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文章是我們簽約作者臥貓,關於早產和愛的真實故事,特別讓人淚目,希望你能從這個故事裡看到愛和希望。
作者:臥貓 | 編輯:東坡琅
正文共:3810字 | 預計閱讀時間:8分鐘
2021年6月4日,懷孕28周+2的我,因胎盤早剝,全麻剖宮產生下了我的寶寶。男孩,身長33釐米,體重920g。
上手術檯前,我還在跟醫生說你們搞錯了。手術後醒來,第一句話問護士,寶寶怎麼樣?回答,我們不清楚。
不知道過了多久,護士把我推回病房。一路上我努力尋找家人的身影,但躺在平車上,除了天花板,什麼也看不見。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的主治醫生來了,告訴我寶寶活著,在治療,有可能會轉院。
我根本不知道28周早產,對寶寶意味著什麼?那時候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盼他一定一定平安活下來。
寶寶很快轉到兒研所,老公坐救護車陪他一起去的。到了那邊各種檢查,他在住院部門口等,等到深夜。
第二天,媽媽做了緊急核酸檢測,進來看我,每天僅一小時探視時間。後面的三天,是老公來。他跟我說,寶寶很好,只是太小了,他的小腿像火腿腸一樣,是小號的那種火腿腸。我問他拍照片了沒有,他說遠遠地拍了,但不肯給我看。
四天後我出院。一起出院的新媽媽們懷裡都抱著寶寶,只有我,孤孤單單。
第五天,醫生打來電話,說可以送母乳了。0.5ml每袋,每天8袋。全家都高興極了,寶寶有一個好的開始了。
接下來的日子,醫生每天會來一通電話,告知寶寶的情況。這一通電話,就成了我每天的晴雨表。心情跌宕起伏,過山車一樣。
每天不分晝夜地吸奶,抽出精神讀書,瞭解早產兒相關知識。早產兒住院期間需要闖過呼吸關,感染關,餵養關。什麼BPD,ROP,NEC,這些從前聽都沒聽過的代稱,我開始一點點了解。
寶寶出生的阿氏評分9分。住院第二天,有創呼吸機換無創,呼吸方面的狀況很好。感染非常嚴重,一直在用抗生素,後來換了高階抗生素。奶量僅從0.5ml每頓加到2.5ml每頓,就出現不消化的情況,從此開始禁食。
住院一個月時,做視網膜檢查,有病變(ROP),二區二期,需2周觀察一次。同時發現寶寶離氧困難,診斷為支氣管肺發育不良(BPD),需要用激素治療。因為感染,腰穿做了3次。因為腹脹不消化,洗腸不計其數。
第一輪感染終於控制住後,第二輪感染接踵而至。醫生在電話裡對我說,平時都是每天一通電話,從現在開始,要隨時注意接聽電話。我全身都開始發抖,追問什麼意思。醫生說,隨時有生命危險。我掛掉電話準備馬上去醫院門口守著,冷靜下來又覺得還是應該在家按時吸奶。
近2個月時,因長期腹脹不消化,寶寶需要做全消化道造影檢查。這時他已能短暫離開呼吸機,所以可以出住院樓,到門診檢查。這意味著,我可以見到他了,那是我生下他的第55天,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在造影室門口等了好久,寶寶終於來了。管床大夫抱著他,他全身蒙著被子,我什麼都看不見。放到檢查床後,露出小臉。我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指揮穿上比我輕不了多少的防護服,然後被指導如何看血氧儀。
忙亂中偷偷暼了一眼寶寶,那一眼,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很黑,很瘦,很小,很弱。閉著眼睛,裹在白白的小被子裡,只露著一張小臉。趁醫生做檢查準備的時間,我和寶寶說話,告訴他,“媽媽來了,媽媽愛你,你要加油,爭取早點出院,媽媽一定第一時間接你回家。”
他慢慢睜開眼睛,只睜開一隻眼睛,看著我,默默地,眼神裡好像帶著埋怨。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知所措。檢查過程中,寶寶胸前貼的監護磁片影響醫生視線,醫生過來把它們撕下來,他瘦弱的程度,彷彿稍一用力就能把皮撕破。
匆忙間,給他拍了一張照片。做檢查時顧不得細看,寶寶被抱回病房以後,開啟照片反覆看,這才發現他和爸爸長得好像,鼻子嘴巴簡直一模一樣。
檢查需要反反覆覆觀察幾遍,寶寶反反覆覆進出住院樓幾次。到了中午,醫生說他的狀況不好,本來感染沒有完全控制住,這一通折騰,呼吸很不好,感染也加重了。後面的檢查不能再出來了,就在病房做。
我們的見面結束了,又開始了每天等電話的日子。
感染和呼吸都在慢慢變好,餵養方面始終沒有進展。為了檢查腹脹原因,前後做了兩次造影,一次肛門直腸活檢,一次基因檢測。最終都沒有查到原因。
住院2個月,能吃奶的日子不足10天。我反覆問醫生,為什麼不能嘗試喂一點奶,醫生說,他腹脹嚴重,自主排氣都困難,排便更是必須灌腸才行,喂進去不消化,只會加重腹脹。
內科能查的全都查了,找不到原因,又沒有好的辦法。外科說可以做造瘻,就是把腸子從中間截斷,只用上面一部分,試一下,僅僅是試一下,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如果能消化,再看能不能關瘻,不能消化,寶寶也就不行了。
造瘻做不做,電話和醫生溝通了很多次,當面溝通了2次。老公的態度很堅決,反對造瘻。我覺得如果有希望,當然還是做。但當我終於聽懂,對寶寶來說,做造瘻和讓他趴一趴一樣,僅僅是一種嘗試的時候,我也站在了老公那邊。試一下要這麼大代價,就算試好了,寶寶需要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後面還有一堆不確定的危險。
此時,寶寶的呼吸已經差不多了,雖然還用著呼吸機,但僅僅是給些壓力,氧濃度已和空氣中相差不多。感染也在好轉,雖然沒有完全降到標準值。只剩一個餵養關,就怎麼也闖不過去。
我問醫生,“為什麼那麼艱難都能過來,最簡單的吃奶怎麼就做不到?”但事實就是如此,很心痛,很無奈。
放棄造瘻,就只剩兩條路。一條是繼續住院,內科保守觀察,營養液維持生命。另一條是出院回家,期待奇蹟。
老公堅持接出院,我膽戰心驚,猶豫不決。經過了幾個日夜的掙扎,最終同意了,但心裡還是期待醫生的挽留,期待他能突然好起來。
主動出院必須當面再和醫生談一次話,直到見到醫生之前,我還在期待她們能挽留,期待她們說,現在放棄太可惜了,還有希望。但醫生只問我,“知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麼,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說,“不知道。”她說,“寶寶出院,你喂不了,他會低血糖,低血糖對大腦有嚴重損傷。我知道你準備餵奶,你喂進去一口奶,他吐你一口血,一口膽汁,都有可能。”
我聽得心灰意冷,連盼著奇蹟發生的那一點點心思,都沒有了。最後醫生說,“還年輕,還有機會,以後還會有寶寶的。”我們兩個簽了字,在等寶寶出來的時候,老公已經在考慮後事了。
管床大夫給了我一瓶葡萄糖,說路上如果他低血糖,暖一暖給他喝。我問,“喝母乳不好嗎?優先喝葡萄糖嗎?”大夫很驚訝,“啊?你還有母乳?那最好了,母乳當然是最好的。”
然後老公去開車,我和婆婆在住院樓門口等寶寶。終於出來了,他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看了一點。護士讓我抱他,我甚至不知道怎麼把他從小車裡抱起來。
他終於歪七扭八地到了我的懷裡,我抱著他,感受著他,跟他說著話,帶他往外走。
上了車,老公一眼都不敢看,立馬發動車子,邊開車邊流淚。
寶寶看起來很餓,小嘴一直在動。我什麼都沒想,把他放到婆婆懷裡,擠出來20滴奶,用奶瓶餵給了他。僅僅20滴奶,他吃得好滿足,然後沉沉睡去。
我用手動吸奶器吸奶,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老公問我,“你在幹嘛?”我說:“吸奶。”事後他跟我說,他聽到聲音,以為我在給寶寶打氧氣。他說出生那天,護士就是這樣一下一下給他氧氣。
吸完奶,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越看,越忘了他當時的處境,好像他只是剛剛出生,我們只是簡單地接他一起回家。
他開始動動小嘴,動動小手,轉轉眼睛。他每動一下,我們的心就活一分,不斷地在他的舉動裡尋找他能活下來的證據,不斷地互相打氣。
婆婆是非常虔誠的基督徒,她對我說,“從今天開始,他是神的兒子,我們一起求神賜福他,他一定會好起來。”我趕緊點頭,管你是誰,能救我的寶寶,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回到家,他醒來,就開始給他餵奶。本來一眼都不敢看,怕看了就一輩子忘不掉的老公,也忍不住跑到跟前,守著他。
5ml一頓,吃完入睡。10ml一頓,吃完入睡。我們實在不知道該給他吃多少,乾脆決定聽他的,只要他願意吃,就給。
當天,他吃吃睡睡,並沒有發生醫生交代的那些可怕的情況。只是吃奶非常慢,吃幾口,停下來喘幾下。他甚至餓極了,直接趴在我的胸口上吃了好一會兒(後來他又不太能配合親喂)。
他平安度過了第一個晚上。第二天上午,就在我們圍著他看來看去的時候,他突然“噗嗤”一聲,排了一大泡便。這一泡便,讓我們懸著的心全都放下了。
接下來的日子,繼續吸奶瓶喂,偶爾親喂,奶睡。他的奶量一點點增加,能吃能排,只是精神很弱,吃吃睡睡。前半個月沒有長體重,後面慢慢開始長。
出院當天原本安排了視網膜手術,我們沒做。就在本週一,經過了5次觀察,終於有變好的趨勢,應該是不需要手術了!
現在小傢伙出院2個月,糾正月齡一個月,體重從出院當天的三斤四兩,長到了六斤四兩。目前純母乳餵養,奶量700ml左右,算是食量比較大的了。能追視追聽,能抬頭幾秒鐘,每天能玩三四個小時。
現在他每天很努力的吃奶,長肉,賣萌。越來越可愛。
這就是我們的故事,一個28周早產寶寶的歷險記。我希望看到這篇文章的你,永遠不需要我的建議。但假如你不幸早產,或假如你身邊有早產媽媽,一定要記住,或告訴她:無論如何,穩住心態,堅持吸奶,母乳是寶寶的救命糧。另外,相信寶寶,生命和愛是可以創造奇蹟的。
願所有早產媽媽都能收穫一名健康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