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離開大學校園的那年5月前後,我透過A省選調生考試確定了要去鄉鎮基層工作的人生道路。相比沒有找到工作的同學,內心少了幾分工作的焦慮,卻多了諸多對於未來的謎之思考,在心底給自己打了無數個問號。為什麼要離開大城市?為什麼要去農村?為什麼捨棄專業?鄉鎮工作好不好乾?會不會一輩子就待在農村了?回到自己的家鄉是好還是壞?……但終究還是選擇了踏上那條充滿問號的路。
作為一個農村娃,那個時候對於鄉鎮政府的瞭解僅限於小時候去鎮上趕集,路過鄉鎮政府大院門口,看到的那條筆直且道路兩旁樹木茂密略顯幽深、更充滿威嚴和神秘的院子,由於從來沒有到大院裡邊轉悠過,讓我對即將工作的鄉鎮政府大院也充滿了期待。
7月的驕陽紅似火,我穿著破洞牛仔褲參加了市縣兩級的選調生分配會議,從X市分到了Y縣,又從Y縣分到了Z鎮,記得當時市裡分配工作會議後,由縣級組織部副部長帶著回到了縣裡,在縣委組織部幹部科召開了分配會議,在場的都是各個鄉鎮的副書記,簡單介紹了會議主題後就公佈了我們的分配名單,也就和自己即將工作的鄉鎮接上了頭。其實後來我們才瞭解到,我們七個人被分到Y縣早已被縣委組織部知曉,縣委組織部分配我們到7個鄉鎮也都是事先定好的,說是定,不如說是鄉鎮爭取的。因為2010年前後,鄉鎮基本沒有進過公務員,從2005年機構改革以後,就沒有因公考進去過公務員,所以每個鄉鎮都想透過選調生招考分配給自己鄉鎮爭取個“壯勞力”。說是“壯勞力”,一點也不誇張,因為鄉鎮真的是隻要你年輕,什麼工作都能接觸的地方……
我在參加完縣級分配會議後,就隨著Z鎮的黨委副書記來到了Z鎮。副書記姓李,是個外地人,但本地話卻說得很溜。李書記留著一頭長髮,但卻梳著老成的中分,茂密的頭髮使得中分後也看不到頭皮,頭髮蓬鬆著顯出幾分帥氣;他年齡不大,30出頭,面容消瘦,中等個頭,留著稀疏的小鬍子,不仔細看看不出來,體型也偏瘦,穿著短袖白襯衣扎進黑色褲子內,絲毫沒有貼身的感覺,總覺得是買了大一號的衣服在穿。看到他的穿著,我不禁問了一句“李書記,咱們對著裝有什麼要求嗎?”
他說“沒啥,得體就行,但儘量正式一些。”
我覺得我現在穿衣都是正裝,受李書記的啟蒙式要求關係很大。
記得當時我們從縣城坐著鎮政府的麵包車驅車40分鐘才抵達Z鎮政府駐地,中間我們驅車穿越城區,經過一個個鄉野村莊,望著綠油油成片種植的花生秧苗,我從未感覺到一段路能走這麼長時間,也從未感覺到一個鄉鎮距離縣城有那麼遠,可能是因為我的家鄉距離縣城過於接近罷了。對了,忘了介紹,我也是Y 縣人,只不過是B 鎮的。我的萬里路行得不足,只在本鄉鎮、縣城城區活動,至於其他鎮,竟一無所知。
在我看來,40分鐘的車程真是個天文數字。現如今,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通勤時間單程一個半小時屬於正常,但小縣城裡的鄉鎮農村,通勤超過30分鐘簡直就是“超遠距離”。
不知麵包車拐了多少個彎兒,終於見到了一條長長的、兩邊都是三層樓房的、重型卡車飛馳而過留下塵土飛揚的Z鎮街道。聽副書記介紹這就是Z鎮集市要道,不遠處有一個三角路口,俗稱金三角,代表著整個街道最好的地理位置。
車子沒開多遠,就走到Z鎮政府大門口,我在麵包車窗內向窗外望,只能用瞠目結舌形容自己的感受,鎮政府大門口是在一排(綿延幾百米)三層樓商鋪門面房中間,空出來兩間一層門面作為大門口,門口上方也是商家商鋪,二層下方有6根靠近東西兩面牆位列南北邊界的四方樑柱,樑柱附著著裝有鏤空鐵門,門大開著,遠處望去就像是鑽洞進入鄉政府似的,除了樑柱上面赫赫寫著某某鎮政府、中國共產黨某某鎮委員會等等字眼,能夠顯示出這是一鎮政府形象,其他感覺跟我過去在家鄉鎮上逛街經過鎮政府看到的那種幽深、神秘、莊嚴毫無關係。更何況在門口向內二十米的地方就是鎮政府樓(一座1976年建造的坐北朝南三層小樓),把那種神秘感從腦海最深處拉到了現實最跟前。我似乎覺得自己成了過去下鄉的知青,與想象中的鎮政府形象相差甚遠。
進入鎮政府,車輛繞過三層辦公樓,從東側道路繞到樓後北邊的一排紅色磚瓦房門前,這一排磚瓦房有80米長,中間大概有10個門左右,與前排的辦公樓遙相呼應,距離大概約40米,但中間卻是爬滿了秧苗的40乘80米的一塊菜地。種的有南瓜、豆角、冬瓜、辣椒等等,菜地裡8棵桂花樹上還掛著各式各樣的青色葫蘆。
下了車,李書記引我進入的是後排磚瓦房中間位置的房間,就是黨政辦公室的辦公場所,同時也是分管黨政辦副鎮長的辦公室,辦公室是個套間,裡屋是休息室,外屋是辦公室。由於前樓正值整修,所以黨政辦臨時挪到了這位副鎮長的辦公室辦公。進入後就見到了一位大姐一位大哥,大哥姓曹,大姐姓彭,曹是辦公室主任、彭是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互相介紹後,李書記領著我相繼見了分管辦公室的副鎮長、鄉黨委書記、鎮長等幾位鄉鎮領導,然後就把我放到了黨政辦公室工作。緊接著,曹主任就開始給我安排住處,帶我繞著院子轉了一圈,介紹了整個鎮政府內部各個小院的情況,帶著我熟悉這座鎮政府大院。
其實,當我踏進這個院子的時候,那種心理落差在曹主任帶著我轉悠一圈後就消失了,我不再覺得自己應該擁有一個什麼樣的工作環境,而是在認真對待我真正的工作環境。其實這麼多年,對於陌生環境,我還是比較容易適應的,就像我去任何一個城市,都不會覺得陌生一樣,因為我心裡對城市的理解就是高樓大廈。同樣,我對於鄉鎮的理解就是偏離鬧市、曲徑通幽。每個城市有每個城市的特點,但都用共同點;每個鄉鎮的共同點除了我對他的理解外,就剩下他的個性了。也許我的家鄉鎮政府的幽深威嚴正是它的個性,而我即將生活工作的鄉鎮,亦有它的魅力。
鄉鎮,遠離喧囂的城市,卻有安靜的沉澱。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伴著蛙聲一片,亦有別樣風采。聽著蛐蛐聒噪,好似一番田園生活。在這裡,可以隨時陷入深刻的沉思,周圍也會靜謐得有些嚇人。
鄉鎮,是農村的城市;鄉鎮,是城市的農村。
面對有可能待一輩子的鄉鎮,我似乎有一種衝動,我要在這待一輩子,因為這裡才是跟群眾打交道的最前沿,黨號召我們紮根群眾、向群眾學習,從群眾來到群眾中去,必定有其深刻道理。我一個剛離開校園的毛頭小子,雖然不懂,但不正需要向群眾學習,去積累工作經驗嗎?
是的,鄉鎮,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