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馮瑋
圖|pexels
來源|成長的可能
家長沒有完成的鋼琴夢,應該為孩子報鋼琴班試一試麼?和孩子分床睡的時候如果孩子覺得害怕,鼓勵他學會獨立是最好的辦法麼?孩子打翻了水杯,立馬責備並讓他乖一點是對的麼……
很多家長或許並不清楚,這些行為可能正在影響著孩子的“邊界力”。
什麼是“邊界力”?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我們又該如何幫助他建立“邊界力”?在當下愈發複雜的親子關係中,“邊界力”的塑造可以幫助我們改變什麼?
我們與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兒童心理教育專家周海松老師進行了對話,過往十餘年中她在中國科學院大學、清華大學做服務,也曾幫助了數萬位家長和孩子成功建立了邊界力。
提問:能否簡單介紹下“邊界力”的概念以及它在孩子和家庭成長中的意義?
周海松:我的職業是舞動治療師和心理兒童專家,從業15年間的主要工作物件有兒童青少年本身、也有家長們,總的來講是圍繞著孩子來做,當然兒童青少年的年齡段也是從嬰幼兒時期到大學階段都有覆蓋。
“邊界力”是我在工作過程中總結出的一個詞,顧名思義就是一種邊界的能力,和家長們普遍瞭解的比如意志力等等是相似的能力範疇。
我把邊界力分為身體邊界、時間邊界、情緒邊界、物質邊界、人際邊界,還有更成熟的精神的邊界幾類,可以說它們構成了邊界力在日常生活中的各個方面。
提問:在日常,家長的哪些行為可能正在影響著孩子邊界力的塑造呢?
周海松:我建議爸媽可以觀察下自己有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1、孩子在學校裡比較膽小,總是鼓勵他說:“怕什麼,沒什麼好怕的”;
2、和孩子分床睡的時候,總是教育孩子:“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必須學會獨立”;
3、看見孩子老是吃手指頭,總是直接把他的手拉開;
4、碰到孩子亂髮脾氣,要麼嚴厲制止,要麼說“你再這樣媽媽也生氣了” ;
5、坐在一旁陪孩子做作業,給孩子規定時間,做不完就一直催;
6、孩子不願意把玩具分享給朋友,會說“這樣不對哦,你要學會分享”;
7、 你要上班,孩子卻哭鬧離不開的時候,你總是揹著他偷偷摸摸離開。
如果有那可能要注意了,這些行為看起來是在幫助孩子養成好習慣,其實是在讓孩子喪失邊界力。
提問:好像有點理解了,那您可以從前面提到的幾種邊界力中選取1-2個詳細介紹下麼?
周海松:這幾種型別中,其實最基礎的是身體的邊界感,因為孩子在剛生下來的時候和世界處於渾然一體的狀態,比如媽媽過來給她餵奶,孩子是不覺得是這個人給我來餵奶、而是會覺得這是我的一部分。整個世界在孩子看來就是他的一部分,也說明身體是孩子最早感受到的邊界。
那邊界感如果比較弱會是什麼樣子呢?我舉個在生活中很常見的例子吧:有個媽媽跟我說她在陽臺上看自己的孩子在院子裡跟別的孩子玩,然後就看到一群孩子對著自己的孩子拍一下打一下,頭上打一下擠一下。孩子的媽媽跟我說“我覺得孩子之間有身體碰撞或者輕微推搡是正常的,但讓我很心痛和心酸的是,那些孩子怎麼去扒拉他、打他,我的孩子好像沒感覺,很無所謂、很麻木的一個狀態。”
還有一個媽媽跟我說她們在海洋館看錶演,當一群孩子們坐一起時,她看見自己的兒子本來是坐在比較中間的位置,但是旁邊的孩子一點一點就給他擠到邊兒上了,自己的孩子好像就沒有任何感覺的樣子。
這就是身體邊界感不強的體現之一。
它的很極端的一種案例就是校園暴力,孩子們也是在彼此試探的,他一開始碰你沒感覺,然後再踹你一腳發現還是沒感覺,然後再打一下你甚至虐待你……我們常常發現那些受欺負被虐待的孩子裡,有一種就是沒有感覺、沒有給自己儘早建立身體邊界的意識。
其實身體的邊界是孩子在幾個月的時候就開始形成了,有時候我會陪著寶媽們做一個練習,就是讓孩子們去拍打自己或是媽媽的身體,邊輕拍邊告訴孩子:“這是我的胳膊,這是我的腿,這是我的肚子啊,我的肚子是軟軟的,然後這是媽媽的胳膊,媽媽的胳膊好像比我的胳膊硬一些……”
慢慢孩子就會對自己的身體和其他人的身體有一種感知。
提問:能理解為是讓孩子在感知自己的過程中建立邊界感麼?
周海松:可以這樣理解,我們應該幫助孩子在啟蒙時期就形成身體的邊界感。
我再舉個例子吧,我在帶活動團體的時候假如遇到了要和孩子做一個互動、需要把我的手放在學員的背上,我一定會先問一問他說“我可以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背上嗎?”
我這麼問的時候,其實是在給所有人做示範,是在告訴學員說你的身體是需要被尊重的,然後當我這麼去問你的時候,你也接收到一個訊號,別人碰我的身體是要我“say yes”才可以碰的。
在孩子進入到前青春期的時候,我看到很多媽媽把他兒子拉過來就親一口,你其實需要問一下他“媽媽可以抱你一下嗎?”這是對他身體的一個尊重,在這個過程中幫孩子建立身體邊界力。
提問:時間的邊界力也是這樣要從小培養的麼?
周海松:沒錯就是這樣,比如現在很多人熬夜,到了凌晨三、四點鐘還沒有睡覺,其實這就是時間邊界力沒有完好形成的標誌之一。
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每個階段都有要完成的任務,如果沒有按時完成就需要在後面再去補課、補上那些本應該按時完成的事情,比如三、四點沒睡覺,你就需要在清晨去補上,而你清晨漏下的工作和學習你就要下午甚至晚上去補。再比如有些孩子8歲的還需要家長去跟著餵飯,那其實就是3歲應該學會和完成的沒有完成,家長就只能在孩子8歲時陪著孩子一起補課、補3歲的課。
很多家長都在說孩子應該對自己的學習負責,其實仔細想想,一個連自己的生活都沒辦法對自己負責的孩子你怎麼能指望他能對自己的學習負責呢?如果孩子的房間亂糟糟、生活物品都在地上,連自己刷牙洗臉也無法按時完成,家長就不應該期待孩子能自己寫作業,自己完成應該完成的學習任務。
時間是一件非常有“現實感”的事情,它註定會和孩子現實中的所有事情相連結,所以必須幫助孩子在生活中建立時間邊界力。
這不是對生活的刻板規劃,而是穩定的時間、穩定的框架,才是支援孩子甚至成人安全感的來源。
提問:您曾提到國內是邊界力缺乏的重災區,為什麼呢?
周海松:中國的文化是主張融入的,從我們吃飯的桌子上就能看到它是一個圓,圓是一個融入、飽滿、完整的狀態。
有人說,在西方,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是一桶生米,也就是一粒米跟一粒米那種很清晰的界限;中國人的關係就是一鍋粥。當然我們要保留情感的部分,但是現在很多家長就會說到現在的孩子為什麼這麼不好溝通,為什麼現在孩子就說什麼都不聽,還打不得罵不得——其實跟邊界有很大的關係。
我是70後,在我們小時候、甚至我父母他們小的時候,中國的主流的文化還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它會主張一個禮,家庭也好、社會也好都是有它的秩序的。但是現在的孩子是在網際網路環境中長大的,網際網路的特點是自由的、尊重的、平等的、民主的,這個就是界限很清晰,我自己的想法有我自己的態度。
傳統文化中,家長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其實是完全侵入了孩子的各種邊界,家長不把孩子作為一個獨立的人而是家長的附屬品來看的。
但現在的孩子要自由、平等以及民主,所以你再去侵犯孩子的各種邊界時他們是不允許的。
孩子們會用各種的方法來告訴家長他要捍衛他自己的疆界:如果說不通,孩子們就會去做一些極端的事情,直到把家長逼到能同意去維護他的邊界為止。
我們看到很多的孩子做一些極端的事情,家長不同意,孩子就再極端,家長還是不同意他會更極端,其實目標都是要維護自己的疆界,捍衛自我的完整性,有些孩子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去捍衛這些。
提問:這一代的孩子們是不是很需要“自我”?
周海松:其實是家長們需要知道當自己安排一些事情給孩子的時候,這些安排到底是誰的情緒在被滿足,誰的選擇在被解決。比如一些媽媽讓孩子們去上的興趣班,其實要看看這是在滿足誰的需求。
再舉個很極端的案例,演藝圈現在被封殺的某爽,我們看到她的媽媽就是因為自己很想成為一個演員,所以某些程度上是孩子正在完成媽媽的夢想。這個孩子是沒有自己的、她真正的自己是一個非常的虛弱的一個小孩。所以當出現一些事情的時候,小孩就會選擇一些歇斯底里的方式去爆發,她只有一個虛假的外殼,而這個外殼也撐不了多久的,導致她的自我只能非常無力。
家長一定要分清楚界限,如果說家長自己有這部分的需要,比如更成功或者在自己的領域更出色,那就自己去解決那些問題,同時把孩子的“戰場”還給孩子。
有一些家庭中有這樣的案例,爸爸媽媽說自己當年是以怎樣的高分進入優秀的學校,或者家長某門科目曾經都是滿分等等,但是自己的孩子成績就差強人意。其實家長已經侵入了孩子的邊界,因為現在的學習是孩子的戰場,不需要家長去釋放自己的過去的東西去佔用這片地方。
一個人的成長是需要時間和空間的,如果家長給不了孩子,那麼我們只能看到的是很多年輕人的青春期被無限延長。
提問:您提到很多孩子的青春期被無限延長,也提到現在是有很多的極端案例的,當前為什麼會有越來越多的孩子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去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周海松:那些很極端的方式,甚至結束自己的生命其實都是孩子們對父母的終極報復。
這樣的方式無疑是對父母極大的攻擊,它可能就壓抑著對父母控制或者誤解等等的極大憤怒。從邊界力的角度來說,其實就是父母嚴重侵入了孩子的邊界或是對孩子控制過多。最後孩子會覺得,我自己能夠控制的是我的生命,我用控制生命的結束這樣的行為對家長進行終極的報復。
我們看到很多選擇走上這條路的孩子,背後好像是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是能把他留住的。人其實是需要有一些羈絆的,不管是從現實中努力的事情也好,還是人際關係、親密關係等等,但凡能想到自己現實中有一些事在等著自己去實現,這個人就不會走上這條路。
所以有時候家長完全侵入、搶佔孩子的世界,孩子也會因為一無所有而離開這個世界。
我是覺得社會變化和動盪太大了,父母也會因為自己的不確定太多了、自己的很多東西都抓不住,所以只能先抓住孩子。
成年人的世界的確有太多的不確定性的,他只能去抓住一個比較確定的東西。比如說自己的兒子考多少分,女兒考了什麼學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