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一天,我到郵局匯款給我資助的一名失學兒童。一踏進郵局,我就注意到站在門內側的一個小男孩。他大概只有七八歲,頭髮黃黃的,穿著一件很大的灰色夾克衫和一條拖地的長褲,這和他矮小的個子極不協調。
我走過他身邊的時候,站住看了他幾眼。他的手反剪著放在背後,身子靠在牆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忽閃忽閃,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流。
小男孩見我在看他,忸怩地站直了身子,嘴動了動,想說什麼但又沒說出聲。我呆了一下便到服務檯去了。
我一邊辦理匯款手續一邊用餘光看那個小男孩。我發現只要是進門的人,多看小男孩幾眼,他都有一種想上前跟人交談的慾望。我想,這個小男孩一定是想求助什麼。我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了下來,問:“小弟弟,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小男孩很是驚訝,他後退了幾步,眼光怔怔地看著我。
我想是我滿臉的笑意打動了他。他湊了上來,說:“叔叔,我......我想寄封信,可我不知道信該怎麼寫。”他邊說邊從身後抽回了手。我看見了一個信封和一隻紙鶴。紙鶴是用那種淡紅色的信箋紙疊的,是那麼的精緻,還點上了兩隻小眼睛。我問道:“叔叔幫你,好嗎?”
小男孩遲疑了一下,便遞過信封,一個貼著郵票的空白信封,裡面是空的。
“信呢?”
“在這裡,我把它折成幸運紙鶴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紙鶴。“那寄給誰,是遠方的爸爸嗎?”“不......不是,是寄給文藝臺的。"
“文藝臺?”我有點驚喜,因為我正是文藝臺的節目編輯,沒想到這個小傢伙也聽文藝臺。我好奇起來:“寄給文藝臺幹什麼?”
“我......我想參加文藝臺的有獎猜謎。”小男孩低下了頭,顯得很不好意思。
我恍然大悟。當時臺里正與某電器集團搞一個聯辦節目,猜出謎抽獎後可以得到一臺收音機。但那也只是吸引聽眾,中獎機會是少得可憐,一個星期才五臺,可寫來的信件卻足有三四麻袋。而這個節目正是我編輯的。
我想幫助小男孩,但我要弄清他要收音機幹什麼。“你想中獎?一臺收音機?”
“你怎麼知道?”小男孩驚疑地睜圓了大眼。
“哦,叔叔也聽文藝臺的,能告訴叔叔為什麼想要一臺收音機嗎?”小男孩更窘了,低下頭一個勁地搓手。
“我......我想給媽媽,媽媽需要一臺收音機。這樣我上學時就有人陪媽媽了。”小男孩囁嚅著說。
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真的,一種許久都沒有過的感動。它使我想起了許久都未聯絡的媽媽。幫小男孩寄好信後,我對他說:“能帶叔叔到你家去看看嗎?”
“好啊!好久都沒有人陪我玩了。"小男孩似乎很高興,牽著我的手離開了郵局。
小男孩告訴我他姓李,叫良子。有一次到隔壁家借東西,聽到了鄰居大姐姐在談論文藝臺有獎猜謎的事,便留心去聽了幾次文藝臺,並用一塊蛋糕向自己的小夥伴換了一張信紙,寫了這封信。還說這次寄信是瞞著媽媽來的,想給媽媽一個驚喜。
小男孩的家很近,穿過馬路,走進巷子,三拐兩轉就到了。這是一棟三層舊樓房的底層,推開門,一股刺鼻的藥味撲面而來。“誰呀?是良兒嗎?”一個微弱的聲音從裡間屋傳出,夾雜著兒聲咳嗽。
“媽媽,是我,還有一位叔叔。”良子忙向裡間走去。
這是裡外兩間的屋子,很小,大概只有十幾個平方,裡面很潮又很暗,好會兒我才看清裡面的東西:都是一些廚房的用具和一些雜物,煤爐上正在熬著藥。走進裡屋,光線更暗了。藉著良子開啟的燈光,我看到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病懨懨地斜靠在一張很舊的大木床上。我忙上前打招呼。
“你是......”良子的媽媽很是疑惑。
“哦,你不要誤會,我只是好奇,來看看。”於是我把剛才的事說了一下。
良子他媽摸了摸良子的頭說道:“哎,你這孩子,哪能那麼容易中獎?咳咳,你只要好好上學,媽一一個人呆在家裡又有什麼關係?”
原來,因為工廠不景氣,良子他爸和長期病休在家的媽媽去年都下了崗。為了養活全家,良子他爸長年在上海打工。這次良子上學,還是好說歹說他才肯去的。他原想留在家裡陪他媽媽。
聊了一會兒,我起身告辭。打量四周,房間裡除了一臺黑白電視機外,再也找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我掏出了50元錢。良子媽慌了,硬是要推脫,一個勁地說這怎麼行呢。我說:“給良子買幾本書看吧。”
良子送我出來。在巷口處,良子問:“叔叔,你說我能中獎嗎?”“能,一定能!”我肯定地答道。
誰會拒絕一個兒子表達對母親的愛呢?
回到臺裡,我把良子的事告訴了同事們。起初他們都不太相信,但我卻非常堅信。果然,我第二天從上百封來信中找到良子的那封。
那天下午沒有節目的人員都被召集到會議室開會。原來總監也知道了良子的事。會議作出決定:破例讓良子中獎並由我送上;臺裡將把良子作為結對助學物件。
那周的週末,我在夕陽的映照下走進了良子的家中。良子正坐在門口,看著煮飯的爐火。
“良子,你看叔叔給你帶什麼來了?"我晃了晃手中的收音機。
“收音機!”良子高興地跳了起來,從我手中一把奪過,跑著進了裡屋,大聲嚷道:“媽媽,媽媽,我們有收音機啦!我們有收音機啦!”
“哪裡來的,良子?”
“叔叔,叔叔帶來的。”良子的聲音很小,怯怯地看了看他母親嚴厲的目光。又轉頭看著剛進屋的我。
“哦,良子他媽!你好些了嗎?”我把一簍蘋果放在門邊的一個小方凳上。
“是你呀!快請坐!咳咳!”良子他媽忙坐起身,“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哦,我是來給良子送收音機的。良子他中獎啦!”“真的!?”良子和他媽媽一臉的疑惑。
我便把整個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這時,收音機裡傳來主持人甜甜的聲音:“......又到了我們公佈這周有獎競猜獲獎名單的時間了。這一週同樣收到了許多聽友的來信。我們從答對者中抽取了五位聽眾,他們分別是:鄒慧琴、左春紅、江柳、方文林和張智。另外,李良子小朋友還獲得了一份特別獎。恭喜以上獲獎聽眾,他們將獲得由迅達電器集團提供的獎品收音機一臺,請帶好有關證件下週到電臺來領取。”
“明天就是母親節了,在這裡主持人要把一首《祝你平安》送給天下所有的母親,祝節日快樂!特別要把這首歌送給剛才獲獎的李良子小朋友和他的媽媽,祝李良子小朋友天天快樂!願他媽媽早日恢復健康!”
--.....祝你平安,祝你平安,讓那快樂圍繞在你身邊:祝你平安,祝你平安,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願!......"歌聲在小小的屋子裡瀰漫著。看著良子和他媽媽靜靜相偎聽歌的神態,我禁不住熱淚盈眶。我靜靜地退了出來,掏出手機,按下了久違的號碼,通了。“喂,是媽嗎?是我呀!”我哽咽道。
媽媽聽到我的聲音不對,急了起來:“啊!春兒,是你呀!怎麼啦?出什麼事啦?誰欺負你啦?”
“媽,沒事,我沒事。我只是很想您,我明天回家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