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9/17
那天傍晚,天黑之前,長途汽車站的候車大廳裡,剛剛從車上下來的人們聚集在大廳門口看著天。
天上是黑壓壓的雲在壓抑著人們的心情,而云中撒落下來的雨,不緊不慢的下著。
有一個一手抱著小孩的年輕女士,大約二十四五歲,頗有幾分姿色。她也是剛從車上下來的。此時她也站在候車大廳的門口靠裡些的地方,這地方可以看到門外面。在她的腳邊放著一個大箱子,另一隻手還擓著一個包袱,也許並不是包袱而是一個旅行袋。她焦急的望著天空,希望雨能快點停下來。可是看樣子,雨是不會搭理她的心情的,仍是不停的、不緊不慢的下著,或者一會兒大一點,或者一會兒小一點,不管雨是下的大一點還是小一點,反正不給沒拿傘的人離開這候車大廳的機會。
老劉看到那個女士好一會兒了,猶豫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拿著傘走到了那個女士跟前,對她說:“看樣子,這雨是停不了了,我這裡有傘,我送你回家好嗎?”
女士看了看老劉,老劉穿了條淺咖啡色的西褲,不知穿了多久了,沒有褲線,皺皺巴巴,上面還星星點點的粘著些不知在哪兒蹭的泥,長袖體恤的顏色不大好分辨,似乎也是棕灰色,體恤的領子上原來有兩個扣,掉了一個扣之後,那領子就軟塌塌的在脖子那兒掛著。女士又看了看老劉的臉,臉上皺紋不是很多,年齡似乎是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也許是六十歲,或者更多一點,前門牙掉了能有六七顆,其中有一部分是掉了一半兒,是爛掉的,另一半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了。
在女士打量老劉的時候,老劉又問了女士一句:“我送你好嗎?我有傘。”
女士:“啊,謝謝。我,我等人。不用不用。”同時,往旁邊側了側身子。
此時,女士想的是什麼?她為什麼不用老劉送?她為什麼連續說了兩個“不用”?她把老劉當成什麼人了?
這時,大廳裡的人已經不多了,有些人被接站的人接走了,有些人自己打了出租走了,那些離家近又有傘的人,自己打著傘走了。剩下的幾個正忙著打電話,似乎是在聯絡人,讓人來接,看樣子,不久也就走了。
隨著大廳里人越來越少,似乎天也越來越黑,越來越陰沉。雨不僅沒停下來,還有進一步加大的趨勢。
老張走了過來,先對老劉一笑,又衝那女士笑著說:“這雨還越下越大了,回不去了吧?要不,我送你吧,我有車。”說著,老張抬起手,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
女士在看到老張走過來的時候,就把眼睛從老劉身上轉到了老張身上,此時正在端詳老張。老張的個子比老劉高,白白淨淨的,看上去濃眉大眼的,但兩隻眼睛賊亮賊亮,透著光,那光裡透著狡黠。老張有五十來歲吧。
老張穿的比老劉講究,皮鞋倍兒亮,黑西褲的褲線筆挺,深藍色的休閒服似乎是毛料的。他笑著的樣子在女士的眼裡很是意味深長。
聽到老張的話,女士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孩子,攥緊了自己的包袱,往大箱子跟前靠了靠:“不不不,謝謝,我等人,馬上,馬上就有人來接我。”說著,女士的眼光從老張身上飛快的轉到老劉身上掃了一眼,又飛快的把眼光轉回老張身上。
這女士此時想到什麼了?又為什麼這麼想?她為什麼連續說了好幾個“不”?是真的有人“馬上”來接她嗎?如果一會兒之後沒有人來接她怎麼辦?
這幾分鐘的功夫,候車大廳已經沒什麼人了,售票窗口裡還有幾個懶懶散散的售票員,大概也快下班了,還應該有兩三個保安,現在不知在哪個角落窩著,也看不到人影。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好在候車大廳裡燈火通明,能給人一點溫暖和安全感。
在候車大廳門口那裡,只有老劉和老張兩個想學雷鋒的好人,在勸那個女士,希望這個女士能在天色完全黑了之前被他們送回家。
那女士知道,長途汽車站的候車大廳晚上雖然來的長途車少了,卻並不關門,無論是售票窗口裡,還是大廳裡,都會有人,如果自己要是真出了這個大廳,再跟著這兩個陌生人離開,最好的結果就是不可預測,而不好的結果卻有好多,都是可以預測的。所以她堅持不肯跟這兩個陌生人離開,不管他是衣衫不整的老劉,還是鮮頭光腦的老張,自己都不可能跟他走。不!女士已經認定了,這兩個人就是壞蛋!
老劉是壞蛋嗎?
老張是壞蛋嗎?
若干年之前,有個叫雷鋒的人,在雨天,送抱孩子的大嫂回家,那個車站是雷鋒的車站嗎?
若干年後的現在,老劉和老張在雨天,想送抱孩子的大嫂回家,那又是誰的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