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集沽酒一盞醉春風
江山許你
7.
大靖今年的雪尤其大,近日裡顧酒已經收到多封地方官員遞上來的摺子,多地雪患成災,江河冰封,人畜凍死,奏請朝廷救援。
顧酒連著幾日召集眾臣商討賑災事宜,日日忙到深夜,有時寢宮裡的燭火甚至徹夜都不曾熄滅。
常公公雖然擔心陛下龍體,但也知國事不可延誤,於是只能更加小心的照料著,讓一眾宮人也都機警著些。
常公公愁啊,他知道如今國事繁忙是其一,陛下心中不快,鬱結難消才最讓人頭疼。
可是那個能解開陛下心結的人如今遠在千里外的南晉,這可怎麼辦好呢?
哎呀,這可……
常公公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一下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
他身後的小太監見他走的好好的突然就停住於是好奇的抬頭看了一眼。
只見常公公的面前站著一個高瘦挺拔的青年,他穿著一身靛藍色的衣袍,身形俊秀,氣韻出眾,相貌也十分好看。天氣冷,青年的衣領上有一圈雪白的狐裘領子,襯著青年那張秀美臉龐上的五官越加精緻,好看的神仙一樣。
小太監是這個月剛被調來殿前伺候的,雖說以前沒見過什麼大人物,但近日裡王侯將相、皇室貴人也見得多了。而自打來前殿第一天他趁著跪拜時偷偷的看過顧酒一眼後,他就覺著,這世上最好看的人當屬他們陛下了,這世上絕對再沒有如他們陛下那般的人物了。
但是此刻這小太監覺著,還真有這麼一個人,他竟不比他們陛下差。
想也知道此人身份必定不凡,他看了眼尤自驚呆不知反應的常公公只怕衝撞了貴人,於是趕緊偷偷拽了拽常公公的衣袖。
常公公驟然回神,他想著如今面前這位的身份可是尊貴得很,趕忙就要行禮,被青年擺擺手制止。
“常公公,不必多禮,像以前一樣喚我祝公子就好。”
“這可不妥,您……”常公公還要說話,見青年又擺了擺手,遂才順從道:“老奴明白了,見過祝公子。”
這青年不是別人,可不就是咱們的南晉新帝祝盞淮麼?
只那小太監還是不知道青年是何身份,見此也不敢多問,趕緊跟著行了禮。
然後就聽這青年細細的問了許多他們陛下的事情,小太監可嚇得夠嗆,窺視聖上行蹤,這可是死罪!
更讓他害怕的是,不管對方問什麼,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常公公竟也事無鉅細的告知對方。小太監心想,常公公此舉他們陛下要是知道了可怎麼得了哦!
直到那青年問完了話轉身離去,小太監才結結巴巴的問道:“公公,您怎麼把咱們陛下的事兒都說了呀,這可是死罪。您……”
常公公此時心情正好,他知道這戰戰兢兢的日子總算要到頭了。所以看著小太監這幅可憐兮兮的蠢樣子也不氣惱,反而笑眯眯的說道:“小子,我問你,你可知道咱們陛下近日裡為何總是愁眉緊鎖,龍顏不悅呀?”
“小的不知,陛下的心思哪裡是小的能知道的。”
常公公笑的更是高深莫測,又說到:“那我再問你,你可知道南晉國姓為何呀?”
“這個小的知曉,南晉皇室為祝氏一族。”
常公公不再問了,嘆了一聲,“這天可算要晴嘍。”就優哉遊哉的往前走了。
小太監很是迷惑,思前想後也不明白常公公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陛下為何不快?這又和南晉皇室姓什麼有什麼關係?南晉皇室姓“祝”,這“祝”……
小太監突然一個機靈,想起剛才常公公稱呼那青年為“祝公子”!
這……
那公子總不會是南晉皇室的人吧?可是南晉皇族來這大靖皇宮這不得出大事兒?常公公怎麼還這麼開心的樣子?
想不通,也不敢想,小太監拍了拍自己的頭,告訴自己,想活命就別知道的那麼多!
轉眼天色已暗,顧酒用完了晚膳著人把沒批閱的奏摺和文書送去了寢宮,沐浴過後顧酒就坐在矮桌前處理公文。
過了會兒,他覺得嗓子幹癢的厲害,於是吩咐宮人送茶。
祝盞淮就是這時候端著茶走進殿裡的,沒見著顧酒前他心裡緊張得很,怕顧酒看見他生氣,更怕顧酒不願見他。而等他進得殿來一眼看見了顧酒的時候那些擔憂反倒一下就忘記了。
他的心瞬間踏實了下來。
而此時的顧酒和以往祝盞淮見到的很不一樣。
以往不論何時顧酒都是極注重衣著和體態的,哪怕是私下在東宮裡,衣袍也總是穿的很整齊,行走坐立也是規規矩矩的,總是一副端方雍容的模樣。可是此時的顧酒卻只穿著一身寢衣,衣襟隨意的攏在一起用衣帶鬆鬆一系,露出胸前一小片健碩的胸膛。如墨的長髮披散著,俊郎的五官在搖曳的燈火下更顯深邃。他竟還赤著腳,曲起一條長腿坐在桌前,白皙的腳趾陷在腳下踩著的深色皮毛墊子裡,白的更白,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一向克己復禮,端方雅正的人突然露出這種隨意疏狂,邪魅惑人的樣子,這是祝盞淮從沒有見過的。
他知道顧酒長得好,但是此刻的顧酒好看的讓他驚歎。他穩了穩心神,走到顧酒身側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顧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壓下喉間的癢意,他也沒抬頭,只繼續看手上的公文。
祝盞淮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立在一邊看著他。他想著顧酒瘦了許多,該是最近的煩心事太多累得他操心了。眼下都有些淺淺的青色了,可見他每日休憩的時間太少了。顧酒如今還會想起他嗎?想起他的時候會不會不高興呢?
他就一直這麼盯著顧酒,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了,顧酒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顧酒抬頭看過去,兩人四目相對。
祝盞淮平靜的心緒一下又掀起驚濤駭浪,他忐忑的望著顧酒,怕顧酒下一刻就要趕他走。
可是顧酒就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低頭繼續看公文了,仿若他就只是一個尋常的宮人一樣。
祝盞淮突然難過得很,原來比起怨恨,他更怕顧酒的冷漠。
顧酒是不是一點也不在乎他了?顧酒心裡是不是已經沒有他了?
一定是的,顧酒都要立後了,顧酒已經不要他了。
可是他不想離開顧酒,只要顧酒沒趕他走,至少在顧酒立後之前,他想待在顧酒的身邊。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待在一起,沉默中空氣漸漸有些焦灼,一種莫名的沉重感壓在祝盞淮的心上,讓他有些窒息。
他想和顧酒說說話,可是又不知該說什麼。他又看了眼顧酒,這才看見顧酒的頭髮還有些溼,散落在背上把白色的寢衣都浸溼了一大片,想來是沐浴後沒有叫人仔細的擦乾。他怕顧酒著涼,於是去拿了一塊棉巾,暗暗鼓勵了自己一會兒才試探著走到顧酒身後,給他輕柔的擦乾長髮。
顧酒也不躲閃,就老實的坐著讓祝盞淮給他擦。
擦乾了頭髮祝盞淮又拿來了一件長袍給顧酒披上,下了好大的決心才終於敢和顧酒說了句話。
“雖然燒著地龍也要注意些,別得了風寒。”
顧酒還是沒理他,但許是總算說了話開了個頭兒,祝盞淮倒是不像方才那麼不知所措了。
他就陪著顧酒批奏摺,直到深夜,在祝盞淮第三次催促顧酒休息的時候顧酒才終於起身準備就寢。
等顧酒躺下,祝盞淮坐在床邊給他掖了掖被角,然後就倚在床尾默默的看著顧酒。顧酒還是不說話,索性側過身子閉上眼不看他,大有一副不論祝盞淮做什麼都無動於衷的架勢。
祝盞淮倚在床尾很快就睡著了,實在是他一路晝夜兼程從南晉來到大靖本就累得很,見到顧酒後心緒又踏實了許多,所以以往躺在南晉皇帝寢宮都會徹夜難眠的人如今可憐巴巴的坐在床尾竟然很快就入睡了。
這一覺祝盞淮睡得極好,等他一睜眼就發現天色已經大亮了,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竟然睡在了床上。
祝盞淮想著他難道是睡迷糊了自己躺到了床上?
那顧酒有沒有生氣?不會以為他是故意的吧?
他起身收拾好自己,看了看時辰,這個時候還沒下早朝。
走出殿門發現殿外的禁軍侍衛見了他竟絲毫反應也無,猜想是顧酒交代了什麼。
顧酒下朝後會去朝陽殿處理政務,祝盞淮命人把早膳擺在了朝陽殿等著顧酒回來。
稀奇的是祝盞淮一個南晉皇帝在這大靖皇宮裡不論走到哪裡都暢行無阻,宮中所有人見了他只規矩行禮,絲毫異色也無,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他南晉的皇宮呢。
祝盞淮不知道,早晨顧酒讓人傳下話去,任何人不可冒犯了祝盞淮,這宮中任何人都需聽從他的差遣。常公公更是暗地裡提點,這人可是他們陛下的眼珠子,心頭肉,掌心寶,那是一絲一毫也怠慢不得的。
等顧酒下了朝進了朝陽殿祝盞淮趕忙迎過去,“朝上可有什麼事?先用早膳吧,你總要吃些東西再去看摺子。”
他衝著顧酒笑的很是好看,可惜顧酒只是瞟了他一眼就不理他了。
祝盞淮有些無措,只怪他以前從沒有對顧酒這般真心實意的笑過,總是冷笑,譏笑的故意氣顧酒。如今他想好好的對顧酒笑一笑,也不知道顧酒會不會以為他還是以前那樣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笑的好不好看。
他總是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讓顧酒開心些,難免就有些難過。他從來沒如此小心翼翼的討好過一個人,但對方是顧酒的話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可丟臉的。
他欠顧酒太多。
他坐在顧酒身邊給他佈菜,等顧酒早膳用完了他自己隨意吃了幾口就讓人把東西都撤了下去。
顧酒皺著眉看了他一眼,祝盞淮心頭一緊,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他不高興了。
“我……我是不是不該擅作主張使喚你的人?我下次不會了。”
顧酒眉頭皺的更緊,祝盞淮就不敢說話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低著頭站在顧酒面前。
顧酒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叫人去傳喚朝中大臣來議事,祝盞淮見此說自己不宜留下就轉身走了出去。
顧酒這回更生氣,插著腰氣呼呼的看了祝盞淮的背影半天,直到看不見了還在生氣呢。
常公公在一旁低著頭,他可不敢抬頭,被陛下看見他偷笑可不得了。
就這樣祝盞淮在顧酒的身邊待了兩天,雖然他已經用了十二萬分的心思討顧酒開心了,但顧酒一直不理他不說還時不時的不知為何就生氣了。祝盞淮也摸不透顧酒的心思,見顧酒不開心了總是被嚇得不敢說話。
只是每天晚上他在床尾睡著了第二天總會在床上醒過來,祝盞淮就是再笨也知道是顧酒抱他上床的了,心裡忍不住有些小小的竊喜。
顧酒還是在意他的對不對?
這一天清晨他一醒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顧酒還沒醒。除了第一天祝盞淮醒來時顧酒已經去上朝了,這兩天他們幾乎都是同時醒的。
祝盞淮見顧酒的臉有些紅就伸手摸了摸顧酒的額頭,發現顧酒燒的厲害,他嚇得趕緊吩咐常公公傳御醫。
顧酒倒是很快醒了,御醫看過說是害了風寒,再加上近日裡顧酒為國事操勞的厲害,這才一下病倒了。
所幸沒有大礙,御醫寫了藥方就趕緊熬藥去了。
祝盞淮卻十分擔心,顧酒很少生病,這次可見是累的緊了。他也很是自責,明明這兩日偶爾聽到顧酒咳嗽,他卻大意了,也沒喚御醫來看看。他想讓顧酒好好休息,偏偏顧酒要起身去上朝,不管祝盞淮怎麼勸也沒用。
祝盞淮也知道顧酒是憂心雪患,怕百姓受苦,無奈只得給顧酒披上了厚厚的大氅,仔細吩咐了常公公幾句才鬆開顧酒讓他去上朝。
祝盞淮則轉身去了御藥館。
等顧酒下了朝回來沒見著祝盞淮,問過宮人便也往御藥館去了。
他一進藥館的院子就看見祝盞淮正蹲在外廊給藥爐子扇火,許是為了行動方便,天寒地凍的祝盞淮就只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袍,顧酒眼瞧著他手都凍的紅彤彤的了。
顧酒火氣一下就上來了,高聲對祝盞淮喊道:“祝盞淮,你給我過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