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52年的一天,鄧小平把跟了自己7年的警衛崔來儒叫到身邊告訴他:
“我要走了,你跟了我這麼多年,轉戰南北,保衛我的安全,照顧我的生活。如今全國解放,仗也打完了,我已經給你聯絡好了,到軍區速成班學文化。”
崔來儒一聽淚水漣漣,他跟隨鄧小平7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已經有很深的感情,他不願意離開首長身邊。
“政委啊。“
雖然這時候鄧小平已經調任中央工作,任政務院(1954年改稱國務院)副總理兼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可崔來儒還是依著以前的習慣,叫他“鄧政委”。
“我還能給你開車,這麼多年了,您瞭解我,我捨不得離開您。”
鄧小平搖了搖頭,笑著勸他說:
“論感情,我也捨不得你走,可你不能跟我一輩子,趁著年輕學點文化,幹一些更合適的工作,這是我對你的期盼呀,小崔。”
崔來儒雖然仍捨不得,但還是聽了老首長的指示,到部隊幹了工程兵。
無論在哪裡,崔來儒始終記得鄧小平的教誨:
“我是鄧政委的警衛員,我要牢記鄧政委的話,無論到什麼地方,幹什麼工作,都要為人民辦實事,辦好事......”
“如果非要交槍,那我還幹警衛員吧”
崔來儒是1940年年底當的八路軍,參軍的時候還不到16歲,因為人小又機靈,於是安排給首長們當警衛。
一開始,崔來儒是被安排給八路軍總部辦事處處長王維滿當警衛。
從心理上來說,每個被安排當首長警衛的人,一開始都不願意當警衛員,崔來儒也並不例外。
他想到前線去,真刀真槍的和鬼子幹一仗,當兵就是為了打仗,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如此。
可當兵就要服從上級指揮,崔來儒也沒辦法,只好留在總部幹警衛。
可即便是在八路軍總部,也並不能說絕對意義上的安全。
1942年5月,為了消滅在山西東南部盤踞的八路軍,日軍組成了兩支特別的挺進隊,這兩支部隊化妝成八路軍的樣子,深入我根據地腹地,伺機尋找八路軍總部進行破壞。
雖然幾次撲空,可日軍想要破壞八路軍總部的的想法並沒有終結。
1942年5月底,益子挺進隊摸到了山西遼縣東南,不湊巧的是,八路軍總部機關當時正好是在遼縣麻田鎮一個小山村裡。
八路軍總部以及直屬隊雖然有上萬人的規模,但大部分都是後方機關以及野戰醫院等非戰鬥單位,面對日偽軍的進攻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反擊。
彭德懷面臨嚴峻的形勢,當即下令:
“馬上突圍,老左,你帶一路,老王,你帶一路,咱們分三路殺出去。”
“老左”是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而老王自然是辦事處處長王維滿。
三人各帶一路殺出重圍,面對漆黑夜裡密集的彈雨,警衛們都各自守護在首長身邊,寸步不離。
突然,一聲淒厲的叫聲落下,崔來儒來不及反應,立即把王維滿撲到。
“轟隆!”
一聲巨響過後,王維滿踉踉蹌蹌站了起來,一連“呸呸”的吐出嘴裡的泥,剛才突如其來的爆炸,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撲倒,門牙被嗑去一塊。
不過相比之下,崔來儒傷勢就要嚴重許多,王維滿關切的問道:“小鬼,你怎麼樣?”
崔來儒搖搖頭,剛準備走,就摔倒在地,血順著褲管往下流。
“小鬼,你受傷了,我來揹你。”
也不由分說,王維滿背起崔來儒就走,兩人到山頂以後,看到了他們永生難忘的一幕。
一發炮彈落在了左權身邊,他和警衛員一瞬間就被炸起來的土掩埋了,隨後崔來儒看著左權的警衛員從土堆中爬出來,到處扒拉著土塊尋找著什麼,可惜始終沒有找到。
事後崔來儒得知,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於1940年5月25日,在遼縣十字嶺指揮突圍時犧牲,享年只有36歲。
崔來儒受傷後,隨即被送到野戰醫院治療,恢復以後,調任新的八路軍副總參謀長滕代遠的警衛,後來又跟隨滕代遠到了晉冀魯豫軍區。
1945年12月,滕代遠作為八路軍代表,赴北平軍調處執行處工作。
臨走前,崔來儒才被告知,因為飛機載重不夠,他不能跟隨首長一起上飛機。
滕代遠臨走之前,告訴崔來儒:“你等我回來。”
飛機上天后,崔來儒盯著天上的飛機出神。
滕代遠走後,八路軍師保衛處劉秉林安排崔來儒工作,這一次令崔來儒高興的是,他終於有機會到一線作戰部隊去。
劉秉林告訴崔來儒:“下哪個部隊?七個縱隊,外加一個直屬隊,你願意去哪就去哪?”
崔來儒心裡很高興,馬上就能下方到作戰部隊去,只是有一件事讓他很不高興。
“臨走時,給你配的駁殼槍要留下來。”劉秉林十分認真地對他說。
“為什麼?”崔來儒想不通:“槍是發給我的,為什麼要留下。”
劉秉林感覺又好氣又好笑:“你到部隊以後,就要和其他戰士一樣,配長槍,三八大蓋或漢陽造。”
“你這短槍比部隊裡很多營長、團長的都好,人家以為你是什麼首長,鬧笑話。”
崔來儒很想去一線作戰部隊,但是他不想把槍交出去,這把槍是原來左權身邊警衛員給他留下的,兩人曾是老鄉,關係很好,自左權犧牲後,這位小老鄉也調到了下面的部隊,這把槍就是崔來儒的念想。
既然不能夠兩全其美,崔來儒決定:
“如果非要交槍不可,那我還幹警衛員吧。”
“鄧政委,我不行,我不行,他太厲害”
“你是真想當警衛員,還是有別的目的。”
一開始劉秉林不相信崔來儒,崔來儒急得直哭:
“你小看人。”
“誰是為了別的才當警衛員?我是為了革命。”
經歷過生與死、血與火的考驗,崔來儒已經同首長們建立了很深的情誼,這份情誼是輕易無法割斷得。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小子天生就是幹警衛員的料。”
劉秉林笑了笑,對他說:
“我給你再找一位首長,鄧小平政委,知道不,你以後就跟著他了。”
“啥?”崔來儒一聽“噌”的一下就竄起來。
“鄧政委,我不行,我不行……”
崔來儒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一連說了幾聲。
“怎麼不行了?幹革命還挑挑揀揀的。”劉秉林有些不高興。
“他太厲害了,太好熊人了......板著臉,我有些害怕!”
劉秉林啞然失笑,感情是為了這個緣故。
說起來鄧小平在全軍嚴厲是出了名的。
鄧小平調任129師政委以後,就和劉伯承一起搭班子,後來兩人一起成就了赫赫有名的劉鄧大軍。
平常我們看照片,兩個老首長都是和藹可親的,甚至從面相上來看,劉伯承要嚴厲一些,鄧小平溫和一些。
可實際在日常工作中,劉伯承是唱白臉的那個,鄧小平才是那個唱黑臉的。
一旦涉及到原則問題,鄧小平總是堅持不讓步,部下犯錯後,也會嚴厲的批評,每當這時候劉伯承就會出來打圓場。
就連毛主席也評價鄧小平:“你是開鋼鐵公司的。”
1948年10月,為了配合華野的淮海戰役,中野4個縱隊在鄧小平指揮下,發起鄭州戰役,不僅解放了鄭州,還取得了殲敵1.1萬,俘虜9500餘人的戰績。
參戰的各個縱隊都建功不小,戰後九縱司令員秦基偉被任命為鄭州警備司令。
秦基偉是一個戲迷,還是一個豫劇迷,處理完手頭的事物以後,秦基偉就到了城裡一家戲院想消遣一下。結果無巧不巧的是,鄧小平打電話到警備司令部找秦基偉。
鄧小平勃然大怒:“鄭州才剛解放,警備司令就不在。”
事後,秦基偉得了個處分,並寫檢討通報全軍。
因為鄧政委日常嚴厲,所以不熟悉的人都對他心存敬畏,崔來儒也不例外。
“幹革命不能挑挑揀揀,平常我也不是說了嗎?軍人就是要服從命令,聽指揮。”劉秉林耐心的教育了一頓。
崔來儒囁嚅著說道:“我不過是給你說說心裡話,我哪敢挑揀首長呢?”
掌管鄧小平“五件寶”
崔來儒到了鄧小平身邊以後,鄧小平就把隨身攜帶的一個牛皮包交給他保管,一直到他離開,臨走前,鄧小平把這個牛皮包送給了崔來儒。
牛皮包裡面裝著啥呢?
圖|八路軍129師參謀長李達、政委鄧小平、師長劉伯承、政治部主任蔡樹藩
根據鄧小平的說法,包裡裝著鄧小平的“五件寶”。
第一次見面時,崔來儒給鄧小平的印象就很好,於是就從包裡拿出一把紅綢布包裹的“勃朗寧”,對於這把小手槍,崔來儒十分珍視,當年拿這把槍的時候,鄧政委就告訴過他:
“這支槍屬於擼子的一種,叫五峰,又叫勃郎寧,是德國的軍火商專門給歐洲那些國家的皇親國戚、王爵貴族們打造的,這槍好玩又好用,打槍不容易癟火。”
也許是看出崔來儒不願意幹警衛,鄧小平除了送槍外,還寬慰了幾句:
“小鬼啊,以後你就跟著我了,我這人好發脾氣,你可不能哭鼻子。”
一席話說的崔來儒心裡熱熱的。
跟了鄧政委3個月,崔來儒的工作也越來越熟練,鄧小平就把隨身的牛皮包也交給了崔來儒。
圖|1945年,鄧小平,卓琳和劉伯承,汪榮華兩家人在河北武安
平常鄧小平就隨身帶著這個牛皮包,崔來儒很好奇裡面裝得是什麼,鄧小平開啟後,一件一件給他展示。
第三件,就是破了筆帽的美國派克金筆。
鄧小平舉著鋼筆說:“你瞧見了,這支美國派克金筆,可是寶貝,丟了就寫不得檔案了。”
崔來儒注意到了筆帽上有個破損,好奇的問:“鄧政委,這帽子都壞了,換個新的麼。”
鄧小平搖搖頭:“不行,那可是周副主席送的,換不得。”
第四件,一副舊的發黃的撲克
崔來儒瞪大了眼睛問:“這也算一件寶?”
“可不要小看這幅撲克牌。”鄧小平半開玩笑地說道:“他可是我的寶貝匣子,能解決不少難題哩。”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數第五件,鄧小平說著從包裡掏出了幾盒紙菸。
圖|1948年11月淮海戰役總前委左起:粟裕、鄧小平、劉伯承、陳毅、譚震林
在那個戰爭年代,物資匱乏,能夠有幾包煙的存貨,那是相當不同意的,戰爭是個高強度的腦力、體力工作,沒有煙可不行。
鄧小平把煙稱為“小鍋飯”,還囑咐崔來儒:
“大鍋飯餓幾頓沒關係,小鍋飯可不能斷頓。”
不過,鄧小平還囑咐崔來儒:“我這個人別的好說,就是煙癮大,上來勁就不停地吸,常常超支,交給你,就是要你管起來,限制定量,每天一包,情況再特殊也不得超過兩包......”
但很快,崔來儒就領教了,這個所謂的“小鍋飯”的重要性。
一次前線戰火激烈的時候,鄧小平在作戰室裡“煙霧繚繞”,由於憂心前線情況,鄧小平幾乎是一支接著一支的抽,很快一盒就見底了。
“小崔,我斷頓了,快給我一盒小鍋飯。”
鄧小平頭也不回的吩咐,結果等到崔來儒拿過來一看,居然是三個空煙盒。
“鄧政委,咱們可是有規定,一天只許抽一盒,特殊情況不能超兩盒,今天已經超量了。”
“今天不同於往常,你快給我。”鄧小平沙啞著嗓子。
哪知道崔來儒脾氣一上來,竟然也是毫不退讓:“你平時就最壞紀律,規矩也是你自己定的,看你嘴上的水泡,好嚇人……”
“你不給我就換掉你……”
鄧小平也急了,說出了最嚴厲的話來。
“走就走,換了我,我也不給你。”
圖|1950年,鄧小平與劉伯承,賀龍等在西南軍政委員會會議上
見到崔來儒如此激動,鄧小平也冷靜下來,他平靜的說:“崔來儒同志,前線的戰況很不好,我們很有可能會被敵人困死 在這裡,能不能讓我抽支菸,考慮一下作戰方案啊。”
看到鄧政委幾乎哀求的話語,崔來儒也心軟了,遞上去一包煙,鄧小平接過煙,裂開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聽到槍響,崔來儒嚇出一身冷汗”
崔來儒當了鄧小平警衛後,也歷經無數危險。
有一次大半夜,崔來儒聽到耳邊總有蚊子“嗡嗡叫”,醒來才知道是敵機轟炸,慌不迭的把還沒睡醒的鄧小平背到防空洞。
崔來儒十分後怕,如果不是自己早醒了一會兒,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可鄧小平卻安慰他,還說他的防空洞挖得好,這讓崔來儒十分慚愧。
由於敵特破壞,劉鄧首長外出散步的權力也被剝奪了,這讓鄧小平很不舒服,於是趁著崔來儒有一次不注意,自己跑了出去。
崔來儒後來想了一個好辦法,給鄧小平劃定休息時間,休息時就直接把鞋給他沒收了,等到點了才給,鄧小平聽說以後,哭笑不得。
1949年10月20日,劉鄧率領二野進軍大西南。
此時國民黨軍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兵敗如山倒,即便如此劉鄧首長身邊的警衛員也不敢鬆懈,要時刻提防國民黨特務狗急跳牆。
為保證劉鄧首長的絕對安全,還特別從部隊抽調組建了一支內衛班,內衛班都是由全軍中抽調上來的優秀戰士組成。
二野機關行進時,內衛班的車走在最前面開路,李達參謀長的車次之,然後才是劉鄧首長的車,再往後是警衛車,其他各個機關的車跟隨在後面。
當時劉鄧首長的車內,不僅僅是坐著他們本人,還有各自的家眷,崔來儒在最前面開著內衛車。
可即便是這麼安排,還是差點出了意外。
有一次出門,車隊還沒出發,內衛車就拋錨了。
總不能讓二野整個機關都等內衛車,所以鄧小平直接對劉伯承說:“不等了,我們先走。”
一聽這話,崔來儒立即從車底鑽了出來攔住:“政委,能不能再等等,萬一……”
崔來儒沒敢再說下去,囁嚅了半晌,最後說了一句:
“萬一走錯路怎麼辦?”
“哪會走錯路嘛。”鄧政委微微一笑。
崔來儒知道不能改變首長們的意見,於是特意囑咐開車的司機,開首長的車慢些,好等他修好車以後追上去。
不過,即便真有什麼問題,後面還有警衛車,崔來儒一想,心裡也放鬆了不少。
哪知道他修好車追上去以後,走到半路上,卻發現正在“吭哧吭哧”吃力爬坡的警衛車。
一問才知道,首長車開得快,警衛車沒追上。
“怎麼搞的,把首長都丟了。”
大西南的地理環境,山高林密,很容易隱藏,尤其是國民黨特務伺機潛伏破壞,前面就只有三輛首長的車,沒有警衛,萬一出現什麼意外,哭都來不及。
崔來儒加大了馬力追了上去。
“砰”
一發子彈擊中了車的頂棚,聽到槍響的一瞬間,崔來儒嚇出了一身冷汗。
圖|1981年4月3日,鄧小平在北京會見了英國外交和聯邦事務大臣卡林頓
前面山頭上,黑壓壓的站了幾十個人,手裡黑洞洞的槍就瞄著他們,那麼前面首長的車到哪兒去了呢?
崔來儒顧不上多想,趕緊配合內衛班全員下車作戰,內衛班的成員,全員都配備了一色的衝鋒槍和手槍,車頂還有一挺機槍,火力自然不用說。
土匪們知道碰了硬釘子,頓時感覺有些上當受騙,原來當官的都坐在前面的車裡,於是又一窩蜂的往山上衝。
內衛班緊隨其後,三下五除二剿滅了這股土匪後,又往前走了一截,就碰到了劉鄧首長的車。
鄧小平還開玩笑:“要是土匪把我們兩家都抓走了,那就出大洋相了!”
好在這一次是有驚無險,崔來儒心裡卻有些打鼓,萬一出點什麼事情,那後果真是沒法預料。
建國後,鄧小平也離開了軍隊,按照老首長給的意見,崔來儒到了工程兵部隊,為建設祖國的山山水水繼續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只是在他內心深處,永遠都忘不了跟隨鄧小平時候受到的教育。
“無論到什麼地方,幹什麼工作,都要為人民辦實事,辦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