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公命題
春秋時期,泓水之戰,宋國第20位國君宋襄公以“君子不困人於呝,不鼓不成列”為由,拒絕了楚兵渡河前發起進攻的建議,等待楚兵渡河列陣後才開戰,結果大敗受傷。
戰後,國人皆怨其迂腐,可宋襄公說“君子不重傷(不攻擊傷員),不禽二毛(不俘虜老年人)。古之為軍也,不以阻礙也。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對方沒有排好隊不能進攻)。”早在泓水之戰前,宋襄公已經有過因為楚國的背信而淪為階下囚的教訓,但終執“仁義”之迷不悟。泓水之戰第二年,宋襄公傷病加重而死。
宋襄公所執之“迷”反映了自春秋以來的王霸對峙問題,一直以來,以王道立國的商湯文武之治反對桀紂的霸政,循禮是貴族的自然行為準則。但隨著禮樂崩壞,“道術將為天下裂”,過去的道統失效,那麼應該堅持“不食嗟來之食”的貴族傳統還是改道不折手段、成王敗寇的厚黑術就成為為人為政的首要命題。
儘管宋襄公遭到無數嘲笑,但直到今天,宋襄公命題仍然是很多人的前車之鑑。
孔孟的迷思
對這一點,孔孟是看似清醒實則迷惘的。孔子認為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還會再發生,曾經的王道還會再復生,克己復禮是孔子的行事依據,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但終究無法扭轉霸政時代的方向。
孟子游說各國君主,宣揚王政,“毒舌”霸政,也落個無功而返,最關鍵的,是孔孟之道無法提供克敵之術,思想上是巨人,行動上是矮子。
墨家是技術改變世界的先驅。幫助弱者,反對戰爭,兼相愛的思想在今天仍具有深遠意義,但是這些思想比起孔孟來在那個時代更加不可行,在戰爭機器面前如同散兵遊勇,無法成氣候。再接下來,儒表法裡成為中國的主導傳統,儒霸之道勢同水火,卻在同一個傳統文明下相愛相殺幾千年。
儒表法裡被貫穿了幾千年,是經驗可證的事,可是儒法兩家互相攻訐,中國政治治理的理論上一直是分裂的。就如同陽謀陰謀,前者可道且要廣為天下知,後者則是不可說、不可示人的。
陽明的解答
權謀不可說,但如果連想都不去想,那恐怕也是危險的。質勝文則野固然不錯,但難道文過飾非的偽不也是可怕的嗎。“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此時,人是要最直白誠實面對自己和思考世界的,但如果對一些事情想不通、不敢想、不去想、想歪了,又如何真正抵達致良知的地步呢。
心中有佛,手中有刀。到了王陽明,儒教的所“執”迷思得到了開解:理不在教條,而在良知。於是,張力瓦解了。有人說戰爭是政治的繼續,“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在生死存亡面前,在決斷的最後方式下,須用非常手段,“兵者,詭道也”。
至此,術與道的區分明確了。以陽明的我心光明的第一立場,過去儒法表裡,以及那種把霸道作為因為有效所以受到尊崇的地位瓦解了,轉而變成儒為道,法術為不得已為之的最後手段。因而心學據說某種程度上是危險的,非常手段僅有那些真正大智大勇的人才應該教之。
一些人評價王陽明,是看重其以文人之出身而在戰爭中挺身而出並進而揚名,卻忽視了其首先把技術作為必要條件而高度重視並身體力行的開創意義,其次忽視了他把良知、正道放在技術機器之上的前提條件。也就是說,良知第一,其他第二。“惡人之心,失其本體”,本來無善無惡,歪門邪道緣於對一端的偏執,未體悟至善的力量,殊不知,無欲則剛就是無敵。
現代的劇變
現代的劇變起源於工業文明的興起,說到底是技術的先進性體現出來的有效性。這種有效性讓我們曾仰慕西方文明,但發現船堅炮利之下是原始的弱肉強食邏輯。
於是,我們在追趕西方的“術”的同時,也在遵循儒家傳統,在尋找那真正能讓人心服從的“道”。這種要超越弱肉強食的想法就是道本身,就是良知自然運算出來的結論。這種想法從古至今表現為一種貴族氣質精神的延續。
貴族,一般認為是對肉食者的稱謂,他們享有優渥的生活是很多人看來的首要的標識。有些人認為貴族是戰場上獲勝的人,但亞里士多德認為,真正的貴族是那些內心自主的人,無論他們的社會身份為何,他們都具有主動擔當,肩負社會責任的使命和自覺,成為內心的主人自然就不會是時代的奴隸。否則孟德斯鳩大可不必花費27年時間而寫出皇皇鉅著《論法的精神》。這種精神在中國傳統中體現為儒教精神,即對三代以來道德規範的信仰和踐行。
到如今,貴族精神被寄望在不同的群體上,比如:企業家精神。企業家不同於資本家,也不不同於商人,企業家精神不是指個人賬戶的存款或者公司資產的多少,而是一種擔當和使命。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更加註重企業家精神在推動我國經濟發展、社會進步、創新科技良性應用中的作用。這在改革開發以來的民營企業家群體中被放大,隨著新時期,基於新的技術水平、經濟實力和國際形勢而具有了不同的內涵。
貴族精神也體現在企業本身及其中的員工個體中。《基業長青》的作者對這種精神下的企業特點有頗有見地的闡釋:他們同時思考兩種相反的觀念,同時能夠看到超越利潤之上、對於公司建立根基更為重要的的事情。這種企業文化下的人不顧及個人的暫時得失,更多的是基於長遠和公司整體利益的考慮,是基於事物本然意義的無限接近。
現時代的風雲詭譎下,宋襄公式的企業家恐怕早已步前者的後塵,心至善,在時代潮流下隨機而動者方能屹立不倒。
結語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文/德本諮詢諮詢師 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