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關係
□ 李 鐵
寫《升學宴》這篇小說時,想得最多的是人際關係。朋友關係、同事關係、親戚關係,當然還有主人公張曉楠的母女關係。按常理想象,人際關係就和照鏡子差不多,你衝鏡子裡的人笑,鏡子裡的人一定也衝你笑,你對鏡子裡的人兇,鏡子裡的人也一定對你兇。可到了現實社會,切身感受到的卻並不都是這樣。
兩個人關係的隱痛處,往往與第三者有關,這與三角戀無關,同性之間純潔的友誼中依然會出現這種隱痛。這與人性有關,與人的修養有關,也與人的品德有關。
小說裡張曉楠與劉曉爽的裂隙就是從第三者開始的,從劉曉爽對小李小趙的態度開始的。對一個人的態度和認識是與人的世界觀有關的,從對第三者態度的不同,兩個人世界觀的不同便也暴露無遺。世界觀不同的人也是可以成為好朋友的,人的品德會起決定性作用。面對第三者,品德好的人會妥善處理,在不傷害第二者的前提下,對第三者釋放好感,品德差的人會毫不顧忌第二者,肆意所為。
如果人人都能站在對方的角度想問題,那人人都能成為好朋友了。我們都應該努力成為這樣的人。
我在多篇小說寫到單位裡練習大合唱,我覺得練習大合唱太有意思了,值得大寫特寫。大家站在一個隊伍裡操練,有上下級關係,有同事關係,有素日積累的矛盾關係,也有精心營造的融洽關係,這些關係集中於一個封閉的空間,集中於同一個時間段,每個人隱秘的人性都會在具有表演性質的情境刺激下有所顯露,有所放大,平日看不見的幽微部分在看似整齊劃一而又聲部起伏中纖毫畢露,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小說素材。我不厭其煩地在多個小說裡穿插描述這些,覺得對刻畫人物性格很有幫助。
寫這篇小說時,還想到了生活的艱難。特別是普通老百姓,生活中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艱難令你舉步維艱。要想前行,難免會尋找關係,依賴關係,也總會付出這樣或那樣的代價。
生活艱難,再加上艱難的人際關係,人生便會難上加難。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年齡小時,想法會很純淨,會嫉惡如仇,所以張曉楠看見母親被別的男人擁抱時,會怒不可遏,會用漫長的人生鄙視母親。只有當生活的遭遇降臨到自己頭上時,只有自己重複了母親的某種生活時,她才會反思自己和母親,從而對母親有所理解。這種理解是用時間和人生的代價換來的,得來不易,卻又週而復始。類似的故事總會一代接著一代地上演,沒有盡頭。
生活中一地雞毛,每一根撿起來細細地往小了說,就會是一篇小說。如果這根雞毛有它的獨特之處,如果你說得有自己的獨特之處,那這就會是一篇精彩的小說。每次寫小說之前,我都會在撿雞毛這件事上糾結,是撿這根好呢,還是撿那根好?糾結的結果往往是沒有結果,結果還是隨便撿了一根,碰巧是獨特的,寫了就會精彩一點,但往往撿到的這根並不獨特。沒辦法,這也許是宿命。好在“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兩片葉子”,不管你撿到了哪一根雞毛,只要你沉下心來往小處說,就能寫一篇有自己特點的小說。
這一次撿到的雞毛是張曉楠和別人的關係,我設身處地地貼著她的感覺寫,寫著寫著便寫成了自己,她的痛感也便成了我的痛感。每當我被這種隱痛刺痛神經時,小說的快感就出來了。這篇小說就是在這種隱痛中誕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