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深秋時節,遼西彰武縣太平山西溝,這裡荒涼偏僻,白天都人跡罕至,就更不要說冷風逼人的深夜了。
偏偏有三個人手拿鍬鎬,正努力地從亂石中挖出一個深坑。
突然有人驚喜地叫道:“終於找到了。”
另一個人道:“你們別動,我先下去看看到底是什麼貨。”說著跳下深坑,用手扒開潮溼的泥土,仔細地尋找。
守在坑外的兩個人同時舉起鐵鍬,向坑中人猛砸下去。坑中人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那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坑填上,然後同時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大哥,我們給你報仇了。”
被殺掉的人名叫孫花廷,綽號雙勝,是著名抗日英雄高鵬振的貼身護衛。
高鵬振
高鵬振原名高青山,字雲鵬,家住遼西黑山縣朝北營子。1897年出生。他父親高品仲做過多年莊頭,家有土地三百多畝良田、房屋30多間,還開了兩家商鋪,一是“成發和”(雜貨店),二是“成發染”(染布店)。
高鵬振家境不錯,少年時曾跟隨名師習武,還練就了一手好槍法,不是一般的好,雙手雙槍,百發百中。
高鵬振在奉天(瀋陽)文會書院畢業後。在奉天的一家鏢局做了鏢頭,經常往來於熱河、開魯、通遼、鄭家屯、四平等地,增長了不少見識,也結交了很多朋友。
有一年冬天,高鵬振押鏢去開魯(地名),在回來的路上,高鵬振興致勃勃打了一次獵,不到半天時間,就打了三隻狐狸和5只野雞。其中一隻是罕見的白狐。
高鵬振在路過阜新縣泡子街時,遇見張作霖手下第二混成旅的一個營長。
這個營長有些飛揚跋扈,向高鵬振強行索要三隻狐狸。
年輕氣盛的高鵬振自然不肯。那個營長便派人把高鵬振一行13人扣押在楊家大院內,第二天釋放時,只交還了槍支馬匹,但狐狸和貴重財物都被沒收了。
高鵬振氣不過,再次找營長索要被強行沒收的物品,最後雙方撕破了臉,動起手來。
結果官軍被打死9個人,營長也受傷逃走。
高鵬振闖下彌天大禍,張作霖命人去抄他的家。幸好高鵬振事先有所準備,家裡人都出外躲避,這才躲過一劫。
高鵬振得罪了張作霖,鏢頭的差事也丟了,被逼無奈,便上山做了綹子(土匪),江湖報號“老梯子”。
老梯子為人正直,信守殺富濟貧,替天行道的江湖道義。深受江湖同道的信賴和敬重,是遼西、熱河一帶綠林道上的總瓢把子。
當年在遼西,老梯子的葉子書(名片)所到之處,借錢、借兵、借路都可以暢通無阻。
1930年秋天,張學良手下有一個叫楊德新(外號楊扒皮)的團長,在新立屯一帶剿匪。
有一夥新上道的綹子,不幸撞上了楊扒皮,當場被打死5個人,還被活捉了兩個。
這夥綹子沒有做過什麼壞事,老梯子是這一帶的總瓢把子,手下人出了事,他自然要管。
老梯子給楊扒皮準備了一份厚禮,請他把抓住的那兩個綹子放掉。
楊扒皮收了禮物,卻不放人,並揚言三天後,把這兩個倒黴的傢伙梟首示眾。
老梯子大怒,親自率領5個人,衝入楊扒皮的團部,綁走了兩名軍官。準備和楊扒皮走馬換將。
楊扒皮仗著手下兵多將廣,根本沒把老梯子放在眼中,他給老梯子送了一封信,說要活捉老梯子剝皮實草。
老梯子手下人數雖少,但大家心齊,所以對楊扒皮的恐嚇並不在意。
老梯子給楊扒皮回了一封信,信中風趣地說道:你叫楊扒皮,俺叫扒羊皮,咱們鬥一鬥,看俺怎麼扒羊皮。
1930年10月6日,那天是中秋節,楊扒皮將老梯子包圍在柳河西岸。
交戰的結果讓人有些匪夷所思,楊扒皮的兵被打死了27個,而老梯子手下的弟兄傷亡各一個。
為了不傷及無辜。老梯子單人獨騎把官軍引開,先後去了新民、黑山、臺安、盤山、北鎮、彰武、康平、法庫,最後到了開魯奈曼旗。
楊扒皮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緊跟在老梯子後面窮追不捨,直追到法庫,就再也沒有了老梯子的蹤影。
楊扒皮很生氣,掉頭回黑山縣朝北營子,抄了老梯子的家。
楊扒皮就算再不肯善罷甘休,奈何他是職業軍人,幾天後楊扒皮被調往熱河。老梯子和楊扒皮的爭端才算告一段落。
老梯子和楊扒皮的這段往事,在民間早早的編成戲文,以至於“老梯子逃了八個縣,楊扒皮追了七個縣”的故事,在當地就連幾歲的小孩子都耳熟能詳。
大半年的逃亡生涯,老梯子沒有睡過一夜好覺,也沒吃過一頓飽飯,本來健壯的身體染了重病。
楊扒皮離開新立屯狗,老梯子的摯友包鐵山來到開魯奈曼旗,接老梯子到奉天醫院治病。
九一八事變得當天晚上,病體尚未痊癒的老梯子,聽到城裡城外槍聲大作。老梯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第2天天色微明,老梯子看到街頭到處懸掛著日本的膏藥旗,一隊隊的日本兵耀武揚威,盤查街上的行人。這才知道,日本人佔領了奉天。
老梯子顧不上病體還沒有痊癒,偷偷地返回轉山老營。把弟兄們召集到一起,高聲道:“弟兄們,北大營的冷子(張大帥的兵),聽到鬼子的炮聲,早都跑的沒了蹤影,把奉天城白白丟給了小鬼子,咱們不能讓小鬼子欺負咱中華無人,你我堂堂七尺男兒,從今以後舉義旗打鬼子,不知眾兄弟意下如何”。
老梯子在弟兄們中間威信很高,對他的提議,弟兄們沒有異議。
於是老梯子把弟兄們帶到新民縣的姚堡,積極地擴充實力。
老梯子深知僅憑手下幾百弟兄,根本不是鬼子的對手,於是他廣發英雄帖,派人送往遼西各幫綹的攬把子(首領)手中,相約八月十五(9月26日)在新民縣沙裡崗共商大事。
中秋夜,明月當空,二百多頭領齊聚沙裡崗。
老梯子高舉一碗酒,慷慨陳詞:“諸位當家想是知道,洋跳子(日本兵)幾天前佔了奉天,南滿鐵路的大小窯(城鎮)也成了他們的盤中菜,據了水(偵察員)的弟兄來報,不日內洋跳子就要進攻遼西,恨之恨官府那幫吃閒飯的,早穿兔子鞋尥了個沒影,咱們不能瞅著老百姓受苦不管,我想起綹子和洋跳子鬥一場,又苦於單絲不成線,不知諸位大當家能否伸出一隻手,共舉大業”。
在碰碼子(聚會)的各綹攬把子,大都是老梯子的好朋友,他們敬重老梯子的為人,都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更何況現在國難當頭,起兵抗日,義不容辭。
眾首領異口同聲贊同老梯子提議,並推舉他作了頭把交椅。
老梯子把遼西綠林道上的弟兄們組織到一起,改稱“鎮北軍”,下設4個大隊,16個小隊,總兵力1500多人。老梯子自任司令。
幾乎與此同時,在新民縣還崛起另外一支抗日武裝,首領耿繼周。
耿繼周是新民縣八里鋪人,起事前是東北軍熱河炮兵總監。
九一八事變後,耿繼周憤然辭職,帶著幾名好友返回家鄉,舉起抗日大旗,隊伍很快擴充套件到3000多人,改稱“東北民眾第四路義勇軍”。耿繼周也被北平救國會委任總司令一職。
老梯子得知耿繼周起事後,馬上派人與耿繼周聯絡,表示他願意帶領鎮北軍歸入耿繼周麾下。
耿繼周深明大義,他感念老梯子一片赤膽忠心,不肯把他當部下看待,而是相互尊重的友軍,雙方配合默契,接連打了幾個漂亮仗。
1931年12月15日的深夜,耿繼周和老梯子聯手攻擊日寇盤踞的新民縣城,老梯子親自率隊,攻佔縣城西門,打死16個鬼子。
隨後老梯子先是拿下五里長街,又佔領火車站、日本領事館。最後又打死二十幾個鬼子。
戰鬥持續三個多小時,老梯子所部共打死40多個鬼子,繳獲手提機關槍兩挺,長短槍67支,子彈近萬發。
幾天後的1月4日夜間,耿繼周聯合老梯子,再次攻打新民縣城,打死日軍五十餘人,逮捕並處死漢奸程文煥。
當時已是隆冬季節,年關將至。老梯子的隊伍是綠林武裝,按以往的慣例大家是要貓冬的。一直到明年開春,大家才再湊到一起。
但今年情況特殊,老梯子擔心弟兄們散開以後,容易被鬼子各個擊破,所以他打破慣例,冬天不貓冬。
老梯子一言九鼎,他的話沒人直接出面反駁,但很多人都拉家帶口,指望著藉此機會回家過個團圓年。老梯子把弟兄們留下來繼續打鬼子,很多人心裡是不情願的。
老梯子懂得弟兄們的心思,也不勉強他們,半個多月後耿繼周帶領隊伍,攻打日寇重兵防禦的瀋陽,老梯子就沒有帶隊參加。
老梯子是個講義氣的人,這次沒能協助耿繼周攻打瀋陽,他心裡一直都有所愧疚。便帶著手下的弟兄們回到老家朝北營子。
老梯子1月14號回到朝北營子,當天晚上就下了一場大雪。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雪還沒有停,就有人冒雪來到朝北營子,找老梯子求救。
原來昨天深夜,日軍第十聯隊第二中隊的100多名日軍,在少佐不破直治的帶領下,冒雪偷襲黑虎鄉的五臺子村。
村裡有幾十個獵戶,自發組織起來,和企圖進村的鬼子交上了手。
鬼子人多勢眾,武器裝備也比獵戶們好得多。如果沒有援兵,五臺子失陷,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老梯子急公好義,二話沒說,就召集300多名騎兵弟兄來到村口。
老梯子身先士卒,飛身上馬。在漫天的飛雪中怒吼道:“弟兄們,洋跳子在五臺子村殺人了,咱們不能見死不救,咱們現在就殺過去,讓小鬼子知道,中國人是不好欺負的!”
言罷,老梯子一馬當先,弟兄們在後面緊緊追隨,像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刺向日寇的咽喉。
趕到五臺子村,老梯子一分鐘都沒有耽誤,他把弟兄們分為兩隊,成左右夾擊之勢,向鬼子猛衝過去。
此時日軍已經攻進村子,獵戶們撤到一所比較堅固的大院裡,繼續和鬼子周旋。
鬼子正對獵戶們進行最後的圍攻,沒料到神兵天下,背後殺過來兩支騎兵隊伍。
困守院內的獵戶們見來了援兵,士氣大振,趁鬼子心神不寧之際,開始發起反擊。
鬼子腹背受敵,傷亡慘重,日軍少佐不破直治眼看形勢不妙,丟下三十多具屍體,率領殘部退出五臺子村,爬上附近一座小山,居高臨下,固守待援。
老梯子感覺敵人已經是甕中之鱉,無處可逃,便安排一部分弟兄在山下監視敵人,其餘的弟兄吃飯餵馬,一切佈置的井井有條。
日軍駐新立屯的一箇中隊,在廣瀨上尉的帶領下,乘坐汽車,趕到戰場支援。
老梯子命令弟兄們讓開一條路,讓山上的鬼子下山,然後再依靠騎兵的速度優勢,在路上不斷的襲擊歸心似箭的鬼子。
廣瀨上尉也是個愣頭青,他看到老梯子的隊伍讓出一條路,沒有多想,興沖沖地跑上山。
這次跟廣瀨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日本記者,他也跟著上了山,打算用照相機記錄下兩路日軍“勝利會師”的光輝時刻。
不破直治見到愚蠢的廣瀨,禁不住破口大罵。大雪一直下個不停,幾百名日軍守在光禿禿的山頂,時間長了,不用對手進攻,困守山頂的日軍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
作戰經驗豐富的老梯子,也迅速發現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戰機,馬上佈置弟兄們重新把小山包圍起來。
此時老梯子的兵力,和山頂上的鬼子相比不佔優勢,鬼子們要是決意突圍,只要選準了突破點,十有八九能衝出去。
老梯子略施小計,找了幾十名弟兄,分為三隊,每人騎一匹馬,馬後拖一捆高粱杆兒,有事沒事,繞著鬼子困守的小山跑上兩圈。
山頂上的鬼子,本來大雪天就看不清楚,他們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山腳下有一支龐大的騎兵隊伍,戰馬奔跑時揚起的雪霧,瀰漫了天際。看這陣勢,這夥兒騎兵沒有1000人,至少也有800多。
不破直治放棄了突圍的打算,下令構築防禦工事。
天寒地凍,日軍根本無法在厚厚的積雪中挖掘工事,只能臨時築起雪牆,蹲坐在裡面,抵禦刺骨的寒風。
與此同時,不破直治還下令,讓愚蠢的廣瀨上尉負責右翼的安全。水迫、小野美兩名中尉負責守衛左翼。他自己居中,擺出一副和老梯子決一死戰的架勢。
鬼子的小伎倆,沒有逃過老梯子的眼睛。
鬼子居高臨下,火力有十分兇猛,如果派弟兄們貿然出擊,傷亡肯定會很大。更可能暴露兵力不足的真相。
老梯子隨機應變,改變戰術,他清楚,勝利的天平已經向他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