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士是英國的貨幣單位,一英鎊是100便士,六便士在今天摺合成人民幣也就是五毛錢,換句話說,小說的題目就是月亮和五毛錢。月亮和五毛錢,這個小說的開頭啊,講了一個40多歲的成功男士,過著令人羨慕的中產生活,某一天卻忽然離家出走,鈔票不要了,房子不要了,車子不要了,老婆孩子也不要了。幹什麼去了呢?好,稍後回答這個問題。小說的作者毛姆是一名英國作家,他曾經在倫敦研修醫學六年,卻在23歲那一年決定棄醫從文。毛姆在世的時候,便被譽為是全球賺錢最多的文學大師,作品被翻譯到世界各國,經久不衰。毛姆所處的時代是英國文學史繼往開來的時期,古雅陳舊的維多利亞文學正在遠去,重視寫實和心理刻畫的現代派文學逐漸興起,而毛姆正是時代洪流下的故事聖手。他筆下的角色貼近普羅大眾,小說情節真實生動,有著堪比推理小說的懸念和轉折,而故事利益卻始終高高在上,是少數能夠做到雅俗共賞的小說家之一。月亮與六便士成書於1919年,當時毛姆45歲,正值創作巔峰期,他以法國畫家保羅高更的生活經歷作為參考,創造了這本小說。高更是法國後印象派重要的畫家,他和凡高、塞尚、並稱為後印象派三大巨匠,對歐洲繪畫有著深遠的影響。咱們先來看一下畫家高更的醫生。高更出生於法國巴黎,早年在海軍服役,轉業以後當上了股票經紀人,收入優厚,家庭幸福。
然而機緣巧合下,他接觸到了印象主義派繪畫。為了追求藝術,他辭去了工作,還和新婚妻子徹底斷絕了聯絡,在遙遠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島上找到了內心的歸宿,娶了當地土著少女為妻。她在海島上的生活貧困潦倒,卻創作出了人生最為輝煌的藝術作品。晚年,他還舉辦了以塔希提人為主題的畫展,但沒有什麼人關注,最終客死他鄉。月亮與六便士的主角查爾斯思特里克蘭德早年的經歷和高更如出一轍,同樣是股票經紀人,同樣有著美滿幸福的家庭,過著和藝術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日子,然後也都是為了追求藝術而拋棄俗世生活。不過,斯特里克蘭德並沒有直接動身前往南太平洋,他先到巴黎住了好多年。巴黎當地有一個成功的商業畫家,很欣賞他接濟他的生活,然而,他卻毫不客氣地霸佔了對方的話是還奪走了對方的妻子,卻又冷漠的背棄了朋友的妻子。之後,思特里克蘭德離開了巴黎,前往南太平洋,在那裡的土著部落定居下來,娶妻生子,像野人一樣生活,不斷畫下心中的圖景。在人生的最後時刻,他又把畢生最得意的傑作親手銷燬,在貧病交加中離世。與此同時,在千里之外的倫敦,斯特里克蘭德的畫作卻風靡起來,多年前被他拋棄的妻子以大師遺孀的身份自居,成了文藝沙龍的新貴。月亮與六便士就講了這麼一個故事。這本書最讓人嘖嘖稱奇的事,在全書中,作者並沒有明確提到月亮,也沒有說起過六便士。但是讀完全書之後,每個讀者都會對這兩個主題意象,有自己的理解。據說,毛姆的長篇小說人性的枷鎖發表以後,英國泰晤士報文學增刊刊發了一篇書,評說這部小說的主人公和許多年輕人一樣,為天上的月亮神魂顛倒,對腳下的六便士視而不見。這便是小說題目的由來。
當然,更多的讀者往往對此持有完全相反的理解,認為自己被腳下的生活困住,無法自由追求心目中的月亮。其實,月亮和六便士是人性當中天然的兩種選擇傾向,要麼抬頭求見月亮,要麼低頭選擇六便士。一仰一俯之間的落差,恰恰代表了藝術追求和社會生存,兩者之間的隔閡。在這裡啊,我不打算強求某種具體而微的確定的答案,而是希望以梳理小說人物作為主要思路,探尋毛姆暗藏於文字中的月亮與六便士小說中的眾多人物,哪幾位是毛姆心中的月亮的象徵,哪幾位又代表著六便士呢?這些人物之間又是怎樣彼此呼應,讓毛姆心中的天才形象得以完滿的呢?首先來看主角思特里克蘭德。在月亮與六便士中,思特里克蘭德的所有行為都可以歸納為一個詞,遺世獨立。40歲之前,他遵從父親的只是從事股票經紀行業,工作上勤勉踏實,家庭幸福美滿。可是到了40歲的當口,卻突然留下一封信出走了。這件事兒毫無端倪,甚至可以說是莫名其妙。那麼,為什麼進入不惑之年的斯特里克蘭德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呢?小說是一位年輕作家,我的第一人稱視角來寫的,不過作家的名字始終都沒有在小說裡出現過,不妨就稱它為年輕作家。思特里,克蘭德的夫人找到了年輕作家,跟他說了自己的猜測,她覺得丈夫是有了外遇,她擔心醜聞外傳,於是便拜託年輕作家充當偵探,去巴黎尋找丈夫。那為什麼讓年輕作家去呢?這是因為這位作家和斯特里克蘭德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但是與他們夫婦的社交圈子卻沒有什麼交集,這位夫人心思縝密,挑選年輕作家幫忙就可以,不必擔心家醜外傳。這是一個標準的偵探小說式的開局。在清楚地交代了人物和背景設定以後,毛姆以自己嫻熟的敘事技巧丟擲了一個謎題。
生活美滿、家庭幸福的已婚倫敦紳士為何忽然失蹤?為了營造出足夠的懸念,毛姆甚至還故佈疑陣,塑造了一個提供線索的角色,年輕作家和斯特里克蘭德共同的朋友,這個朋友甚至說,斯特里克蘭德有一名情人,也就是在倫敦某家店裡的年輕女店員。難道思特里克蘭德果真是私吞了一大筆錢和一個姑娘私奔去了嗎?接受了委託的年輕作家去了巴黎,根據斯特里克蘭德寄信的地址,找到了他住的酒店。思特里克蘭德本人並沒有馬上現身,毛姆從年輕作家的視角推翻了人們之前的猜測。這個酒店不僅沒有花天酒地的場景,相反是一個骯髒破舊的、廉價的、不能再廉價的旅社。年輕作家專門詢問了服務員,對方很清楚的告訴他,思特里克蘭德一直是一個人居住。於是,和女孩私奔,這個謠言也不攻自破了。後來,年輕作家終於見到了斯特里克蘭德本人,他看上去既邋遢又窮酸,連吃飯都成問題。毛姆以自己十分拿手的懸疑小說的手法,抽絲剝繭地揭示出根本沒有什麼來路不明的女人,這位先生是專門找了一個地方有模有樣的,畫起油畫來了。同時,斯特里克蘭德也跟作者坦白了自己的心聲。從小他就喜歡繪畫,可他的父親卻叫他做生意。它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可內心卻始終不平靜,最深的渴求得不到滿足。他堅信自己有繪畫才能,在離家出走前的一年時間裡,她每天晚上都在夜校學習繪畫。這個回答讓人大吃一驚。
你要知道,就連朝夕相處的妻子都不知道丈夫有這樣一種喜好,每次丈夫很晚回家,她都以為他在打橋牌。此時的斯特里克蘭德和年輕作家在小說開頭初見他時的表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小說開頭的宴會上,他對文藝活動表現得冷漠又蔑視,就連他那位熱衷文藝的妻子也覺得丈夫是一個十足的小市民,沒有任何文藝素養,完全是粗人一個。哪曾料到,恰恰是這麼一個粗人,一個生命軌跡,彷彿能一眼看到頭的俗人,竟然二話不說,拋妻棄子獨自去了巴黎畫油畫兒,只留下一封不足十行字的信,內容毫無感情可言,既不關心親生孩子未來的生活,也不在乎妻子離了自己是不是還能活得下去。當作家就這個事情詢問思特里克蘭德的時候,他喝著苦艾酒表示。我已經給了家人近20年的安穩生活,算是仁至義盡了。到這裡,毛姆的小說中,月亮所表達的概念其實已經隱隱浮現了。它指的是一個人拋棄塵世間與自己相關的一切,人和事,以自身的內心訴求為根本出發點,尋求自我精神世界的盡善盡美。思特里克蘭德,後來在繪畫上取得的成就和現實中的畫家高更所取得的成就類似,是足以開宗立派的大師水準。在他追求月亮的時候,他的妻子開了一家列印事務所,僱了四名女打字員,生意倒是很興旺。五年後,年輕作家第二次去巴黎之前,專程來拜訪他問他,需不需要打探丈夫的訊息。這位妻子說。如果他那位無情無義的丈夫過得困苦不堪,他可以給他匯一筆錢接濟一點,讓他不至於餓死。這種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施捨行為,內裡是一顆想要暴富的心。不只要證明自己沒了丈夫也能活得很好,還要順帶嘲笑丈夫,讓他明白自己的選擇上愚蠢透頂。
這就是選擇站在六便士這邊的人。他並不是不知道月亮的美麗。在丈夫出走之前,思特里克蘭德夫人一直都和倫敦的文學界走得很近,他常常舉辦沙龍活動,邀請的都是出名或者即將出名的作家們。年輕作家也是這樣和思特里克蘭德夫人認識的。在沙龍上思特里克,蘭德夫人表現得極有教養,話不多,卻能夠不冷場,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覺得很愉快。他主動接近文藝圈,一方面呢,是因為他自己確實非常喜歡閱讀小說,因此他也對作家們非常感興趣,覺得他們很有趣。另一方面,她也期待著能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循序漸進的成為文藝圈的一份子,讓自己的社會地位不至於停留在股票經紀人的夫人這項毫不文藝的頭銜上。但是,這些都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她的丈夫思特里克,蘭德是一個足夠賺錢的股票經紀人,能夠維持它穩定的中產生活,讓他能夠悠遊自如地穿梭在這些文藝沙龍之中。所以,在他最初以為丈夫是有了外遇的時候,他還允諾過,說只要丈夫從巴黎回到自己身邊,就會馬上原諒他。可是呢,當她知道丈夫離開自己,竟然是自私的追求藝術去了,並明確的表示,這輩子絕不可能再原諒他。他向街邊撒潑的婦女一般狠狠地咒罵,說我對他不會再有任何感情,形同陌路,我情願他死得很慘,貧困潦倒飢寒交迫,無親無故,我希望他渾身長瘡,惡臭腐爛。有人可能要問啊。哦,丈夫外遇可以,但是追求理想就不行嗎?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得將毛姆對月亮和六便士的對立設定帶入進去,綜合考慮。在思特里克蘭德逃離家庭之前,這對夫妻可以說都是六便士,思特里克蘭德負責賺錢,夫人則利用這些物質基礎維持家庭。
假如思特里克蘭德只是找找外遇,那也只是尋常的中年危機,尋常的雄性渴望夫人還有機會挽回他們的家庭還可以繼續運轉下去,思特里克蘭德夫人還是可以一邊過著六便士的生活,一邊不時的瞅瞅文藝圈兒裡的月光。但是,如果思特里克蘭德是因為自己內心的慾望要遠走高飛,那麼這個教科書式的中產家庭無疑會因為失去經濟來源,而崩潰,所以,斯特里克蘭德夫人不原諒丈夫,一方面是因為她知道她再也無力改變丈夫的決定了。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憎恨他如此狠心,毀滅了自己原本幸福安逸的生活,一下子把自己摁進了六便士的俗世泥淖裡。那麼,難道思特里克蘭德就完全不必為六便士發愁嗎?當然不是,它也是要吃飯睡覺的。那他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呢?原來,思特里克蘭德在巴黎有資助人,這個人也是畫家,而且還是斯特里克蘭德的崇拜者,名叫做戴爾克,施特略夫。這個人是一個介於月亮與六便士之間的角色,施特略夫的話沒什麼特色,屬於精細寫實的學院派,裝飾性強。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偉大的畫家,目標就是賺錢生活,如果顧客是義大利的富商,他就畫威尼斯的水城,顧客如果是嚮往田園美景的貴婦,她變化田園,投其所好,就這樣賺了很多錢。這樣乍一看,施特略夫迎合俗世,善於鑽營,完全是月亮的反面啊。但是矛盾的是他同時又擁有極高的藝術鑑賞力。他一眼就能看出思特里克蘭德的才能,認為思特里克蘭德的畫作能夠流傳千古,所以他在斯特里克蘭德貧病交加的時候接濟他,無條件的相信他,崇拜他。施特略夫所做的奉獻,就像是梵高的弟弟提奧,甚至說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什麼這麼說呢?經濟上的幫助,且不提施特略夫甚至還把自己的妻子都搭了進去。
施特略夫很愛自己的妻子,勃朗什愛到可以隨時捨棄自己的生命。但是,當斯特里克蘭德表現出對勃朗什的欲求之後,施特略夫卻忍氣吞聲,不敢違逆自己眼中認定的天才。勃朗什本身也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他早年淪落風塵嫁到巴黎之後,對丈夫施特略夫十分真實,從外貌上講,施特略夫是一個完全沒有雄性吸引力的男人,她又矮又胖,腿短脖子粗,30歲不到變禿了頂。但不老實,愛他,至少從理智上來說是這樣的。闖入施特略夫家的思特里克蘭德卻是人高馬大,滿臉紅鬍子。擺脫了一切的思特里克蘭德身上有著無窮的活力和彷彿博發自動物本能的野性,他畫畫並不是為了生計,也不是在磨練技巧,只是拼命的想去展現心中的圖景。畫畫這件事,對於斯特里克蘭德來說等於洩慾。他穿得很邋遢,衣服好幾年不洗,住的地方形如廢墟,和人交往的時候,甚至說不出一段完整的話語。他常常忍飢挨餓,吃起來也毫不講究,整個人除了畫畫之外,就只剩下動物本能,甚至連畫畫本身都是動物本能。勃朗什起初害怕他躲著他,說他沒有教養,待人接物太過粗魯,說自己哪怕服飾乞丐也不願意接納身患重病的斯特里克蘭德來到家裡。這種害怕的源頭,其實是因為在勃朗什眼裡,斯特里克蘭得像一頭情慾怪物,隨時會把自己給吞噬掉,他太害怕了,因為他對這種野性和情慾是有共鳴的。果然。布朗實在照顧重病的畫家的時候,觸碰到了這種野性的力量,自身也成為了慾念的化身。他瘋狂的愛上了畫家,奉獻出了自己的身體與靈魂,毫不留情的把丈夫施特略夫趕走,只求思特里克蘭德能夠接納自己。
但是,斯特里克蘭德僅僅把勃朗什看作是洩慾的工具。他認為愛情是相當耗費精力的行為,也要花去許多的時間,除了發現來自本能的性慾之外,思特里克蘭德不願意為他分出哪怕一丁點的精力和時間。波浪時,因為得不到畫家絲毫的愛,企圖喝下酸液自殺。他沒有馬上死掉,而是奄奄一息地住進了醫院。施特略夫每天都去探望勃朗什,勃朗什卻不願意見他,只想等斯特里克蘭德回心轉意。酸液腐蝕了勃朗什的聲帶,把她美麗的下巴和脖頸燒得千瘡百孔,他的聲音全毀了,意志也崩塌了。但是直到死思特里克,蘭德也沒有去探望過她,甚至沒有絲毫惋惜之情,就像隨手掰斷了一支畫筆。勃朗什死後留下的唯一遺物就是斯特里克蘭德以她為模特畫的一張裸體畫。這幅畫對於施特略夫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恥辱。但是他卻又心甘情願的去膜拜這幅技藝高超的畫作,不願意把它毀掉。甚至,他還主動邀請有奪妻之恨的斯特里克,蘭德跟自己回荷蘭定居。他說自己依舊很願意一直資助和侍奉他。施特略夫的這番話是發自內心的,也是因為如此,他用自己的方式,從俗世的混沌狀態到了月亮J層面。那聽到這兒你可能已經發現了。毛姆這本小說褒貶人物的標準與世俗規約是不一樣的,思特里克蘭德在世俗意義上是一個完完全全的人渣,但卻是小說中月亮的象徵。
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在丈夫離開以後,透過自己的努力賺錢維持家庭,照顧孩子,按理說應該受到送養,但在小說裡,他又徹底陷入了六便士的泥淖。勃朗什敢於為愛自殺,連命都不要了,某種層面上講也是月亮,他的生命會在思特里克蘭德的那幅畫作里長久延續下去。而施特略夫呢,為了自己認定的偉大藝術家甘當奴隸,只求思特里克蘭德能夠繼續畫下去,而他只要能夠見證這一切,便已心滿意足,也是月亮下的角色。之所以如此構思人物和故事,是因為在這篇小說裡面,盲目要把超脫世俗看得重於一切。那你可能要問了,為什麼毛姆要構造這樣一種與世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念呢?這和他本人的經歷和訴求有關係。毛姆妻從文以後經歷頗為坎坷,他早年的小說創作並不是很成功,出版之後銷量慘淡。為求謀生,只好轉而去創作戲劇,而要想劇本掙錢,就必須想盡辦法在情節和人物上迎合當時上流社會的觀賞需求。那麼上流社會的喜好是什麼樣的呢?我用毛姆的作品來舉例說明。1908年全倫敦最火的戲劇是毛姆寫的弗雷德裡克夫人,這部劇講的是一個破產的貴族寡婦在一番磨難以後,重拾舊愛皆大歡喜的故事。就這麼一個內容,在倫敦連續上演一年之久,可見它受歡迎的程度。毛姆的另外一部大熱劇杜特太太,情節上比弗雷德裡克夫人更俗套。主角同樣是死了,丈夫的貴太太十分有錢,而且漂亮優雅,一番鬧劇一般的折騰之後,找到了如意郎君雙宿雙飛。倫敦上流社會的品味相比於莎士比亞時代不僅毫無長進,還在倒退,劇院裡面充斥著各種傻白甜的瑪麗蘇故事,只要劇情跌宕起伏一點,臺詞和服道化,講究一點就可以打動上流社會的觀眾們。而且,人們只願意聽王侯將相、才子佳人的故事,苦難老百姓的生活就不行,沒有人想看真實的社會和人生。
年輕的保姆憑藉著這些劇作紅極一時,但是內心卻備受煎熬。曾經當過實習醫生的他,太瞭解普羅大眾的生活了,窮困潦倒,生離死別,這些下層社會的真實途徑是虛偽,浮誇的上流社會刻意迴避的。他們對此視而不見,只接受自己階層圈子裡的情情愛愛。這種創作讓某某十分痛苦,可他又無法徹底放棄這份工作和與之相連的豐厚收入、社會地位。就在這個時候,毛某去了一趟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巴拿馬等島嶼,或許正是這趟旅途中,毛姆感受到了高更數十年前的創作激情,被高更那種拋棄一切最新創作的氣魄所打動。他返回英國以後,立即開始動筆寫作,月亮與六便士虛構了這樣一個年輕作家,用創作小說的手法對抗現實界天才思特里克蘭德之手,表達自己求而不得的藝術訴求。所以他先後寫出了月亮與六便士、刀鋒等等的小說,在這些小說裡,藝術追求高於一切。接著來看思特里克蘭德的故事。現實中高更是因為心臟病發而去世的,根據諾亞諾亞這本高更自傳裡的記錄,高更在塔希提島上的時候常常感到寂寞苦悶,很懷念巴黎的都市生活。他並不是真的完全不追求公民,相反還是會舉辦一些畫展和拍賣會,維持圈子關係,維護自己的知名度。而在南太平洋這種偏僻的地方,他之所以能夠一住就是很多年,並不是因為從事了什麼生產勞動,而是因為他繼承了叔父的遺產,平時也賣畫,才不至於缺錢。可是,毛姆筆下的斯特里克蘭德並沒有繼承任何遺產,他完全不接受畫展邀請,話也不賣,甚至都不給外人看,哪怕是耗費了畢生心血的去做,也是說銷燬就銷燬,病入膏肓都不吭一聲。相比現實中的高更毛姆虛構的斯特里克蘭德這個人更加純粹,更加瘋狂。小說結尾對思特里克蘭德的臨終場景的敘述飽含神秘主義氣息。為他收屍的法國醫生說,他死前完成的那幅巨畫令人聯想到邪惡汙穢的黑魔法,有著震撼人心的原始力量。
而耗盡了最後一點精力的斯特里克,蘭德死在了牆角的草蓆上,肢體殘缺不全,眼睛也全瞎了,簡直像是被抽空了靈魂一樣。或者說,他是把靈魂畫到了畫裡,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軀殼。和高更相比,斯特里克蘭德的理想色彩更濃重,更純粹,盲目把高更人生經歷中屬於六便士的那一部分徹底榨乾己經,還原了一個絕對純粹、高高在上到凡人不可能達到的月亮。在結尾處,毛姆也沒有遺忘思特里克蘭德的家人。它講述了在倫敦的六便士的結局。思特里克蘭德死後,他的才華受到世人認可,一座在藝術圈炙手可熱,售價節節高升,多年前被他拋棄的妻子,以大師遺孀的身份成了藝術圈的新貴。他始終無法理解思特里克蘭德內心呢,至死都不曾停歇的創作慾望,也沒有原諒他的突然離去,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利用丈夫的作品來牟利。毛姆還安排年輕作家在小說的最後一節,與斯特里克蘭德的妻子和兒女們相遇,把思特里克蘭德,最後幾年的經歷講給他們聽。月亮與六便士之間,最直接也最激烈的衝突,恰恰就發生在整本小說最後的三個自然段裡。當年輕作家講到思特里克蘭德的最後結局,描述他死時的慘狀時。他的兒子已經成為一名神父的羅伯特斯,裡克蘭德點了一根菸說道。上帝的磨盤轉得很慢,但卻磨得很細。這句話什麼意思呢?其實也很簡單,就是中國人的古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想表達的意思,是他父親之前做了那樣的壞事,結果死的那麼慘,總算是遭報應了。
從思特里克蘭德兒子的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很諷刺的。月亮和六便士這兩撥人之間根本無法互相理解,無從協調。毛姆把這兩種純粹而極端的人性提成為兩類截然不同的人群,以年輕作家這一角色為媒介,展示了對於月亮與六便士之間不可調和的隔閡。最終令讀者產生了這樣一種思考。絕對的美和藝術是不是存在的?追求月亮比追求六便士更高尚嗎?對於這些問題,相信讀者們各自有各自的答案。毛姆也借年輕作家這個角色之口,在小說中給出了自己的傾向。聖經裡並沒有羅伯特思特里克蘭德丟擲的上帝的磨盤,這套言論。但是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和她的女兒聽完羅伯特神父的這句話,卻虔誠地低下了頭來。說明什麼呢?說明,這兩個人都誤以為羅伯特在引用聖經。換句話說,他們對聖經根本不熟悉,也談不上什麼前程,只是裝模作樣罷了。年輕作家由此想到了一句話,魔鬼要幹壞事的時候,都會去引證聖經。到這裡,毛姆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美和藝術,對於不能真正理解他們的人來說,僅僅是表面光鮮的裝飾品,是可以用來給自己牟利的工具,是俗世生活的附庸和點綴。但是,對於像思特里克蘭德這樣的人來說,追求美恰恰是生命存在的唯一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