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春,蔣介石發現國民黨出現了危機的苗頭,曾揚言三個月“消滅共產黨”,打了兩年反而被解放軍打得節節敗退。而在國民黨內部,蔣介石的許多部下和親信都開始叛離,不少師長、軍長們拉起隊伍起義,投奔瞭解放軍。為此,蔣介石焦躁不安,他把唯一的希望寄託在蔣經國身上,希望以他為核心建立一個新的組織,等力量壯大了就可以替代國民黨。
向來反對像陳立夫那樣在國民黨內部搞小團體、小組織的蔣經國,卻一反常態對這樣一個黨內小組織異常上心。蔣經國拿到蔣介石的手諭後,當天晚上便找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國民黨預備幹部局少將副局長賈亦斌商量,提出成立一個名叫“鐵血救國會”的組織。
蔣經國明白無誤地告訴賈亦斌,在蔣介石百年之後,他倆就是決定中國命運的人。他說:“到那時,我是正職,你是副職。”蔣經國說得如此直白,原以為賈亦斌會非常高興,不料卻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賈亦斌出生於1912年,比蔣經國小2歲,老家在湖北陽新,跟蔣經國沒有親屬、同鄉關係,也不是小蔣的留蘇同學,或者是主政贛南時的舊部。那賈亦斌又是如何跟蔣經國走到一起,以至親密無間,成為給小蔣最信任的親信的呢?這還得從青年軍說起。
青年軍是蔣介石政府在抗戰末期所建立的一支政治性很強的軍隊,老蔣當年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號召知識青年從軍。成立青年軍的目的不僅僅是擴充抗日力量,蔣介石還想借此跟共產黨在政治上爭奪青年。而從人事佈局上看,青年軍也是蔣經國登上政治舞臺、準備接班的一股政治力量。蔣經國擔任了青年軍的政治部主任,而幾乎所有的政工幹部都是蔣經國領導的三青團中央幹校學員。
在青年軍成立時,為了鼓勵知識青年從軍,蔣介石政府還提出各種優待條件,如:復員後可以免考免費升學;願意就業的可以優先就業;大學生可以公費留學,等等。但沒想到的是,青年軍尚未投入戰鬥,日本就已經宣佈無條件投降。於是馬上就出現了一個兌現承諾,優待青年軍復員的問題。很多青年都不願意打內戰,因此都紛紛提出復員。
賈亦斌並不是青年軍的一員,也不是蔣經國的中央幹校學員,恰恰是在青年軍要求復員時被推薦到了蔣經國身邊。當時,國民黨組建了“青年軍復員管理處”,由時任蔣介石政府參謀總長的陳誠兼任處長,具體負責具體工作的則是副處長蔣經國。另外一位不管事的兼職副處長彭位仁向蔣經國推薦了自己的老部下賈亦斌,擔任“青年軍復員管理處”第一組少將組長,主管青年軍復員就學業務。
賈亦斌是彭位仁當軍長是下轄的師參謀長,抗戰時期曾參加過淞滬、徐州、武漢、鄂西、長沙等會戰,作戰勇敢。在彭位仁看來,賈亦斌為人直爽、坦誠、敢想敢說,因此對他印象不錯。當時,賈亦斌剛剛從陸軍大學特別班第七期畢業,被分配到山東第七十三軍任軍參謀長,但賈亦斌不願參加內戰,因此找到老上司彭位仁請求留在後方。
蔣經國對賈亦斌陸軍大學畢業時的論文“論預備幹部制度”很是讚賞,主動約見賈亦斌作了一次長談。蔣經國聽了賈亦斌的講述,對他說:“你這些見解講到我心裡了,今後我們必定會成為長期合作的同志。”就這樣,賈亦斌跟蔣經國接上了關係。在工作中,賈亦斌也不負蔣經國所託,順利安置了3300名青年軍人進入了大學或中學。他在重慶、貴陽、漢中、杭州、嘉興、撫順辦了6所青年中學,專門吸收復員青年軍軍人入學。這樣既解決了復員問題,還能不脫離對青年軍的掌控。這樣的辦事能力,讓蔣經國十分欣賞。
1946年6月,賈亦斌跟譚嗣同孫女譚吟瑞結婚,蔣經國親自主持婚禮並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婚後,蔣經國又給他們一個月時間度蜜月。這在小蔣的那個圈子裡,是人人都向往的殊榮,也足見賈亦斌在小蔣心中的位置。
國民黨政府回到南京後,青年軍復員管理處撤銷,取而代之的是預備幹部管訓處,那正是賈亦斌提出,蔣經國極為欣賞的一項業務。預幹處成立後,蔣經國擔任處長,賈亦斌仍是第一組組長。第二年,預幹處升級為預幹局,蔣經國還是局長,而他特地繞開上級陳誠,直接向蔣介石舉薦,由賈亦斌擔任副局長,之後又升任代局長。
可以說,除了人事權外,蔣經國把青年軍的所有事務都交給了賈亦斌。要知道,蔣經國手中原來有兩張王牌,三青團和青年軍,而三青團當時基本已經消亡,青年軍就是蔣經國的嫡系核心。賈亦斌如此受寵,自然會受到蔣經國眾多老部下的妒忌。但蔣經國對王升等人說:“中國有句老話,叫文官不談錢,武將不畏死,則天下太平。賈亦斌兩者兼有,這種人不用,我還用誰?”
賈亦斌也確實曾對蔣經國這個“太子”寄予厚望,認為他跟國民黨其他要人不一樣,他清廉愛民,願意到勞苦大眾中體察民情。因此,賈亦斌也認為,自己竭力輔佐蔣經國,必定能改變國民黨腐朽的現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賈亦斌也漸漸看清了蔣家父子的真面目,矛盾也越來越深,直到“鐵血救國會”一事,將兩人的矛盾激化。
賈亦斌反對“鐵血救國會”的理由,跟他之所以成為蔣經國最信任幕僚的原因,幾乎是一樣的。他跟曾經的蔣經國一樣,痛恨國民黨黨內有派、派系林立的亂象,寄望蔣經國能以“太子”身份改變這一狀況。只是沒想到,蔣經國之所以反對派系,最根本原因是那些派系都是對他不利的,對於能夠保證“接班”的派系,他也是趨之若鶩。
蔣經國一門心思想擴大自己的政治影響力,哪裡聽得進賈亦斌的反對,“鐵血救國會”在三天後就秘密舉行了成立大會。但蔣經國還是想要拉攏賈亦斌,因此他在開會前親自駕車去接賈亦斌。但賈亦斌在大會上仍沒給蔣經國面子,再一次當眾表示反對,並陳述了自己的理由。散會後,賈亦斌還當著蔣經國的面,將發給他填寫的“鐵血救國會”表格和誓詞撕成了碎片,蔣經國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經歷了這一次衝突後,賈亦斌內心也感到十分痛苦,在他的陸大同學,共產黨潛伏人員段伯宇的影響下,決心跟蔣家父子決裂。但做出這個決定對賈亦斌來說並不容易,儘管理性告訴他投奔解放軍才是正道,但從情感上講,蔣家父子一直對他不錯,要拉著隊伍跟他們對著幹,總是會有一種“忘恩負義”的思想包袱。但最終,賈亦斌的理智戰勝了情感,國民黨政府腐敗無能,天怒人怨,推翻他們才符合全民族的利益,這才是大忠。
促使賈亦斌離開蔣經國的還有一件事。那是1948年蔣經國在上海“打老虎”,起初幹得雷厲風行,大有要將肅貪進行到底的勢頭。但當查到孔令侃的揚子公司時,他慫了。孔令侃找來姨媽宋美齡,威脅要將蔣宋家族在美國的財產抖出來。宋美齡向蔣介石求救,老蔣正在北平主持軍事會議都不顧了,當即飛到上海怒斥小蔣。蔣經國的“打老虎”只得草草收場。賈亦斌氣憤得拍著桌子質問蔣經國:“請問,孔令侃沒犯法,還有誰犯法?”他也明白了,最大的貪腐根本就是他們蔣家,而蔣經國不可能擺脫蔣介石及其家族的影響,最後也只能是跟他父親同流合汙。
決定跟蔣家父子決裂後,賈亦斌便開始籌劃自己掌握部隊起義。此前因為不願打內戰,賈亦斌拒絕了到前線部隊,也就失去了掌握部隊的機會。正在這時,在解放軍橫掃長江以北後,蔣介石決定在江南組建30個新軍,妄圖利用長江天險固守江南,實現劃江而治。蔣介石的親信林蔚找到賈亦斌,商量有關解決新軍所需的幹部問題。
賈亦斌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掌握軍隊的時機到了,他透過青年軍復員管理處以及預備幹部管理局的工作,掌握了大量的青年軍預備軍官。因此,他當即向林蔚表示至少能召集一萬預備幹部,並毛遂自薦負責動員召集和訓練工作。鑑於賈亦斌跟蔣經國的關係,林蔚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就將這項工作交給了賈亦斌。
很快,賈亦斌就組建了一支4000餘人的隊伍,稱為預備幹部局路軍預備幹部訓練第一總隊,賈亦斌擔任總隊長。蔣經國對這支隊伍也十分重視,特地從杭州給賈亦斌發來賀電。因為這支隊伍主要來源就是當年的青年軍,因此也被人稱為“太子軍”。預幹總隊裝備上清一色美式步槍、衝鋒槍,還有輕重機槍,60、82迫擊炮,彈藥供應充足。不久後,預幹總隊擴充為預備幹部訓練團,賈亦斌擔任團長,下轄三個總隊,總計達一萬餘人。
為了透過這一萬多預備幹部掌握30個新軍,蔣經國對賈亦斌寄予厚望,也基本上對他言聽計從。賈亦斌表示為了不讓CC繫有機會干預,政治輔導工作可由本隊輔導組來做,蔣經國深以為然,答應不派政工人員進入。這也讓賈亦斌更加方便做隊伍內部的工作,起義之事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賈亦斌聯絡了他在陸軍大學的一批同學,其中包括首都警衛師師長王晏清、傘兵團團長劉農畯、南京警備司令部參謀長萬建藩等人。其中首都警衛師是由蔣介石、陳誠、顧祝同等人的警衛部隊組成,是一支地地道道的蔣介石的“御林軍”。王晏清本人是黃埔六期生,深受蔣介石信任。
三大戰役後,國民黨政府打算難逃廣州,有人甚至提出要將國防部檔案全部沉入江底。賈亦斌對此十分憤怒,他決定要阻止這種罪惡的行為,為此他跟幾位同志商議,決定在南京製造第二個“西安事變”,將蔣介石等大戰犯捉住送往解放區。但由於時機不成熟,這個大膽的計劃最終沒能實現。
1949年初,當賈亦斌抓緊時機在預備幹部訓練團內部籌劃起義時,他的行為引起國民黨內部一些人的懷疑。他們認為賈亦斌對大局很悲觀,對辦預幹團卻十分熱衷,動機很可疑。有人將對賈亦斌的懷疑報告給了溪口,蔣介石讓蔣經國調查處理。蔣經國電召賈亦斌到溪口見蔣介石,儘管知道是一場鴻門宴,但賈亦斌在經過反覆思索後,還是毅然赴宴。
蔣經國對賈亦斌的態度已經不似以往那樣熱情,但在進行了幾次談話後,卻也沒有切實掌握賈亦斌要起義的任何證據。但當賈亦斌回到部隊後,蔣介石卻電令湯恩伯,免去了賈亦斌的一切軍職,調到國防部任職。接替賈亦斌的,是蔣經國的另一個親信黎天鐸。在跟段伯宇等人商議後,賈亦斌決定不去國防部就職,設法留在部隊。
幾天後,王晏清的首都警衛師成功起義,渡過長江與解放軍會合。劉農畯的傘兵團從海上到達連雲港,受到解放區軍民熱情歡迎。賈亦斌也在預幹團快速推進起義事宜。1949年4月6日,賈亦斌當面向黎天鐸攤牌,逼迫黎簽署到莫干山進行軍事演習的命令。
一場震驚中外的嘉興起義終於在1949年4月7日凌晨爆發了!
然而,當起義部隊行進到一半時,意外發生了。有人找機會脫離了起義部隊,跑到嘉興城防司令部報告。起初誰都不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們說:“賈亦斌是蔣家的大紅人,蔣公子是他的證婚人,又將太子軍的大權交給他,他為什麼要反對蔣家?”
但出於謹慎考慮,還是有人向蔣介石報告賈亦斌有起義可能。同時,蔣介石也收到了湯恩伯的報告,“賈亦斌昨晚叛變,總隊長黎天鐸失蹤”。這一驚天動地的訊息,讓溪口、上海亂成了一鍋粥。
蔣介石氣得暴跳如雷,指著蔣經國的腦袋斥責他無能、用人失策。同時,老蔣下令湯恩伯調集十萬人馬,圍剿賈亦斌。
下午5時,賈亦斌的起義總隊遭到國民黨軍重兵包圍,形勢十分嚴峻。但他臨危不亂,指揮部隊分三路突圍,終於衝出包圍圈。為了擺脫追擊,賈亦斌讓人偽裝成追擊部隊的人,見人就說賈亦斌已被擊斃。湯恩伯聽到訊息後,立即鳴金收兵,急忙向媒體宣佈賈亦斌被擊斃的訊息。
此時,賈亦斌已經找到了當地游擊隊,見到了已經渡江的陳毅和鄧小平。1949年10月1日的開國大典上,賈亦斌受邀登上了天安門前的觀禮臺。
晚年,賈亦斌曾給在臺灣的蔣經國寫了一封長信,為祖國統一奔走呼號。1980年代,賈亦斌在香港與昔日領導彭位仁通電話,彭告訴他“蔣經國很想念他”。此後,蔣經國曾派人秘密到大陸探訪賈亦斌,希望就兩岸關係問題做進一步探討。遺憾的是,蔣經國於1988年逝世,關於兩岸溝通的想法就此中斷了。
2012年,賈亦斌因病於2012年4月19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