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寫作技巧而言,道具運用是一種藝術。
道具本是戲劇術語,它是指戲劇演出過程中所用的物件。聰明的作家都十分重視道具運用,凸現小說主題,營造文學意境,寄寓創作意圖,揭示人物命運。
《紅樓夢》第八回,《嘲頑石幻相》詩頷聯寫道:“失去幽靈真境界,幻來親就臭皮囊。”“頑石幻相”表面指的是“通靈寶玉”,實際指的是賈寶玉。寶玉原本是青埂峰下的一塊石頭,由於凡心熾動,才幻化成“通靈寶玉”,託生人間。石頭離開了清幽靈秀的真境界,見識了紅塵的浮華,成為寶玉悲喜人生的道具。
《紅樓夢》裡的道具使用,範圍廣泛,方式靈活。同一個道具形式,可以只出現一次,也可以反覆出現;可以接連出現,也可以相隔很久才出現;可以單獨出現,也可以與其他物件一起出現。
一、藉助“通靈寶玉”,展開“人玉一體”的故事主線
古人以玉為尊、以玉為寶,深深地影響著中國人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準則。
《紅樓夢》中,玉文化得到了盡善盡美的體現,讓“通靈寶玉”充當起貫穿全書的核心道具,穿針引線,傳情達意,著力展開“人玉一體”的故事主線。
1.通靈寶玉
曹雪芹將賈寶玉銜玉問世的“通靈寶玉”,作為小說的核心道具,寶不離身,時隱時現,自始至終。它既是賈寶玉身份的象徵和富貴的標誌,又是他神秘、玄幻的飾品,乃至是他人物活動的重要載體。
《紅樓夢》第一回,“原來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經十二丈、方經二十四丈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媧皇氏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只單單剩了一塊未用,棄在此山青埂峰下。”這塊石頭幻形為“通靈寶玉”,由此引出了歷盡悲歡離合炎涼世態的一段故事。
《紅樓夢》第一現場的目擊者、踐行者和筆錄者都是石頭。一塊已通了靈性的石頭,一塊被二仙化作扇墜大小的美玉。曹雪芹借用天地造化之精——玉石,來塑造賈寶玉和眾多冰清玉潔的女兒形象。以美玉作為創作載體,以玉喻人,人玉一體,創造了一個從頑石到寶玉再到頑石的迴圈敘事過程。
第八回,“寶釵託於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寥寥幾字,精緻地描繪出通靈寶玉之形,表露出它的不凡。
緊接著,又假託鶯兒之嘴洩露“金玉良緣”的天機,繼而引出寶釵金鎖上的“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的“吉利話兒”。而開卷中早已點明,這是一本以“懷金悼玉”為主題的小說,從而印證了古人對金玉的推崇。
這塊寶玉,被賈府視之如命。賈府的最高統治者賈母直言不諱地宣稱:“通靈寶玉是賈寶玉的命根子!”當這塊美玉丟失時,賈府頓時亂作一團,驚慌不已,以懸賞萬兩白銀的天價,以求找回寶玉。在賈府中,金山銀山不稀奇,而這塊寶玉就是無價之寶。
寶玉有玉,而黛玉這位神仙似的妹妹竟無玉,寶釵有金項圈,史湘雲有金麒麟。冥冥之中,天意之間,磕磕絆絆,真真假假,糾纏出無比辛酸的故事。
通靈寶玉的神奇性,還體現在它總是出現在小說的“大過節”處,出現在人物命運的關鍵期,攪動得高潮迭起,推動著小說故事的發展。
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看破紅塵出家;第三回,寶黛初會,寶玉摔玉;第八回,寶釵金鎖比寶玉,竟然八字相同;第二十五回,寶玉鳳姐“魘魔法”,僧道用通靈寶玉“除邪祟”……如此等等,精彩絕倫的通靈寶玉故事,一幕一幕,扣人心絃,令人歎為觀止。
寶玉“懸崖撒手”之時,也是通靈寶玉歸彼大荒之日,結束了通靈寶玉由頑石變幻入世、歷經塵劫後重化原形的輪迴。
特邀編輯:董學仁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