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清代俞樾筆記小說《右臺仙館筆記》,翻譯時稍有改動。
在徽州府,有一位老爺姓徐,五十來歲的年紀,家裡很有錢。他三十來歲娶妻生子,如今三個兒子,最小的兒子也快二十歲了。徐老爺平生只有一個愛好,就是喜愛研究風水。不過他只是業餘愛好,並不精通。
父親去世後,為了找到一塊風水寶地,能夠保佑自己全家平安、發財,徐老爺可沒少費工夫。他把附近有名的風水先生都找來了,然後每天帶著風水師四處看地方,為此他跑遍了周圍上千個山頭。
一天,徐老爺帶著風水師們繼續找地方,路過一個樵夫家。一位風水先生看了周圍後,說:此地眾山環抱,藏風聚氣,真是個好地方啊!徐老爺不信,反問一句:既然是風水寶地,怎麼這個人那麼窮?風水先生說:因為這裡只適合埋死人,不適合活人居住。
這時候,其他風水師也都紛紛點頭,表示認可,徐老爺這下信了。
於是,徐老爺子派人去和樵夫商量,願意高價購買,樵夫不願意,說:我祖先一直住在這裡,這是我的家啊,就是給我千金萬金,我也不會賣。徐老爺又派能言善辯的人週二去說,結果一樣被拒絕。
週二從樵夫屋裡出來時,看到一位姑娘挑著柴禾從外面進來,模樣不錯,年紀不大,似乎才十六七歲。週二心動,忙問樵夫:這位姑娘,是您的掌上明珠嗎?樵夫點頭,說:老夫沒有兒子,只有這一個女兒。週二又問是否願意嫁人,樵夫拒絕,說女兒還小,現在不考慮嫁女兒。
出來後,週二對徐老爺說:我想到辦法了。樵夫有個女兒,還沒嫁人,跟您的小兒子差不多大。不如替您的小兒子聘了樵夫女兒,兩家變一家,您就能得到這塊風水寶地了。徐老爺不願意,說對方只是個樵夫,身份太低了。週二勸他:您先讓公子娶了他女兒,得了寶地,之後您要是不願意,再讓兒子休了樵夫女兒,不就行了嗎?
徐老爺被說服了,於是派週二去當媒人。樵夫不願意,覺得門不當戶不對,他沒想到對方是算計自己的住處。一次被拒絕,週二又去;一連提親四次,樵夫覺得盛情難卻,於是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一年後,雙方就匆匆辦了婚禮。婚後,徐老爺對樵夫說:我們家房子多,你我現在是一家人了,親家您不必在那個地方受苦了,搬過來一起住吧。這樣,您也可以天天看到女兒女婿,不是很好嗎?樵夫很感動,和妻子都搬過來了。
樵夫搬過來後,徐老爺對他非常客氣,相處也不錯。沒幾天,徐老爺就說,希望能把父親埋在樵夫住處。樵夫這次沒有拒絕,反而客氣地說:既然咱們是一家人了,我也搬過來了,那塊破地方,親家儘管用便是,我送給您了。
徐老爺大喜,於是擇了吉日,拆了樵夫的房子,讓風水師定了地方,然後開始往下挖。挖了三尺深,眾人聽到奇怪的聲音,似乎是大石頭,仔細一看是一塊斷碑,,上面刻了六個大字:居此絕,葬此吉。徐老爺拍手稱讚那個風水師,果然住在這裡不好,要埋在這裡才好,老天爺都在碑上說清楚了。
父親安葬幾年後,徐老爺家更有錢了,他大兒子考中了功名,做了縣令,二兒子也考中了功名但沒有做官,學父親一樣做生意,乾得很不錯,掙了很多錢,就小兒子放蕩不羈,但也沒惹什麼事。徐老爺子看到家裡如此,非常滿意,賞了風水師。
徐老爺的小兒子,一直很好色,經常出入青樓。娶了樵夫女兒沒多久,又娶了一位娼妓,做了小妾。樵夫女兒說了他幾句,他立馬反目成仇,對其呵斥責罵。樵夫女兒受不過氣,跟徐老爺說了。
徐老爺和妻子卻說:你只是個樵夫的女兒,目光短淺,有什麼資格批評丈夫呢?你丈夫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即使天天在外面睡,經常與其他女子來往,娶三五個甚至十幾個女子也都是常事,做大事的男人就是這樣,哪能像那些種地的男人,一輩子只娶一個女人?
小妾聽到後,更加肆無忌憚,經常欺負樵夫女兒,雖然她是正妻。後來小妾各種汙衊她,甚至偷了家裡的錢後,誣陷說是樵夫的女兒偷家裡的錢,勾引其他男人,總之就是各種潑髒水。樵夫女兒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父母也幫不了她,她一怒之下,自縊身亡。樵夫妻子心疼女兒,每天以淚洗面,不久病死。
只剩下樵夫一個人了,徐老爺開始下逐客令,各種不給他好臉色,後來直接把樵夫趕走。
樵夫後悔無比,他一個人來到了當初的住處,這裡已經是徐老爺父親的墓地。他在這裡徘徊許久,哭了很久,隨後一頭撞在墓碑上死了。
樵夫死後沒多會兒,本來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雲滾滾,大雨瓢潑,天雷不斷。雷聲一直在徐老爺父親墓那一片,突然一個炸雷,直接把徐老爺父親的墳墓給劈開了,而且連棺材都炸開了。而旁邊樵夫的屍體,慢慢不見了。
幾天後,徐老爺來祭祀父親,發現墳墓被雷擊,不得已只好再買棺材,繼續安葬父親。為了避免再被雷擊,這次他又讓人往下多挖三尺深。眾人挖著挖著,忽然挖到一塊硬石頭,仔細一看,又是一塊斷碑,上面寫了七個大字:義則吉,不義則絕。
徐老爺仔細看了看,原來這塊斷碑和上次挖到的那塊斷碑,本來是一個石碑,不知道怎麼斷了,埋在了不同深度的土層裡。
此時,徐老爺決定改葬。但剛改葬完,小兒子和小妾暴斃而亡,身上查不到任何傷,也沒有中毒,不知道怎麼回事,報案也查不到兇手。幾天後,二兒子坐車去做生意,結果馬受驚狂奔,二兒子從車上摔下來死了。長子在外地做官,因為貪贓枉法,被判死刑。
不到一年時間,徐老爺和妻子錢財耗盡,房子也賣了,兩人最後在街頭挨餓受凍而死。
至於徐老爺門下的週二,有一回他路過徐老爺父親的舊墳(也就是樵夫當年的家),發現那裡沒了墳墓,而樵夫的房子還在那裡,而且樵夫還請他進去。他進去一看,發現房子跟當年一樣。當年這房子明明拆了,樵夫也早就死了,怎麼現在又回到過去了嗎?難不成遇到鬼了?
他受了驚嚇,忽然醒來,原來是夢。但醒來後,他發現自己正睡在樵夫的房間裡,這難道不是夢?
週二嚇得狂奔回家,到了家裡,累得口吐白沫。家人問他怎麼回事,他忽然大叫一聲“樵夫又來了”,隨即吐血不斷,沒多會兒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