等到國慶前後。
如果希望提早上市時間,果農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採用單層或多層膜的大棚達到保溫效果,進行促早栽培。以劉以勇在江蘇的葡萄園為例,種在普通避雨棚內的陽光玫瑰成熟期在9月20日前後,用單層保溫棚可以提前到8月20日,雙層保溫至少可以再提早一個月。
問題是,促早的投資成本高,果子產量卻相對低,品質也會下降,而且對種植技術要求更高。“如果促早,工人春節都沒時間回去了,要24小時盯著溫度。手機一響就知道不好了,溫度偏低還是偏高了,得馬上調整。”以勇葡萄園一位90後管理員告訴我們,自己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待在園子裡,“出門總覺得不放心。”
第二條路是採青,也就是在果實還未完全成熟、糖度較低時提前採摘。葡萄果實發育的節奏是先膨大,再上糖、上色、上香。相對應的,顆粒大小、甜度、顏色和香氣便成為評價陽光玫瑰好壞的標準。陽光玫瑰作為青提不用上色,也就是說,採青對於它的賣相影響很小,區別僅在於甜度和香味。
日本晴王葡萄的出售標準是果粒14克以上,底糖(一穗葡萄最下面一顆的糖度)18%以上,但現階段國內尚無通行的陽光玫瑰質量標準,不同的果商在收果時會根據市場對於糖度、果粒大小、果粒數量和串型的偏好來劃分呢一級果、二級果和三級果。
品質優良的種植基地一級果產量能達到80%以上,但平均算下來,全國產出的一級果比例還不到15%,其中大多都流向了香港市場和各大精品超市,我們在百果園、果多美所見到的29.9元/斤的陽光玫瑰,則屬於中果或中下果。
底糖16%的陽光玫瑰一級果 受訪者供圖
“水果這個行業,東西一多就亂了。”據肖俊回憶,早幾年收購時還要求底部糖度17%,後來慢慢變成16%、15%,標準一年比一年下降。今年建水80%都在採青,12%、13%就拿出去賣的不在少數,“說白了就是賣生的。”
除此之外,雲南的陽光玫瑰原本能夠實現一年兩收,但今年很多種植戶都主動放棄了第二季,為的就是第二年能“趕個大早”。
全國最早成熟的雲南尚且忙著採青,其它產區就更著急了。在湖南澧縣葡萄辦致當地果農的《告葡萄種植戶書》中,就提到“一些種植戶在利益的驅使下,附和商家行動,將未成熟的葡萄提早採摘,賣給商家”,為此,澧縣葡萄辦提醒果農需等到8月20日之後,下端果粒糖度達到16%以上才可採摘上市,號召大家共同維護“澧縣葡萄”的品牌形象。
但對於果農而言,在8月初出售糖度10%的葡萄與在8月底出售糖度16%的葡萄相比,畝收益可能持平甚至更高。大半個月的等待卻充滿了不確定性,畢竟,在看天吃飯的農業領域,誰也沒法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佔盡“天時”的雲南陽光玫瑰在上市時間上先聲奪人,但遠遠稱不上“一地獨大”。在全國至少24個省市自治區,你都能見到陽光玫瑰的身影。
我們抵達鞠金海在江蘇濱海縣投資的葡萄園時,剛好趕上當地陽光玫瑰的採摘季,近百萬斤葡萄已經被廣州、深圳和上海的三家採購商全部定下。十多位包裝工人面前擺滿了新鮮摘下的陽光玫瑰,先修剪壞果、套袋、扎口,再貼上印有“晴王經典”的貼紙,稱重灌箱。
正在包裝陽光玫瑰的工人們 攝影/陳敏
2017年,鞠金海把這片佔地600畝的果園中的一半改種了陽光玫瑰,他看好濱海的原因是,這裡的緯度和氣候型別都與日本岡山縣相差無幾,能種出“最純正的陽光玫瑰”。
“我們這兒四季分明,該發芽的時候就發芽,該開花就開花,該結果就結果,自然生長出來,才是最正宗的味道。”鞠金海說。
若論“正宗”,江浙產區確實算得上國內陽光玫瑰的先行者。2006年,南京農業大學的陶建敏教授最先透過國家948專案,即“引進國際先進農業科學技術計劃”將陽光玫瑰由日本引入。此後的兩三年裡,浙江金華、上海、江蘇張家港三處葡萄種植基地也分別由日本引進種苗。目前國內種植的陽光玫瑰,或遠或近,都是間接引自這幾個地方。
在栽培理念上,江浙地區也與日本比較接近。想種出一串高顏值的葡萄,在種植期間需要修花、疏果,剪掉髮育不良的小果和多餘的果粒。這也是鞠金海的妻子楊海霞最痛苦的時候,“每一顆都像你的孩子一樣,真的下不了手。”
但捨不得下手,就得不到市場的認可。劉以勇相信,陽光玫瑰未來的道路一定在於精品化,就像他常常告訴園區裡的疏果工,“你們不是工人,你們是藝術家。”今年他接了幾家高階客商定製的訂單,畝產控制在4500斤,一串葡萄45粒,一粒16克,底糖18%以上。雖然比雲南晚上四五個月,價格卻不相上下。
但是在湖南澧縣,劉以勇見到了許多追求產量、畝產8000斤的葡萄園。短期來看,即便當地陽光玫瑰收購價已經跌破五元,果農自己種個三五畝地,一年也能收入十來萬,和以前種糧食一畝掙幾百相比,現在種水果一畝能掙幾萬,“已經是天文數字了。”
劉文豹也表示,雖然各地都有“種得好的代表”,但市場上都知道湖南的貨總體品質不高。“陽光玫瑰的土壤改良很重要,一畝地光有機肥可能就要一兩萬,但湖南(很多果農)2000元都不捨得投。”
不過,相比於其它產地,湖南澧縣可以說是最具品牌意識和網際網路思維的。自2006年至今,當地已連續舉辦了16屆澧縣葡萄節,當別人還在悄悄往盒子上印日文的時候,澧縣已經聯合30多家農業專業合作社,打造起了國內目前唯一的陽光玫瑰縣域品牌。今年受疫情影響,葡萄節從線下轉為“雲上”,並邀請了100多名主播到葡萄園裡比拼直播帶貨。
澧縣陽光玫瑰官方包裝標識 圖源來自網路
此外,澧縣陽光玫瑰還搭上了新式茶飲的順風車。不久之前,茶顏悅色投資的長沙本地果茶品牌“果呀呀”聯合湖南公益助農平臺“湘農薈”,推出了“青一色小公主”和“陽光玫瑰好韻味水果茶”兩款以澧縣陽光玫瑰為原料的飲品,售價分別為28元與25元。作為“弗蘭果子計劃”的一部分,這兩款飲品也將很快出現在深圳文和友的果呀呀快閃店中,替澧縣陽光玫瑰搖旗吶喊。
面對源頭封鎖,中國需要自己的“陽光玫瑰”
短暫的紅利期消退之後,究竟誰能突破重圍,成為消費者心目中陽光玫瑰的代表,目前還尚無定論。但無論是雲南、湖南還是江浙的果農,或是採購商、種植專家、投資者,都不認為陽光玫瑰如外界所說的“走下了神壇”。
劉以勇給出了一組資料作為對比:夏黑葡萄的畝收益在一兩萬的水平,而陽光玫瑰的畝收益是它的五倍乃至十倍。他甚至大膽預測,“未來十年都沒有任何品種能超越陽光玫瑰了。”
這一論斷也並非毫無依據——1939年誕生的日本紅富士,至今仍舊是蘋果中的佼佼者。育種是漫長而曲折的過程,1988年日本國立果樹科學研究所雜交培育出陽光玫瑰後,又經歷了15年的試種、觀察和改良才在2003年正式釋出,並於2006年正式註冊。
近兩年在國內新出現的“妮娜皇后”同樣是從日本引進,個頭更大、味道更甜,價格賣到200元一斤。但成熟的“妮娜皇后”呈鮮紅色,需要上色,種植難度比陽光玫瑰高出一截。
日本2011年註冊登記的“妮娜皇后” 圖源來自網路
“如果它和陽光玫瑰一樣好種,肯定滿大街都是了,現在一萬畝裡有50畝就不得了了。”劉文豹提到,幾年前陽光莊園曾嘗試推過另一款紅色品種——“浪漫紅顏”,來作為陽光玫瑰的搭配,但同樣因為技術原因沒能成功,“浪漫紅顏已經不浪漫了,甜蜜藍寶石也不甜蜜了。”
為了培育出性狀比陽光玫瑰更優良的葡萄,常見的做法是拿它與其它品種雜交,浪漫紅顏正是陽光玫瑰和魏可葡萄的產物。在日本,它被叫作“美和姬”,而浪漫紅顏這個中國名字是劉以勇給取的。上述葡萄引種專家表示,如果性狀不太明顯,國外的水果品種一旦在國內引種成功都會改個名字,“這樣會減少一點麻煩。”
有學者曾梳理了2000年至2015年中國由國外引進的310餘種葡萄,其中美國品種最多,主要用於釀酒和制汁,鮮食葡萄則多由日本引入,共81種。
資料來源:《2000年以來我國葡萄國外引種概況》
但在未來,這條路很可能走不通了。今年4月,日本國會修訂後的《種苗法》正式開始施行,該法案禁止個人和法人未經許可將已經註冊的日本農產品種子和種苗帶出日本。隨後,日本農林水產省釋出了總計1975項被禁止帶往海外的農產品名單,其中就包括香印青提。
此次修訂的源頭,正是因為香印青提在中韓兩國的大規模種植,對日本本土水果的出口造成了極大衝擊。儘管在2006年面世時,日方就為其申請了本土智慧財產權保護,但並未在規定期限內完成海外品種註冊保護。當日本政府意識到這一漏洞時,陽光玫瑰早已“偷渡”海外,一切為時已晚。
前述葡萄引種專家指出,保護無性繁殖的果樹苗木是非常困難的,“假如我們培育了一個新品種種在地裡,同行要來看,你不可能攔著他。他看了覺得好,摘個芽回去就能種。”
“水果育種向來是我們的軟肋。”該專家表示,一個水果新品種的誕生,平均需要25年的時間。過去中國農業發展一直強調“以糧為綱”,近幾年才開始重視水果蔬菜的育種,桃子因為原產於中國,種質資源豐富,已經有了不少精品,相信未來十年、二十年裡,我們也會培育出自己的“紅富士”和“陽光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