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次颱風先後光顧東北邊陲,這是史無前例的,大片的莊稼倒伏,折斷的樹木隨處可見,大地變成水淋淋的世界。
萬幸的是,邊境地區處在臺風邊緣,雖風大,但雨不大。
松花江的第一次洪峰已經形成,牡丹江水位已高漲4~5米,烏蘇里江水略見抬頭。
如果洪峰到達三江口,就會倒灌烏蘇里江,烏蘇里江各支流的水本該下來,但被洪峰頂住下不去,會導致烏蘇里江洪水暴漲。
洪峰到來之前還有五天的時間,我和野釣高手聞名,以及自己的老部下——雲南來的郭曉晗,決定搶釣洪峰前,作為今年的野釣收官戰。
為防洪水,我們不惜驅車百里,選擇了有高壩圍堤的“後堵”江段。它長2千米,寬30多米,形狀像掛在江灣上的一隻大彎鉤,也有人叫它“豬肚”。
為何叫“後堵”呢?因為它沒有源頭,是烏蘇里江倒灌形成的。它與江邊的其他泡泊的主要區別在於它即便枯水期也與江水相通,而其他泡泊只有漲大水時才與江水連通。
“後堵”水深荷密,背風向陽,四季通江,風平浪靜,就像一個天然良港,吸引各種魚類在此生存繁殖,越冬藏匿。上世紀70年代,這裡的法羅和鰲花就像農家的半個鍋蓋那麼大。
我二哥經常開著解放卡車來拉魚,“三花五羅十八子”特別齊全。
我們將營地設在“堵口”的左側壩上。我砍樹枝作竿架,在出口和下游的江中各拋兩支海竿,又取一支6.3米手竿釣“堵中”;小郭選“堵灣”處架了兩支硬調手竿。
聞名割草支帳篷,拉好警戒線後,在我倆中間拋下三支海竿,又選一株倒樹旁,支起一長一短兩支手竿。
天時地利人和全有了,中午能否吃到魚,就看運氣了。
郭小晗首開紀錄,是一條半斤左右的老頭魚,這是他第一次釣這麼大的老頭魚,有些樂不可支。隨後聞名也開竿了,是大老頭魚。
據說,上世紀60年代,這裡1斤多的老頭魚司空見慣,不認識的人還以為是小鰲花。
當他倆每人釣到四五條老頭魚之後,我的浮標依然紋絲不動。
憑經驗判斷,這周圍有大魚。
小郭不久又釣了一條1尺長的大船釘子。如能再釣兩條,中午就可以醬燜老頭魚,火烤船釘子了。
我雖然始終沒中魚,但不以為意,因為我心裡清楚,野釣的偶然性是非常大的。
很快,我這兒也突然黑標了。我迅速提竿,卻是空鉤,但蚯蚓已被吃掉一段。
我換餌定點拋投,不到兩分鐘又是一個黑標,提竿仍然空鉤。之後連續四五次皆如此,其中一次還斷了子線。
難道是螃蟹?雖然這裡從來沒有野生螃蟹,可這些年,周圍河泡養螃蟹的農戶不少,螃蟹逃跑事件經常發生。
有一年,寶豐村的農民收黃豆時,在黃豆地裡抓到大量螃蟹,每家都醃了一缸。
如果真是螃蟹,黑標時不宜提竿,因為黑標多是它一個鉗子夾住魚鉤所致,你一提竿,它就鬆開,它要等兩個鉗子都夾住食物的時候才能放心進食。
於是再次黑標後,我等了一分鐘才提竿,果然是一隻大螃蟹,足有半斤重,中午有螃蟹吃了。需要注意的是,螃蟹是不能裝到鋼絲魚簍子裡的。
有一年,我和釣友老蘭去東風水庫釣魚,連續釣了十多個大螃蟹,裝入鋼絲魚簍扔到深水裡養著。
中午準備煮幾個吃時,拎上來一看,螃蟹全跑了,魚簍彈簧蓋被它們拱開了。
下午,我們把新釣的螃蟹壓在石頭塊底下,這下它們跑不掉了。
好笑的是,當我們撤離時,兩個年輕人看我們從一塊塊石頭底下抓起螃蟹,以為螃蟹是生長在石頭底下的。
直到我們走到對面的山坡頂上,回頭一望,二人仍在搬石頭找螃蟹。
小郭聽罷這段故事,也找了一塊石頭,壓住螃蟹。
我連續釣了六隻大螃蟹,他倆在旁邊看得入神,直到聞名的海竿鈴鐺響起,他們才各自歸位。
聞名釣了一條斤把的鯰魚,收了這條魚,他就去做飯了。
小郭又釣了幾條大船釘子,我的海竿也響了,一條尺把長的牛尾巴輕鬆上岸。
北方深秋早晚很涼,午間依然熱,魚停口了,我們卻開餐了——清蒸螃蟹、醬燜老頭魚、芝麻孜然烤船釘子。
午飯後,我做了個水標,插到江邊,用於觀察水情。
“堵口”的海竿鈴聲終於打破了午後的沉寂。
我拔竿搖輪,輕鬆挑出一條尖嘴的花鯰魚——也叫山鯰魚。
三人各就各位,習慣釣黑坑魚塘的小郭開始打窩,聞名手竿飛鉛重墜,掛上紫色大蚯蚓。
我換了一遍黑蚯蚓,剛坐下,江裡的兩根海竿先後爆響。
與此同時,聞名的海竿也響了。
我先收彎曲度大的海竿,一揚竿就感覺到了魚的力道。
搖了十幾圈後,魚兒浮出江面,竟是雙尾——底鉤是一條1斤半的鯰魚,頂鉤是1尺長的牛尾巴。
顧不上摘鉤,我又去搖5米外的另一支海竿。
江水大,衝下來許多雜物樹枝,我怕掛底,可魚咬鉤後到處亂竄,我收線不及時,最終還是掛底了。
我不敢硬拽,便找了一個手腕粗的木棒,在竿梢前端把大力馬線纏了幾圈,用力一拉,將掛底的鉤子拉斷。
我重新起竿,飛快搖輪,魚沒跑。挑到岸上一看,是一條1斤左右的黑鯰魚。
聞名則釣了一條1斤多的鯽花。
小郭離得稍遠,但是我能看到他不停地揚竿,看來收穫也不錯。
重新拋下海竿,我和聞名各自歸位釣手竿。
每人釣了一條紅尾之後,便開啟了鯽魚模式。
烏蘇里江特產的三角大鯽魚個體都在七八兩以上,我倆都用笨釣法,浮標下頓3目再一送標,一提就有。
一會兒的工夫,我釣了九條,大的1斤半,他釣了十一條,大的有2斤。
小郭聞聲趕來,頗為興奮地說自己釣的全是一拃長大柳根子,一尺長的大白鰷子。可是看過我們的魚簍子後,他吃了一驚,得知我們壓根沒打窩,直接用蚯蚓釣,他更加疑惑:沒打窩釣這麼多大鯽魚,我打窩的一條沒釣著。這不符合常理啊!
我說,野釣跟釣黑坑、魚塘有很大區別。
在黑坑魚塘,釣場周圍環境、水的深淺、魚的種類,以及如何打窩調標,均是已知項,可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野釣,上述因素全是未知數。
我們只能用蚯蚓。
在有水流的地方,你的窩料會被沖走,在沒水流的地方,一打窩小雜魚就蜂擁而至。
你的餌沒等落底就被成群的小魚啄食而盡。所以,你釣的都是柳根子,胡羅片子,白鰷之類的浮魚。
聞名告訴他,在這裡釣魚不用打窩,用飛鉛重墜、大鉤粗線即可——鉤子是12號的,配“6+4”線組,浮標都是2塊錢一支的便宜貨,在水面留半截就行,拉斷也不可惜。
正說著,聞名的浮標突然沉沒,又迅速上浮到標身處。
他即刻提竿,幾番逗遛,一條大鯽魚浮出水面,足有1斤半重。
我倆又連續釣了兩條1斤左右的鯽魚,小郭趕忙跑回去換線組,不久連釣三條大鯽魚。
北方的深秋,白天很短,下午4點,夕陽已掛山尖,斑駁的樹影遮住了太陽的餘暉,頓覺寒意四起。
當風變為西北風后,魚獲的品種也換了。我釣了兩條嘎牙子和一條鯰魚後,暮色中浮標已經看不清了。
聞名去做飯,小郭點篝火,我和聞名的海竿都響了,咬鉤的全是1斤多的鯰魚。
連續釣了十幾條鯰魚和五條牛尾巴後,竿鈴息了。
我渾身大汗,西北風一吹,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到火堆旁,換上薄棉褲,穿上皮襖,防止感冒。
小郭換上夜游標,越釣越起勁,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好的野釣場。
開飯了,聞名的手藝名不虛傳——清燉大鯽魚、幹炸白鰷、醬燜柳根子、牛尾巴湯,讓我們的身體重新暖和起來。
飯後,我檢視水標,水位上漲了3釐米。
聞名要下撅搭鉤,我讓他去小郭那拿幾條柳根子回來作餌打海竿。
我倆把柳根子切段,將肉掛在海竿上,又給手竿換上夜游標,繼續釣手竿。
蕭瑟的西北風颳得花草枯黃、樹葉凋零,但背風的“後堵”僅蕩起微波,並不影響觀標。
從南方來的小郭禁不住寒冷,8點多鐘就烤火去了,聞名也穿上了羽絨服,繼續蹲守大魚。
我換上棉鞋,準備值夜。
突然,聞名的一支海竿“嘩啦”一聲倒了。
聞名跑過來時,竿梢已沒入水中。他迅速抓竿挺起,線輪嗞嗞叫響。
魚向“堵口”方向逃竄,由於大壩坡度大,聞名有些站不穩,他向壩頂後退,尋找寬敞的地方遛魚。
小郭開啟大燈照亮了水面,受驚的魚跳出水面,身上獨特的花紋非常明顯,是鰲花。
聞名很久沒釣到鰲花了,他搖輪收線,輕挑慢拉,很快控制了局面。
又折騰了幾個回合,魚終於浮上水面,聞名輕輕把魚拉向岸邊,我瞅準機會把它抄上岸,拎到大壩頂上,這傢伙足有4斤多。
小郭幫他摘鉤,在鰲花的嘴裡發現了柳根子肉。
摘完鉤,小郭跑過去把兩支手竿都掛上柳根子,拴好護竿繩,鑽帳篷裡睡覺去了。
聞名沒穿棉褲,膝蓋很快就凍得受不了了。
他換了一遍魚餌,拴好失手繩,也進帳篷睡覺了。
我在營地周圍巡視了一圈,未見異常,檢視水情,上漲較慢。
10點以後,氣溫降至零度左右,魚口越來越稀,偶爾有鯽魚、鯰魚咬鉤,海竿不時有牛尾巴、鯰魚報到。
出發前,我答應給大學同學弄些狗魚乾。
此刻,我把希望全都寄託在了“堵口”的兩把海竿上。這個季節,狗魚喜歡在河口位置搶食。
普天繁星,透著清冷的寒光,西北風颳得林子響動。我不時走到壩頂用大燈掃向森林草甸子,並大聲咳嗽,既是給自己壯膽,又是向躲在森林暗處的“山牲口”宣誓領地。
立冬前是野獸捕獵的季節,大意不得。
手凍得伸不開了,我戴上外膠裡絨的防水手套,又將熱貼貼在屁股上,坐在草捆上,身上很快暖和起來。
再去看水面,那晶瑩的電子標緩緩下沉著,水面頓時一片漆黑。
我迅速提竿,中魚了,魚在水中橫衝直撞,我立刻站起身,將魚提出水面,開燈一看,是一條不到1斤重的小黑魚。
按說入冬前黑魚都閉食了,它竟然吃餌,而且吃的是蚯蚓,真是奇怪。
風停了,電子標立在水中紋絲不動,像一個小燈塔在鏡面似的水中放射光芒。
我正欣賞著秋夜的星斗,突然發現樹影婆娑的江面上出現一道“人”字形的水浪,像一個魚鰭劃開水面,直奔我而來,游到電子標附近時,我才發現情況不對,起身開啟頭燈照去,竟是一條挺著頭的蛇。
我順手抓起幾個土塊向它砸去,它不得不拐向右側,在離我七八米遠的地方爬上大堤,鑽入草叢逃走了。
我拿起大燈,撿起一根長木棒,過去察看一遍,確信它已逃走,才回到草捆上。
按說此時蛇早已入洞冬眠,想必是上游漲水,把蛇從洞裡灌了出來,它不得不翻過大壩進入樹林,重新尋找冬眠之處。
蛇逃走不久,“堵口”的竿子鈴鐺響了。我跑過去起竿,一邊遛魚,一邊留意躲避水面的漂浮物。
5分鐘後,一條2斤左右的黑斑狗魚被我拎上岸。
重新掛餌拋竿後,旁邊的另一根海竿鈴鐺響了。
午夜的高峰期到了,我開始忙活了。兩把竿子輪番上魚,全是一二斤重的小狗魚。
我連續釣了十二條,心中別提多高興了,答應女同學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了。
晴天的夜晚有霜凍,五彩的樹葉變成雪白的冰花。
燈光之下,草原大地已是銀白的世界。我又先後釣到1斤多的重唇和鯽花各一條。
重唇魚屬冷水魚,天越冷越搶食。
有一年冬月,江邊已結很厚的冰,在晚上10點到12點間,我一共釣了十五條3斤多重的重唇魚,最後因線凍在輪上,竿梢線環眼被凍死,手被凍僵,才收竿撤退。
今夜莫不是要往日重現?
我毫無睏意,重複著拋竿、提竿、挺竿、遛魚的過程,連續釣了七八條1斤多的重唇,凍得我手伸不開,耳朵像貓撓一樣疼。
我期待著能釣兩條3斤以上的重唇和鯽花,可是又釣了三四條,還是那麼大的。
我突然想到漁民們說的話:這種魚是群游魚,每群魚的個體大小相當。
那邊的海竿鈴鐺已經響了很久,我還是先把海竿搖上來吧,時間久了會掛底。
起竿後,一把海竿釣了同樣大小的鯽花,另一把竿掛底,拉斷了一把鉤子才拽上來,倖存的鉤上咬著一條2斤多的鯰魚。
我的手已經凍硬了,連黑蚯蚓都掛不上,只好回到火堆旁,添上一些柴火,烤起火來。
手終於緩了過來,我打算遛一下聞名和小郭的手竿,他們的鉤上都掛了小魚,說不定能中大魚。
我剛站起身來,就發現大堤上有黑影晃動。
我迅速開啟大燈照去,一團黃色的絨毛瞬間消失在草叢中。
我心一驚,想到了虎豹。
手機顯示此時凌晨4點多,我趕忙把他倆叫醒,三人準備好鞭炮,圍著火堆喊叫著,既嚇唬野獸,也給自己壯膽。
沒多久,東方漸亮,四周視野清晰,不見野獸,險情排除。
我向他們介紹了晚上的魚情,便鑽進帳篷睡覺了,被叫醒時,已是正午。
聞名說,我睡著後不久,他的兩把手竿幾乎同時中魚,他一手一把竿,奮力遛魚,既避免了混線,又成功將魚收入囊中——一尾是3斤左右、鱗小體胖、白裡透金的銅羅,另一尾是六七斤重的黑斑狗魚,這是他首次釣到的這麼大的狗魚。
小郭的遭遇也類似,當他發現中魚時,兩支竿子已經在水中漂著了。
他沒像聞名那樣同時出擊,而是選擇了各個擊破,他先斬獲一尾3斤多的金色鰓蓋的鱤魚,然後又將一尾差不多大的狗魚收入簍中。
兩人忙活到9點多,每人又釣了幾條鯽魚和嘎牙子,魚才停口。
午飯是蒜燒鯰魚、醬燜鯽魚、狗魚丸子湯。
我一邊吃,一邊聽聞名和小郭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們遛魚的場面。
正午升溫,我去“堵灣”玩玩路亞,頭兩竿就連中兩尾筷子長的馬口,這個尺寸對於馬口來說已經算大的了,但我還嫌不過癮,換上一個大亮片,期待著能路到一條大狗魚。
我對著“堵口”中央拋去,路亞不是我的強項,但這次拋得很準,亮片落到30多米開外。
搖了五六圈,突感有魚搶食,我一挑竿梢,魚兒在炸水,我飛快搖輪,拎到岸上,竟是一條1尺長的馬口。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馬口,拎著魚去給他們看。
小郭一看也想試試,我便把路亞竿交給他,自己改去釣手竿。
小郭拋了十幾竿,先是路到一條小馬口,隨後竟然釣獲一條大狗魚。我這裡也不錯,連釣兩條3斤多的鯉魚。
按說這個季節鯉魚早已停口越冬,可能是這裡背風向陽的特殊環境導致鯉魚依然進食。真是凡事無絕對。
不久,又一個黑標出現,我提竿中魚,它拼命掙扎,我向右側竿,防止拔河,僵持了兩分鐘,竿子成功挺起。
我的竿、線、鉤全是新的,發力遛魚沒什麼顧慮,反覆遛了七八個回合後,一尾五六斤重的金色鯉魚浮出水面。
在一旁嚴陣以待的聞名抓住時機,用我那直徑80釐米的大抄網一抄而就。
這時,小郭跑來指著來的方向說,那邊的大壩上有動物。我們爬到壩頂一看,在來時路邊的草叢中有一隻黃色動物,頭在草裡,後半身露在外邊,身形像鹿。
我掏出打火機和“二踢腳”,他們二人撿起棍棒,隨後三人大聲呼叫,不料從草叢中鑽出來四五隻,站在大壩上向這邊張望。
雖然相距一百多米,但我一眼就認出它們,是一群狍子。
想來昨晚我看到的動物就是它們。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狍子?聞名懷疑是它們是被熊追至這裡。
我覺得不是,如果有黑瞎子追,它們不可能現在還在這裡。我們一邊四處觀察,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大壩盡頭搜尋前進。
走到壩頭才發現,來時壩下的低窪小路已被上游出槽的江水淹沒,估計狍子是想順著大壩逃向山裡,結果被我們堵住了去路。
趁我們不備,狍子們鑽出草叢,撒開四蹄逃走了。
我拿木竿試了一下水深,都在1米以上,深的地方有兩三米。
我頗為自責,睡醒時忘記去看水標,要不是這幾隻狍子,我們還矇在鼓裡。
究竟該怎麼脫險?停車的位置離這裡不過2裡地,但蹚水過去已經不可能。
若順著大堤,走江岸高坡,爬過孟家大嶺,倒是能繞到停車處,但最少要走15裡。這些裝備怎麼拿?此時已是下午2點,大家決定立即收竿,不然天黑了,洪峰到達就危險了。
為減輕負重,我們決定只帶貴重的竿子、輪子,其他的放棄。
與此同時,我給漁點打電話請求支援,結果打了好多個電話都打不通,直到撥打下游一個漁點的電話才撥通,被告知一小時後船能到達。
三人即刻收竿,沒想到我的收竿魚竟是一條75釐米長的特大牛尾巴。
我們把整理好的裝備轉移到“堵口”的江岸高坡上。江水上漲很快,高坡處的江水還有1尺多就出槽了。
時間緊迫,我們面朝江水,望眼欲穿。
當夕陽垂掛樹梢時,下游的江面上出現一個移動著的小小的黑點,馬達聲隱約傳來,我們焦躁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江水大,流速快,船頂流前行,像老牛車一樣慢。
半小時後,老田的船終於靠了岸。
小郭要立即裝船,卻被老田制止:“如果你們都上船,車怎麼辦?上游江水都已經出槽了,沒有碼頭,船是不敢靠邊的,機器一旦被亂草樹枝纏住,那就危險了。咱們得在洪峰到達之前趕到前進碼頭,這需要七個小時。如果到那你們再回來開車,那要明天上午了。”
老田說的是實情,眼下,我們必須有人翻過孟家大嶺去開車。
我不會開車,會開車的又不認山路。我讓聞名跟船走,我和小郭去開車,聞名不同意——天黑翻山越嶺,多一個人就少一份危險,要去就一起去。
大家迅速裝船,讓老田把裝備拉走,各自又穿上棉襖,套上頭燈,每人拿一根結實的木棒、帶一瓶水就出發了。
我另背了一個書包,裝上大燈、打火機、鞭炮。
江水繼續漲著,江邊漁民蹲守的小屋就要被淹沒了。
我們到達孟家大嶺東麓的草甸子時,天完全黑了,四周全是一人多高的蘆葦和荒草。
我們點亮頭燈,用木棒撥開草叢,憑著記憶確定方向,艱難地向孟家大嶺行進,路上不時有野鳥被驚飛,野兔、野狐狸躥出。
我們不敢懈怠,因為洪峰一旦到達,這裡將被洪水淹沒,只有到了孟家大嶺才算相對安全。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艱難跋涉,我們終於走出草甸子,到達森林邊緣。
我們選了一棵地勢較高的大樹下休息。我開啟大燈向四周掃去,江面煙波浩渺,森林密密匝匝。
這裡是完達山脈的東端,原始森林的邊緣,穿過森林,翻過大嶺,就可以到達公路,公路的左側就是停車處。
從這裡到公路的直線距離為15裡,但因山高林密、野獸出沒、缺乏道路、行走艱難,如果不出差錯,估計四個多小時可以到達。
我以江面和山頂做參照物,確定了西南方向。
為了警示“山牲口”,三人用木棒敲擊著樹幹,吆喝著進入森林。灌木叢荊棘重生,很難走,木棒是唯一的開路工具。
為防偏離方向,大家儘量直線行進,為此手和臉被劃破很多處。
穿過灌木叢,進入闊葉林,周圍盡是水曲柳、大葉椴、樺樹和一抱粗的大柞樹,林下空曠,腳下有半尺厚的鬆軟樹葉。
坡路開始了,我們爬了近50米的小漫坡,找了一處石臺坐下休息。
“蛇!”小郭一聲大叫,跳到我身後。我即刻用大燈照去,在他起身的位置一條1米多長的黃花蛇正在緩慢爬動,我頭髮梢立時豎了起來。
聞名伸過木棒,挑起蛇甩向坡下。我拿著大燈,又在平臺上掃了一遍,竟然有四五條這樣的蛇。
都已經下霜了,蛇本應冬眠,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我們小心翼翼地用頭燈搜尋著腳下和周圍,發現左前方十幾米處有一個1米多高的大石頭堆,上面爬滿了蛇。
我分析是洪水把四周低窪處的蛇窩都灌了,它們只好爬到山上來冬眠。
三人小心翼翼地向右繞行。大燈下,不時有蛇擋住去路,聞名連續挑飛幾條,終於清出一條小路。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停下腳步,再次搜尋周圍,已經沒有蛇的蹤影。
四周漆黑一片,頭頂不見天空。我們繞開了蛇,卻迷路了。
我看了一下時間,已經10點多,用大燈照向四周,找到了山脊的走向,據此粗略判斷,我們距原方向向右偏離了15°左右。
眼下,我們只有向坡上爬,爬到山脊,看到天空,依靠星辰才能判斷方向。
我們依然一路敲打,一路吆喝,徑直向山脊爬去。坡越爬越陡,三人你拉我拽,相互提攜,終於在凌晨1時爬上山脊。
直到登頂那一刻,我才感到疲憊,三人齊齊躺在空曠的地上,望向滿天星斗,也看到了希望——天文學上講,北斗星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現在是秋天,斗柄指的方向是西,山脊是西北向東南的走向。
由此判斷,我們的左前方應該是正南方向,稍偏東南方向下去應該就是公路。
方向找到了,只是不知道我們向西繞了多遠,估計有七八里路。
腳步一停下來,寒氣便遍佈全身,氣溫越來越低,喘氣見白霧,樹葉生白霜,時間久了會凍僵手腳,儘管我們飢腸轆轆,但必須硬著頭皮向山下前進。
凌晨3點,我們下到山腰平坡處,已是飢寒交迫。
我用大燈尋找低窪處的積水,想喝幾口解解渴,卻毫無發現,又往四周的大樹上掃,看有沒有野葡萄,還是一無所獲,不過卻在一棵大柞樹上發現一團雪白的東西。是猴頭!
我們急切地奔過去,小郭踩著我倆的肩膀,將猴頭掰下。這猴頭有大碗大,掛著冰碴,上面還附著一根鳥毛。
我們把猴頭掰開,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味道很鮮美,既解渴又解餓,只是吃過以後肚子裡拔拔涼。
為了讓身子熱起來,我們繼續下坡。
漸漸地,樹木稀少了,草叢變矮了,森林後退了,星空閃耀了。
當我用大燈照射到幾百米外的公路時,我們終於笑了。本以為已是一路坦途,突然“轟隆隆”一陣響動——僅三十多米之外,一群野豬從灌木叢中突然躥出,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情急之下,我們躲到不遠處一棵兩抱粗的大柞樹後,先拿出打火機和鞭炮,以防萬一,然後先後爬到樹上,用大燈照向野豬,盯著它們的動向。
好在這都是一些百十斤重的野豬,沒有太大的,更沒有那種三四百斤重的孤豬。
為驅散野豬,我們一齊敲擊樹幹,齊聲吶喊,燈光交錯,大造聲勢。
野豬發出“咴咴”的叫聲,向東北方向集體逃走了。
我們用大燈一直追蹤了200多米,直到它們消失在森林裡。
我們擔心正前方的位置是野豬窩,如果那裡藏著一頭大孤豬,我們就慘了。
為安全起見,我們決定向西繞行半里路,再拐向公路方向。
當我們踉踉蹌蹌地爬上公路時候,天已矇矇亮。公路的里程碑顯示,此處離停車處還有12里路。
我們從路邊溝裡舀了些水喝,拄著木棒,踉蹌前行。當我們看到車時,朝陽已升出地平線,照亮被霜染得銀白的世界。那一刻,我們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我們勝利了。(黑龍江·馬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