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風雨近重陽,一句著名的斷句,引出五首各有千秋的好詩詞
“滿城風雨近重陽。”——北宋潘大臨斷句
這句詩,許多人都看見過,但是很多人在這一句後,記憶的多半是不同的句子。比如“滿城風雨近重陽,城腳誰家菊自黃。”又比如“滿城風雨近重陽,一舸煙波入醉鄉。”
但是這“滿城風雨近重陽”實在是叫人深刻,因為就這一句,就將重陽節前,那種驟然飄灑的秋風雨,寫得分外傳神,特別多感。
重陽節,是農曆九月的佳節,實際也是傳統的深秋。深秋最大的特徵是天氣轉寒涼,晝短夜長,無風雨的白天天氣乾爽明淨,晚上偏冷,會有露水凝結,甚至晚秋末期,會有霜降產生,讓人感到寒意。那麼重陽節在九月初,此時天氣會經歷一段大規模的降溫期,北方的冷空氣夾帶雨水,在此期間盤桓一陣子,然後進入穩定的高秋階段。
重陽節前的雨,在現代氣象學上是夏天向秋冬轉換的降水,風雨吹落樹葉,溫度驟降,自然帶給人蕭條的寒意。古代詩歌中的悲秋,也往往集中在這一階段,因為是驟然的降溫和冷。
古代為了對付即將到來的漫長的秋冬,農曆九月普通人是非常忙碌的,農民搶收稻穀和棉花,又要種下秋冬節令的蔬菜,婦女趕緊給家人添置衣裳,整天忙個不停。士農工商,都是忙碌的時候,如果天氣不好,可能會阻礙事情的程序,讓人多有焦慮和憂患。所以秋天又有“多事之秋”的說法。
滿城風雨近重陽,不僅寫出了此階段會遇到驟然降溫的秋雨,而且很能和人們的心理相照應,因為事情多,越擔心日子過得不夠流暢,往往就出現不流暢和阻滯的現象。當代有個詞,叫作“墨菲定律”,是說心理上的,怕什麼來什麼。
重陽節前,就怕風雨多,結果往往會滿城風雨,有可能還下到重陽節後。
那麼這句詩是誰寫的呢?以滿城風雨近重陽為句首或者詩聯的詩不計其數,到底誰是首創首發呢?
詩人倒是有一個,但沒有完整的詩,就這一句。
在宋朝僧人編錄的《冷齋夜話》裡,說了這樣一個故事,黃州的潘大臨詩寫得好,他的朋友寄信過來,問他可否有新作品?潘大臨倒也真誠,寫了一封信“秋天的景物,件件都可以作成詩,就怕被俗事搞壞了心情。昨天閒臥,聽見窗外風雨攪動樹林,我快樂地爬起來,在牆壁上寫了一句詩,滿城風雨近重陽,結果興頭上被房東敲門收房租,頓覺沮喪。我只有這句,寄給你。”
我看著看著,忽然笑起來,因為能夠想象他在牆壁上那種寒窗淋漓準備筆走龍蛇的那種快意,我甚至感覺他是要抒發一下,天地自然天籟在心中引起的那種激盪共鳴,一定是頗快意的。
但我也看著看著,就悲涼起來,因為他一定是在房租問題上和房東頗有一番口舌,是對方漲租金還是勒令他清繳欠款,還是逼他走呢?這種經濟上的不快,顯然是動搖了他的生存,所以第二天回朋友信時,仍舊非常低落。
那麼轉頭單看這句斷句,其實什麼都說了,重陽節哪裡只是天氣的風雨,還有現實的風雨。
這句斷句,就成了名句。
這句斷句的美在於,它既可以是一種自然氣候的表達,也可以是一種心情的開始,但同時,也是一種涵蓋面很深厚的既定心情。它不是斷臂的維納斯,它是隻有一隻手的維納斯,既勾起人們的想象,躍躍欲試,又彷彿寫什麼,都無法盡述一種完整。但是它仍舊激發著許多人不斷的續詩,表達不同的心境和感想,而且許多續詩詞也非常美,各有千秋。
“滿城風雨近重陽,城腳誰家菊自黃。
又是江南離別處,寒煙吹雁不成行。”宋朝方回《九日道中悽然憶潘邠老之句》
潘大臨,字邠老,是蘇軾黃庭堅時代的人,和他們交好,所以他的這句詩很快流傳。風雨重陽之時,也是人生多感之季,宋末元初的方回,在重陽節的客途中,分外有感,心境悽然。
滿城風雨近重陽,又是一年秋風雨,在城牆邊的菊花是誰家的,在風雨中搖曳著黃色的花朵。
而我卻要踏往他鄉。
又是一年風雨別的秋天,那寒風吹動著天上,大雁都飛不動,何況我這樣一個戀鄉的人?
方回是出生在宋末亂世中的,童年少年的顛沛寒苦,給了他終生難忘的印象。
秋冬的悽風苦雨,倍加讓他覺得一種欺心的冷,這是真實的憂患。
“滿城風雨近重陽,獨上吳山看大江。
老眼昏花忘遠近,壯心軒豁任行藏。
從來野色供吟興,是處秋光合斷腸。
今古騷人乃如許,暮潮聲捲入蒼茫。”宋朝韓㴲《風雨中誦潘邠老詩 》
宋朝韓㴲的這首卻分外慷慨豪邁,老當益壯。
滿城風雨近重陽,我卻登上吳山去看蒼茫的長江。
我雖然老眼昏花,看不清楚遠近,但是我有光明的內心和壯志,在江邊任意行走。
從來美麗自然的景色,都是提供人的詩興和快意的。
我覺得這裡的煙雨秋色,美到了斷腸。
從古到今,從屈原到我,都是時光的過客,如同這煙雨中長江的波濤,人生滾滾向前,去往那蒼茫之處啊!
韓㴲誦讀著潘大臨的句子,像屈原一樣行吟在秋雨的大江邊,有豪邁有蒼涼,但整體是一種堅韌向上的襟懷和氣質。我個人覺得非常大氣。
“滿城風雨近重陽,一舸煙波入醉鄉。
心事已同鷗島白,眼界空有云山蒼。
酒安能管興亡事,菊亦頗覆時世妝。
何似長歌明月裡,月明天闊地更長。”宋朝許月卿 《滿城風雨近重陽》
南宋許月卿這首詩,是遺民的無奈。他有才,從一幕僚被皇帝賜予準進士出身,性格剛毅清朗。但是看不慣賈似道,辭官歸隱。問題是南宋滅亡了。他三年不開口說話,穿著破舊的衣裳,這是為國服喪。三年之後開口,他瘋瘋癲癲,所言不詳。
實際他心裡明鏡一樣,他是宋朝的子民。謝枋得是他引為心靈知己的官員,謝枋得被元朝帶往大都,他不從,絕食而死。他說“要看今日謝枋得,便是當年許月卿。"這句話看似不同,因為謝枋得死了而他還活著。但是這是他的心聲。
那麼他的滿城風雨近重陽,看似閒適,不問世事的樣子,實際那種悲涼感和沒有歸宿的蒼茫感,是在詩裡行間的。
在船上睡著,心思空然,這一山一水都不再是宋朝。
酒不管人間興亡,喝醉了又如何?菊花頗可愛,還是那麼清新俏皮。
我只想化身在明月裡啊,在明月的天空,天闊才覺得地長。
這已經是死亡或者精神死亡的前奏了。
這裡不是他的國,這裡也不再是他的地。別人讀著神神叨叨,我讀著分外悲涼。
”滿城風雨近重陽。小院更淒涼。
遙想東籬山色,今年花為誰黃。
何妨載酒,登高落帽,物外徜徉。
都把淵明詩思,消磨(缺四個字)。“宋.姚述堯《朝中措·滿城風雨近重陽》
這是一首讓人恨得牙癢的詩詞。怎麼看都和諧,都有宋詞之美。
偏偏最後一句,缺了四個字。
滿城風雨近重陽,那小院落,更顯得淒涼。
我在想家鄉山邊籬笆,今年的菊花寂寞開放,我不歸去,它為誰開,誰誰香,為誰黃?
花為誰黃,何其清麗惆悵。
如果在家鄉,肯定要帶酒登高,在山上大醉一場,讓靈魂飄蕩在菊花空氣的山間,神遊物外。
而現在,卻把陶淵明一樣的情懷,消磨在。
我暈,你倒是寫完啊你,半截子話,沒了。
實際這種缺失不是作者造成的,是戰爭,是亡國,焚燒了文明,許多書籍詩稿,再也找不全了。
還有多少好詩淹沒在歷史的長河,焚燒在戰爭的灰燼裡?
我們要全力保護我們的國家和文明啊。
”滿城風雨近重陽。夾衫清潤生香。
好辭賡盡楚天長。喚得花黃。
客勝不知門陋,酒新如趁春狂。
故人相見難(等)相忘。一語千觴。“宋朝趙彥端畫堂春·滿城風雨近重陽》
太平富庶時代的重陽節,就算是有風雨,那也是風來秋色,雨潤花香。
更何況故友登門,情誼深長,想不開心都難。
滿城風雨是近重陽,可是秋天的衣裳清潤舒適,帶著這個季節特有的香氣啊。
那美好的句子都寫完了,秋天卻依然在,又燦爛起菊花的顏色和芬芳。
客人盛情,並不嫌棄我這裡簡陋,那菊花酒喝得人如同青春狂放。
好朋友忽然來到相見,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好先猛灌酒,一語千杯啊。
這是太平時段的宋朝的重陽節,滿城風雨故人來,連風雨也好,開了黃花,留了客人。
當然滿城風雨近重陽的詩詞,絕對不只我錄下的這幾首,宋朝和宋朝之後的詩人,多有吟詠,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可以包羅永珍的題目和詩章。
你還知道哪些古詩裡用了這句話?
你是否可以以”滿城風雨近重陽“,寫出自己的詩和心情呢?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