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娟老師:
上次我給你的去信中,留了一個“尾巴”——如何處理“學生在課堂上提出的超出課文重點而且是教師也沒有思想準備的問題”?今天我就接著上次的話題繼續與你聊聊。
對於這類五花八門的“另類問題”,處理起來可能要複雜一些,但教師同樣不應該急於解答,而應該先反饋給學生,讓他們思考或與老師一起研究。
比如,學《愛蓮說》,有學生在課堂上提出:“文章開頭先說菊,再說牡丹,後說蓮,文章最後一個自然段寫這三種花也是按照這個順序,可是到結尾,卻是先說菊,接著便說蓮,最後說牡丹,這是為什麼?”學《背影》,有學生問:“當時朱自清都已20多歲了,回北京唸書乘火車還要父親送,並哭哭啼啼的,是不是太嬌氣了點?”學《故鄉》,有學生問:“既然《故鄉》是小說,那麼作品中的‘我’就不應該是作者魯迅,可為什麼課文插圖的主人公卻畫成魯迅的模樣?”學《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有學生問:“蘇聯都解體了,怎麼理解‘他的英名和事業將永垂不朽’”……
對於學生能夠提出這些“怪問”“偏問”,教師不應反感、斥責甚至惱羞成怒,而應該欣慰於自己對學生思維訓練的成功,並與學生一起探索、討論、交流認識,如果因看法不同而產生了思想的交鋒甚至碰撞更是一件好事。即使最終也未能統一看法也不要緊,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政治原則問題,學生之間、師生之間不必強行定於一尊。在學生探索的過程中,有時思考的火花和思想的碰撞就是教師教學所要追求的成果。
比如,1998年5月我在天津上《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公開課時,面對學生質疑恩格斯關於“他的英名和事業將永垂不朽”的論斷,我坦率地談了自己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但我沒有抽象地講大道理,而是以5月的幾個日子:五一國際勞動節(5.1)、五四青年節(5.4)……展示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歷程,最後落腳在改革開放背景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廣闊前景……學生被感染了,那位提問的學生說:“您的話讓我想起了鄧小平同志的一句話,大意是中國人口占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只要中國搞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生命力就永遠不會消失。”
在這裡,我並沒有因尊重學生而放棄引導,相反我主動承擔起“平等中的首席”的責任。這個“平等中的首席”位置,是教育本身賦予教師的。教育的方向和目的,教師對學生成長所承擔的道義上的責任,都決定了在教學過程中教師不可能是一個放任自流的旁觀者或毫無價值傾向的中立者,而理應成為教學對話過程中的價值引導者。
事實上,無論是教學目標的確定還是教學活動的組織,都體現了教師的價值取向,純粹“客觀”的教學永遠不可能存在。在課堂教學中,教師的價值引導主要體現在:面對爭議,特別是面對一些需要引導的話題時,教師不是以真理的壟斷者或是非的仲裁者自居,發表一錘定音的“最高指示”,而是充分行使自己的發言權,以富有真理性的真誠發言為學生提供更寬闊的思路、更廣闊的視野和更豐富的選擇。教師的發言儘管只是“僅供參考”,但由於教師所處的首席地位,尤其是教師發言所閃爍的智慧火花,教師的一家之言必然會打動學生的心靈,在他們追求真理的道路上產生積極的影響。
應該特別指出的是,課堂上師生之間圍繞問題的觀點碰撞並不只是是非之爭,更多時候是互相啟發、互相補充和互相完善,只要言之有理,還可以求同存異甚至不求同只存異,而不必非要定於一尊不可。寬容歧見,尊重多元,這也是教師應該引導學生逐步形成的民主觀念。
訓練思維、開拓視野、敢於質疑,勇於創新……是課堂教學的首要使命,而知識傳授和技能訓練則永遠是第二位的。因此,如何對待學生的各種提問,與其說考驗著教師的反應,不如說檢驗著教師的智慧和胸襟。
遠方的朋友 李鎮西
(作者系四川省成都市武侯實驗中學原校長)
《中國教師報》2021年07月14日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