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71年7月,美國顧問基辛格博士率團取道巴基斯坦秘密訪華。
令基辛格也沒有想到的是,中方的熱情好客的程度,為了緩解他們一行人的緊張,中方還在美國代表團駐留伊斯蘭堡(巴基斯坦首都)時,就派出了幾名將英語的外交官去陪他們。
這一舉動令美方隨行的特工十分緊張,尤其是看到了中方人員後,不過他們的擔心很明顯是多餘的。
這次提前派出中方代表團,是周總理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定下來的。
團隊成員中,有三人是來自外交部,還有兩名年輕的女翻譯員。
這兩名年輕的女翻譯員,也給基辛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個是毛主席的姨表侄孫女王海容,另外一個就是口譯員唐聞生,基辛格稱呼她為“南希·唐”。
才女翻譯
王海容與唐聞生,在那個已經過去的年代裡面,這兩個名字經常是被一起提起的。
兩人彼此也視對方為至交好友。
王海容就曾對別人說:
“和唐聞生家之間有一條“胡志明小道”相通,串門特別方便。”
也或許是那段特殊的年代在彼此內心留下了很深刻的影響,所以兩人都未婚。
王海容的父親王德恆早年犧牲,祖父王季範,除了是毛主席在湖南省立第一師範時的老師外,還有姨表關係,所以王海容也和毛主席又親屬關係。
從50年代開始,王海容就頻繁出入中南海。60年代初王海容考上北京師範學院,即將畢業時被調到外交部工作,後在北京外國語學院進修,1965年11月王海容北外畢業後,被調入外交部辦公廳工作。
唐聞生的經歷和王海容相比,就要有很大的差別。
唐聞生的父親唐明照早年畢業於清華大學,後來出國留學結識了燕大畢業的妻子張希先,並在美國生下了女兒唐聞生。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由於受到麥卡錫主義的影響,在周總理的安排下,唐明照夫婦回國,並在外交部任職
唐聞生跟隨父母回國後,因為錯過開學時間,在家裡呆了4個月,才插班到北京東城區明明小學三年級學習。
由於學習成績出眾,1962年唐聞生順利地透過高考拿到了北京外國語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也因為家庭教育的關係,唐聞生的英文水平在同學校的學生中,屬於鶴立雞群的一類。
在學校學習期間,而且她僅用了3年就學完了5年的課程,其聰明才智令人刮目相看。也因為活潑好動的性格,唐聞生也是學校裡舉辦的各種活動的常客。
60年代中期,外事活動頻繁,周總理授意跟隨自己十多年的翻譯冀朝鑄在北外物色人才,冀朝鑄一眼就相中了性格活潑的唐聞生。
1965年4月,北外畢業的唐聞生順利進入外交部工作,也因此而結識了王海容。
年紀輕輕、能力出眾,唐聞生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一次偶然的機會,芬蘭駐華大使館舉辦宴會,邀請周總理與外交部條約法律司司長甘野陶先生一起赴宴。
唐聞生作為甘野陶的口譯員,第一次在宴會現場見到了周總理。由於平常經常有外事活動,對外交部的人周總理很熟悉,他幾乎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唐聞生這個陌生面孔。
“你叫什麼名字?”
周總理的突然問話,令唐聞生有些不知所措,她囁嚅著回答了一句,小臉上泛起一抹紅暈。
聽到她回答以後,周總理立刻便想起來,之前曾吩咐冀朝鑄再北外物色人才,冀朝鑄回來曾向他彙報唐聞生的情況。
“好好幹,用兩年時間趕上你師傅。”
周總理笑著指了指身邊的翻譯冀朝鑄。
唐聞生對師傅冀朝鑄並不陌生,早年兩家曾比鄰而居,唐聞生的父親唐照明在美國是還認識冀朝鑄的父親,兩人有很深的交情。
雖然有周總理的殷切期望,可唐聞生畢竟還是新手,很快她就鬧了個大笑話。
1966年7月,郭沫若在北京主持召開了亞非作家緊急會議,會議結束後,來自53個國家和地區的代表以及5個國際組織觀察員想要見毛主席一面。
當時毛主席正在武漢暢遊長江,外交部聽聞訊息後,迅速派出了三名同聲翻譯,負責此次毛主席的接見工作。
法語翻譯齊宗華、阿拉伯語翻譯鄭達庸和英語翻譯唐聞生。
當時擁有翻譯經驗的冀朝鑄不在北京,所以這次光榮的任務才落到了唐聞生的身上。
這也應該算是唐聞生首次單獨負擔重要任務。
唐聞生緊張到了極點,一開始根本不敢答應,擔心自己聽不懂毛主席的湖南話,眾人一起勸:
“沒關係,廖承志、劉寧一都在場,可以提示……”
即便是在大家的鼓舞下,唐聞生勇敢地站了出來,可是臨到當天出任務,還是出了意外。
就在等毛主席出現的空檔,因為過於緊張,唐聞生竟然暈厥過去了。
當時在場的就這一個英文反應,如果她倒下了,連個接替的也沒有,眾人不斷的搖晃唐聞生:“你可不能暈啊。”
幸運的是,廖承志走過來通知大家:“毛主席取消講話了……”
迷迷糊糊的唐聞生聽了,這才如釋重負。
大約也是因為這次險之又險的“事故”,唐聞生加強了對自己業務能力的錘鍊,隨著出席公開場合的次數越來越多,唐聞生髮揮也越來越穩定,成為外交部獨樹一幟的“才女翻譯”。
親身經歷中美關係“破冰之旅”
從60年代末開始,中美之間就已經意識到兩國之間都需要加強溝通和交流。
1969年尼克松當選為美國總統後,就命令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博士,探索重新同中國人接觸的可能,並在出訪巴基斯坦和羅馬尼亞是,請兩國領導人向中國傳話。
1970年11月10日,巴基斯坦總統葉海亞·汗訪問中國,與周總理會晤中,傳達了尼克松的意願。
就在接待的過程中,唐聞生作為翻譯,開始首次獨挑大樑,並出色的完成了任務。
當時中美開始進行試探性的接觸過程中,冀朝鑄、王海容、唐聞生作為在外交部的人,是最早接觸到中美建交之前數次文書往來的一批人。
中國自然也釋放出了同美國交流的意願。
1970年12月,毛主席在內部《參考訊息》上獲知,美國《時代週刊》於12月13日發表了斯諾報道周恩來8月18日深夜在首都體育館貴賓室接見他的談話,並在全世界引發劇烈反響後,臨時決定要見斯諾。
12月18日凌晨5時,王海容、唐聞生被急匆匆喚醒後,由唐聞生親自到斯諾下榻處,喚醒了因熬夜剛剛睡醒的斯諾先生,兩人急匆匆趕往中南海。
這是中美建交之前,毛主席與斯諾最重要的一次見面,全程都由王海容、唐聞生陪同。
吃早飯時,毛主席與斯諾一同舉杯。斯諾感激地用中文說了一句:“毛主席萬歲。”
“斯諾萬歲。”毛主席也舉起酒杯說了一句,還重複用英文說了一遍:“LongliveSnow(斯諾萬歲)!”
不過毛主席和斯諾碰杯後,還和旁邊坐著的王海容、唐聞生也碰了杯,斯諾大概是太激動,所以忘了,還遭到了毛主席調侃:
“我看你這個說了半天woman解放的人就是不尊重woman(婦女),你都不跟她們碰杯……”
斯諾很坦然,站起來向兩位女士連連道歉。
圖|1972年6月28日周恩來總理陪同毛澤東主席會見斯里蘭卡總理班達拉奈剋夫人。右一為唐聞生
就針對尼克松訪華這件事,毛主席和斯諾進行了深入的交流,毛主席還對斯諾表示,歡迎尼克松訪華,還把唐聞生的筆記本拿給斯諾看,以表示自己的真誠。
這次會面不僅僅是給斯諾留下深刻的影響,還給王海容、唐聞生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斯諾後來把毛主席、周總理的談話整理成文章發表,讓全世界的人都瞭解了中國。
1971年7月,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率團秘密訪華,王海容、唐聞生作為先期派往巴基斯坦的外交人員,給基辛格留下了非常好的影響。
對唐聞生,基辛格一開始是不熟悉的,後來才知道,唐聞生是出生在美國,9歲時才回到中國。
基辛格到了釣魚臺國賓館後,周總理與基辛格進行了第一場正式的會談。唐聞生、冀朝鑄分別擔任兩人的翻譯員。
一見面,基辛格就注意到了周總理旁邊的唐聞生,並上前親切地打了一聲招呼:
“你好,很高興見到南希·唐。”
唐聞生頗感訝異,這個名字是她小時候在美國的名字,自從回國以後已經許久不用,旁邊外交部的官員也很驚奇,還是唐聞生主動解釋,這才緩解了尷尬。
基辛格訊息靈通,機智幽默,一上來就讓人感到了與眾不同。
這一次基辛格秘密訪華,只安排了48個小時的時間,排除16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中方也只是安排了兩場會談,時間上雖然緊促,卻並不忙亂。
一直到7月11日,基辛格準備離開,這天中午葉劍英在釣魚臺宴請基辛格,經過兩場會談的商討,雙方基本達成了一致見解,因此這一頓飯吃的十分輕鬆。
席間基辛格指著唐聞生開玩笑地說:
“南希·唐可以競選美國總統,而我卻不行。”
美國總統競選的要求是,必須出生時為美國公民。基辛格是1923年出生於德國,是個猶太裔,1943年才加入美國籍,所以基辛格才這樣開玩笑。
1971年是中美乒乓外交的開始,這一時期唐聞生從事外事工作更加得心應手。
4月14日,周總理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了美國、加拿大、哥倫比亞來的乒乓球隊,並於美國代表團進行了較長時間的對話。
唐聞生在陪同周總理接見美國代表團時,表現了出色的素質,尤其是在周總理發表即席講話中,唐聞生用詞準確,贏得了在場外交官員的一致好評。
尼克松訪華時,唐聞生身穿呢子大衣站在一邊為他們做翻譯,使得唐聞生名聲大振,她的名字開始出現在西方各種媒體報刊雜誌上,成為了顯赫一時的風雲人物。
繼承父輩的事業
70年代初期,唐聞生經歷了中國那段特殊難忘的外交歲月。
毛主席和周總理對她們也十分熟悉,也時常開一些玩笑,簡直把她當做了自家人一樣。
早在基辛格來訪前半個月,周總理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會見並宴請在中國訪問的《紐約時報》助理總編輯西摩·託平夫婦、《每日新聞》社長兼發行人威廉·阿特伍德夫婦以及《華爾街日報》外事記者羅伯特·基特利和夫人等一干美國報界人士,冀朝鑄、唐聞生也陪同在側。
這是一次老朋友間的聚會,託平是加拿大友好人士朗寧的大女婿,出生在中國湖北襄樊的朗寧對中國始終十分友好,曾積極推動中加建交,雙方一落座,周總理就忍不住開始斷斷續續的回憶:
“託平先生和朗寧先生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南京的時候看到了舊中國政府已經垮臺,那大概是1949年4月……”
賓主一起向宴會廳走去時,周總理拿起手中的茅臺酒介紹:
“這種酒喝了不上火,儘管你們可以用火點燃這酒。”
周總理在70年代初身體情況已經不大好,原本計劃是不喝酒的,而且一開始也強調了:“喝了30年酒,我已經戒了……”
可是老朋友訪華,大家賓主間其樂融融,周總理也興致濃郁:“我要喝就真喝,決不裝樣了!”
唐聞生在一旁很著急,尤其是她很擔心周總理的身體,看著周總理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唐聞生忍不住當著客人的面勸了一句:“總理,您不能再喝了。”
酒興正濃的周總理並不顧及勸阻,而是一飲而盡,喝完後還轉頭向有些慍怒的唐聞生微笑致意。
從唐聞生勸酒一事可以看出,她骨子裡的善良和可愛。來往的外國人士,對唐聞生的評價都用了一個詞“sweet(甜)”。
1974年5月29日,王海容、唐聞生陪同毛主席一起見了歸國的美籍華裔物理學家李政道。
就在兩人交談時,毛主席指著唐聞生開玩笑:
“唐聞生是人是小前提,這個小前提就包含在大前提裡頭。凡人不是有個人嗎?唐聞生是人不是包含在大前提裡頭嗎?所以唐聞生呢,是要死的。這是結論。這就是三段論法。她叫唐聞生,我勸她改個名字,叫唐聞死。她說不好聽!”
毛主席雖然不懂科學,卻能用自己的方式理解科學,他風趣幽默的個性,給唐聞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毛主席逝世後,唐聞生、王海容也都各自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歸於普通人的生活。
1984年,王海容調任國務院參事室副主任,離開了外交崗位,而唐聞生則是調任到中國日報社工作,後來又被調到了鐵道部外事局,仍然負責對外的溝通和交流,繼續在外交界發光發熱。
說起來,唐聞生投身於外交工作,和家庭的影響分不開關係,唐聞生的父親唐明照回國後就是在外交部工作,在中共對外聯絡部任主任,197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恢復了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後,唐明照曾作為中國代表團副團長參加聯合國大會,還於1972年4月當選為聯合國副秘書長,主管政治事務、非殖民化、託管地工作。
唐聞生從事外交工作,可以說是繼承了父輩的事業。唐聞生後來回憶父親時稱:“父親是一位很正直的人,非常講究原則,但又很講道理。他的言傳身教是我終生的財富。”
唐聞生還參加了兩屆北京·東京論壇,2006年8月,唐聞生出席了在日本東京舉辦的第二屆北京·東京論壇。
會議間隙,唐聞生在記者採訪中,談到了有關中日問題的看法和感受。
唐聞生回憶起了在鐵道部外事部門工作時,曾經和日方人員打交道的經過,她深刻的認識到“或許是因為中日兩國都同屬於東方文明薰陶下的國家,所以我們會較容易瞭解對方的想法”。
“而日本鐵道技術人員的真誠友誼,以及他們在工作中表現出來的敬業精神,讓所有與他們合作過的中方工作人員都深受感動。大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唐聞生雖然逐漸的淡出人們的視野,但是她為國家的外交事業所作出的努力,仍然值得我們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