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統編語文 品傳統文化
白居易是語文教材中選有作品最多的古代詩人之一。目前統編小學語文教材有《賦得古原草離別》《大林寺桃花》《暮江吟》《池上》(其二)、《憶江南》(其一)5首,初中語文教材選有《錢塘湖春行》《賣炭翁》2首,高中語文教材則選有他的長篇敘事詩《琵琶行並序》。此外,他的詩歌《觀刈麥》《長恨歌》《問劉十九》、文章《與元九書》等也是語文教材中常選的篇目。
白詩的兩極
諷喻詩和閒適詩是白詩中最具代表性的兩類。前者體現其“兼濟之志”,強調詩歌“褒貶”“懲勸”“稽政”“補察”的現實功用,以《賣炭翁》《秦中吟》為代表;後者體現其“獨善之義”,為詩人“退公獨處,或移病閒居,知足保和,吟玩性情”(《與元九書》)之作。這兩類詩歌風格差異極大,可謂白詩的兩極:前者意氣激烈,與現實政治結合緊密,後者淡泊平和,似超脫於塵世之外。如此大的反差,卻奇妙地統一在同一位詩人身上:為政時,眼中有“時務”,心中有百姓,不藏鋒芒,不避忌諱;退居時,則優遊於池園,超然於物外,心無旁騖,全情投入。在出世和入世之間轉換自如、圓融無間,不能不說是古代詩歌史上的奇事。
閒適的“池上”詩
在白居易的閒適詩中,有一類以小池為中心的詩歌,頗具代表性,從中可見白居易退居時淡泊閒適的意緒情調和淺白平易的語言風格。這類詩歌有30多首,均以池為名,如《小池二首》《池畔二首》《池上早夏》《池上逐涼》《池上作》《池上閒詠》等,其他寫到池景者更是不計其數,足見他對池水(塘水)的情有獨鍾。
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白居易對水青睞有加,曾自名“愛水人”(《泛春池》),但他鐘愛的不是江河之滔滔、溪水之淙淙,也不是湖泊之無邊浩蕩,卻是池中之止水。自言“淙淙三峽水,浩浩萬頃陂。未如新塘上,微風動漣漪”。峽水湍急、碧波浩浩,皆不入他的法眼,唯獨池水之清、漣漪之微、小萍之泛泛、初蒲之離離,是其最愛。
池邊時光,總歸是一個“閒”字。“高臥閒行自在身”(《池上閒吟》其一),“更無一事但翛然”(《池上逐涼》其一),“慵閒無一事,時弄小嬌孫”(《池上早夏》)。正因身閒無事,官散無憂,則所見無不適意,遇物無不成趣,故能獨得靜境、詩境,流連盤桓,永無厭日。詩人自言“林下水邊無厭日,便堪終老豈論年”(《池上即事》),在他看來,有池之居所,正是絕佳的退養之地,樂得在此作“羲皇上人”。也許是白居易性喜靜,故“靜者樂止水”,池水澄淨明澈,可以“迎眸洗眼塵,隔胸蕩心滓”;又清淡素雅,故能“律貪夫”“交君子”。詩人在池水中更能發現沉靜的自我,尋回宦海沉浮、官場傾軋中失去的本心。
教材中的“池上”詩
如前所言,內心閒適,則“遇物自成趣”(《池上幽境》)。《池上》組詩二首寫的即為白居易在池畔閒步所發現的兩幅富於機趣的小景。其一寫山僧在濃濃竹陰掩映下對棋,以落子之聲反襯環境之幽靜,富於閒雅之趣。統編小學語文教材中選入的是第二首,寫一個小娃偷採白蓮的情景,童趣盎然。
組詩第一首寫山僧對弈,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是虛實結合。第二首寫小娃行動,也並非全然寫實,而是透過描述一些跡象,反推小娃偷採白蓮的行為。也許詩人只是在池邊見到一個小娃,頭頂著一片荷葉,衣服有些沾溼,手拿一支白蓮,正大搖大擺地走著,臉上掩飾不住得意的神色。回首望向小娃走來的方向,一隻小舟泊在渡口,尚在搖晃,蕩起層層漣漪,舟中斜躺著一支竹篙,半截還是溼的,或許還能看到舟中散落著一些荷花花瓣。水面原來覆滿浮萍,沿著船尾的方向望向遠方,可以清晰地看到浮萍被劃開的一道痕跡,一直延伸到荷花叢中。顯見得這條小船剛從荷花叢中盪出,停泊在渡口。想到小娃手中的白荷,詩人不禁莞爾:想必是這調皮的小娃,趁著大人不注意,自己撐著船悄悄地去採白蓮,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孰料那一道劃開的水痕暴露了他的行跡。這樣寫,只見蛛絲馬跡,不見全程全貌,卻給人以極大的想象空間,也正與“偷”字暗合,孩童撐船的幹練、機敏,採得白蓮後的得意、狡黠,如在眼前。試想,如果詩人在池邊眼看著小娃撐船來去,全過程照實描繪,反而讓人覺得索然無味了。
這種小景,富於機趣,但帶給人的感覺稍縱即逝,唯有心地澄澈、毫無心機之人才能發現並迅速捕捉,這也反映出詩人閒淡、澄淨的內心,正如徐增評論該詩所云:“今人胸中不乾淨,哪有此好詩作出來?”(《而庵說唐詩》)
(作者:朱於國 系人民教育出版社中語室主任、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