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懶蘇
前言
1951年2月初,我所在的中央警衛師一團三營九連,進駐北京西郊玉泉山,正式接管山莊的警衛、防務工作。我擔任三排排長,主要負責巡崗查哨。
當時正值抗美援朝時期,毛主席每週要來玉泉山住三四天。夏天為了避暑,住的時間較長一些。
他住在一座古色古香、松柏參天的小院裡,名字叫楠木殿。周圍綠樹成蔭,隱蔽性極好。為了防備國民黨飛機空襲,在山莊內還修建了防空洞,佈置了防空雷達。
我在巡崗的時候,經常看到毛主席在林間散步;或者走出山莊,坐在地頭上和附近老農聊天拉家常,非常親切。那個時候能遠遠地看到他,就感到很知足了。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主動找我談話聊天,更不敢奢求能給他當貼身警衛員。
然而生活總會在不經意間給人以驚喜!
毛主席請吃西瓜,替我值班
1951年夏天的一箇中午,我巡崗完畢,回到西門值班室待崗值班。在值班室的斜對面有一大片果園,裡面栽有桃樹、杏樹和李子樹,其中以李子樹居多。
剛剛坐下,我遠遠地看到從果園裡面先後走出來三個人,走在前面的兩位身著白衣灰褲。我原本以為是管理科的同志,也沒過多理會。等他們走近值班室的時候,我定眼一瞧,才認出是毛主席和賀龍,還有毛主席的衛士組長李家驥。
當時我們連隊有規定:見了毛主席,不允許主動打敬禮問好,更不能跑。我只好在原地等待。
一進值班室,毛主席先開口問我:“哨兵同志辛苦了,怎麼就你一個人值班?”
我向毛主席問好,接著回答他的問題:“今天中午是兩個人值班,另一位值班員林軍民同志現在去了南門查哨。”
毛主席點了點頭,接著說了一段話,他的湖南口音很重,我沒聽懂。這是我和毛主席的第一次對話,有點興奮,但不緊張。
我硬著頭皮對他說:“主席,我是膠東人,你剛才講的話我聽不懂。”
毛主席很和氣,他放緩了語速,指了指賀龍,笑著說:“我的意思是你只給我一個人問好,還有這位首長呢?”
我這才聽懂了他的意思,接著向那位首長道了一聲:“賀司令好!”
毛主席有點驚訝地問我:“這好像是賀老總第一次來玉泉山,你怎麼會認識呢?”
我回答:“我們接到團部通知,說賀司令這兩天要進山,要求我們做好接待保衛工作;連隊有位陝西籍的老戰士,以前是賀司令的兵。他經常說一句順口溜:小鬍子、大煙袋、湘西出了個賀大帥。因此我猜測他應當就是賀司令。”
他倆聽了哈哈大笑,賀司令說:“沒想到我在這裡還有點名氣。”
毛主席接著問我:“你熱不熱?”
我回答地很乾脆:“不熱。”
毛主席搖搖頭,說:“幹工作要講真話,不能說謊。你滿臉大汗,怎麼能不熱呢?冬冷夏熱是自然規律,我也熱哩!”
他又說:“你不只是熱,還餓著哩!我路過那片果園,看到不少的桃核和吃剩下的李子,應該是你們扔的吧?”
毛主席講話,言語幽默又不失親和,還沒有官架子,我也敢放開說話了。
我說:“我們白天站哨,晚上還要給志願軍戰士炒麵。二個小時一班崗,人手不太夠。到了後半夜戰士們又餓又困,只好到果園摘點水果墊補一下。桃子和杏很好吃,李子又酸又澀,但是很提神。”
毛主席很認真地說:“這就對嘍!我喜歡講真話的人。你們在後方炒麵支援前方,是給國家做貢獻。目前國家有困難,我們要堅持,現在吃苦是為了後人幸福。”
毛主席又指著果園說:“那些是野李子,我小時候也吃過。雖然發紅,但不成熟。要等到熟透發紫的時候,才好吃。中醫講李子吃多了容易生痰,損脾傷胃,告訴戰士們要少吃,過猶不及。”
我當時感覺毛主席很是博學,說話成章成套,有理有據,沒有他不懂的!
他最後給我佈置了一個任務:“你現在到管理科領兩個大西瓜,再打一桶泉水。今天中午我要請戰士們吃西瓜,解暑。”
我說:“我要守電話機,值班室是不能離人的。”
毛主席說:“這是命令,速去速回,我和賀老總聊一會,替你值會班。”
我心想:領袖之間談話,咱當小兵的不能聽啊,我轉身就跑。
我跑到打水處,剛好碰到楊主任帶著檔案在捧水喝,他問:“見到主席沒?”
我說:“主席和賀司令在西門替我值班呢,他讓我來打水、拿西瓜。”
楊主任急了,說:“你這是瞎胡鬧,小心我處分你!”
我說這是主席下的命令,誰敢不聽啊。
最後我提著水,楊主任幫我抱著兩個大西瓜,到毛主席那交差了。
傍晚回到連部,我把情況向指導員嶽璽元同志作了彙報。
他帶著羨慕的口吻說:“我在西柏坡給毛主席站了三個月的崗,沒和他講過一句話;你剛來時間不長,他就跟你講了一刻鐘,好好幹吧!”
你是排長,我是班長,你官比我大
時間來到1951年的臘月底,玉泉山下了一場雪。雪不是很大,時斷時續,剛剛沒過腳後跟,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我們連部設在南坡半山腰,為了省時,我抄小路去南門值班室,找我的膠東老鄉隋德成同志聊天,他是乳山人。
還有百十步就要到南門哨崗時,我看到毛主席抽著煙,帶著一個小衛士,邁著大步迎面走了過來。毛主席非常喜歡雪,想必他是外出踩雪散步,要往回走。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還是決定低頭往前走。我們就這麼相遇了。
毛主席高聲問我:“冷不冷啊?”
我立正站好,很肯定地回答:“報告主席,不冷!”
毛主席馬上握住了我的手,然後說:“唉呦,說謊話嘍!”他的手很大,很暖和。
他質問我:“你不冷,為什麼手這麼涼?你冬天不蓋棉被啊?”
我趕緊說實話:“俺冷,蓋棉被也冷!”
他很滿意,說:“這就對嘍!下雪怎麼能不冷呢?下雪其實是件好事啊,對農作物尤其是小麥非常有幫助。冬雪鋪在麥苗上就像人蓋了棉被一樣,能保暖過冬;雪化成水以後,小麥還能解渴。所以看問題要全面,既要看到冷,又要看到暖!”
我心想:下個雪也有這麼多道道?但他講得確實很有道理,不得不服。
毛主席記憶力非常好,他問我:“我記得你是個膠東人,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說完,他就伸出大手,意思是讓我在他手上把名字寫出來。
我不敢在領袖手上寫字,就在雪地裡寫下了我的名字:趙延祿。
毛主席喜歡拆別人名字玩,他慢悠悠地說:“宋朝皇帝姓趙、延年益壽的延、功名利祿的祿。看來你家人希望你能長壽,還要做官,吃上官家飯。那你現在是什麼官?手下有多少人啊?”
我回答:“我是三排排長,我排有四個班,共54人。”
毛主席很幽默,他說:“了不得了!你官比我大,管的人也比我多。”
這可把我嚇了一跳,我心裡嘀咕:我這個小排長還能比主席大?
毛主席就給我解釋:“我這個主席只管政治局那一班人,勉強算是個班長吧,班長當然沒有排長大嘛!”說完他就咯咯地笑,我也跟著笑,他是一個很風趣的人。
毛主席接著問我:“小趙同志,好多年紀?哪一年參加的革命工作?”
我回答:“23歲,1946年入黨,當年加入了海陽獨立營。”
毛主席說:“那你是許世友的兵啊?”
我回答:“是的,我和許副司令曾經在作戰室呆了一個月。”
毛主席很好奇,問:“怎麼回事?說一說嘛!”
我說:“解放青島的時候,許副司令來前線指揮。當時我是32軍軍長譚希林的通訊機要,專門給他送閱電報,所以我也天天呆在作戰室裡。”
毛主席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譚希林是我的小老鄉,我們很早就認識,他是老井崗啊,現在搞外交工作。”
毛主席隨後指了指我的腿,我以為是說我的站姿不標準,我就並了下腿。他又指了指,我有點懵,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也不敢問。
他笑著對我講:“你向上級彙報工作,需要立正敬禮,這是尊重,也是紀律;現在是聊天,我們是同志,是平等的,我這個主席只是個職務。你不需要立正,隨便一點,我不喜歡太拘束的人。”
他的語氣很肯定,不容置疑,我只能按照他說的做。
這個時候,小衛士給我遞了個眼色,意思是主席該回去了。後來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趙鶴桐,據說毛主席曾經給他保過媒。
我說:“主席,天冷,時間也不短了。”
毛主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就這樣。小趙同志,下次再聊!”
說完,他和我握手告別。
我要送你一個革命同志的握手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在玉泉山工作將近一年了。
1952年正月初三的中午,毛主席帶著葉子龍和李銀橋,來到我們連部食堂。
當時我們正在吃午飯,沒任何準備,感到很突然。那一刻,大家都愣住了。
毛主席說:“同志們好,我祝大家春節愉快!”
戰士們“譁”的一下炸鍋了,飯也不吃了,圍在毛主席身邊。平時見不到他的都高興壞了,七嘴八舌地開始聊天,前面的同志就給他點菸。
毛主席喜歡人多熱鬧,也喜歡講故事。
他講:“玉泉山,古名傳,勝過濟南的趵突泉!咱們吃水的那個泉,被乾隆皇帝封為天下第一泉,又叫玉泉。這座山由此得名玉泉山。泉水流出山外匯成了一條河,就叫玉河。它是北京城用水的來源之一。你們不只是保護了我的安全,也保護了北京市民用水的安全,因此我要向你們表示感謝,因為我也是一名北京市民。”
說完,他要來一副碗筷,準備嚐嚐我們的飯菜。
這個時候李銀橋試圖阻止他,被他拒絕了。因為毛主席的用餐是受嚴格管制的,有專門的供應站配給。李銀橋沒有做錯。
毛主席嘗過之後,對炊事員說:“不鹹不淡,做得不錯,就是油水太少了!”
他立即交待秘書葉子龍:“從這個月開始,玉泉山的警衛戰士每人每月增加半斤肉。這是對他們辛勤工作的感謝。”
過了一會,連長謝志昌同志說:“毛主席就要走了,大家還有什麼話要講?”
他的意思是讓戰士們給毛主席說個祝福話,高興高興。
那個時候,大部分戰士連學堂門朝哪開都不知道,壓根就沒讀過書,所以就不會說;讀過幾天書的,又擔心說錯話受責備,也就不敢說。當時局面比較尷尬。
這個時候,那位炊事員同志主動出場了。
炊事員是河北人,外號“土秀才”。他不識幾個大字,但是能說會道。口音跟說評劇的趙麗蓉老師很像。連隊的泥瓦匠活,木工活他都能幹,還炒得一手好菜,是個全才,因此在隊伍裡備受歡迎和尊重。
他對毛主席說:“主席,我不識字,也不會說漂亮話,但我有句心裡話要對你講,可不可以?”
毛主席大手一揮,說:“歡迎!”
炊事員先給毛主席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大聲說道:“今天我代表九連全體人馬,送給你老人家一個大大的問候,順便捎帶著一個革命的敬禮啊!”
毛主席聽後大笑不止,其他人也樂得前仰後合。
毛主席對他說:“這個好啊,最親切了,還是人民群眾有智慧啊。你是一個不識字的知識分子,我要送你一個革命同志的握手,希望你永遠進步!”
結語
1952年3月,我探家回來,便接到團部通知,到豐澤園報到,給毛主席當貼身警衛員。時任中央警衛團幹部大隊一中隊一分隊分隊長,也就是毛主席的內衛隊,專門負責毛主席住家和出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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