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張明方
一個剛剛步入人間的孩提,就是一張潔白的打滿問號的紙,他對複雜紛繁光怪陸離的世界充滿了不慬和好奇,他期待大人們給他慢慢解開各種各樣的的疑惑。愛問愛思考是不是每個孩子孩提時代的特徵,我不知道。在我自己的回憶中,我覺得我好像總在力求努力瞭解一些自己不知道東西的過程中。
學齡前,鄰居有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孩子,小名叫鈞鈞。記得有一天,他家裡來了一個親戚,也是個小孩,名字叫德德。估計我那時候大概六歲左右,還沒上學,德德大概有八九歲。德說帶我出去玩,我就跟著他走出家門,我們家住在新華路,出門走不到一百米就是解放大道。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解放大道還是一條碎石路。路的兩邊沒有樓房,也不是房子連著房子。一排房子走完後,中間有的有很大的空地。
我雖然年紀很小,但我記下了大人的一些談話,往解放大道右邊走叫往上走,往解放大道左邊走叫往下走。我們出門走上解放大道後,他就帶著我往左轉也就是一直往下走。
我就是這樣跟著他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德德忽然指著幾間房屋對我說這幾個房子後面有幾個墳墓包。我不理解地望著他。他又解釋說:就是埋死人的土包包。於是他帶著我拐到那幾間房子後面,我們看到一個門口寫著字的圍牆裡面真有幾個大土包,土包很大。有個土堆旁邊還立著石碑,石碑也很高大。我問德德:“這是什麼?”德德告訴我:“這是墳墓,埋死人的。”
我好奇的停下來看了ー下,石碑上寫了字,外面圍牆上也寫了一些字。我好奇地看著,德德在旁邊催了一句:“走哇,緊看麼事撒。”我只好跟著他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我感覺累了。我對德德說:“我不想走了,回去吧!”“走吧走吧,快到了。”我只好跟著他繼續往前走。到了一片樹林前面,他停下來對我說:“你一個人回去吧?,我的家到了。”說完,他轉身走進另一條小道。
我一個人站在那裡愣了,這是哪兒啊?我想了一下,回頭走吧,反正就是一條路,好像一個彎都沒拐。順著這條路走,應該一定可以走回去。不出所料,走著走著,我又走到看見那幾個墳包的地方,我又拐進去看了一會,就繼續往回家的路上走。終於走到了自己家門口。
母親看見我,什麼也沒問。那時候孩子都是放養的,你幾個小時半天在哪裡玩,家長是從來不管的。每家只是到了吃飯的時候,才在門口高聲叫喊,某伢,回來吃飯啦!有時,家裡在門口喊了幾遍,孩子還沒回,大人好像並不著急,可能玩到遠處去了,等會肯定會回來。
我問母親:"解放大道往下走,怎麼有幾個大墳包?”母親這時才一陣驚訝:“你怎麼曉得?”“我和鉤鈞屋裡那個德德去了的。”"啊?跑那麼遠?哪叫六大堆。"母親的驚訝才使我感到,六大堆居然離我家路程很遠。而我那天走的地方比六大堆更遠,怪不得走了好半天。“六大堆裡埋的是什麼人?”“我不曉得,問你爸爸。”母親無可奈何的回答我。
我問父親,父親回答我說,這事發生在他出生之前,有些事也是聽街坊上輩老人談的。他說這是發生在漢口劉家廟的一場戰爭。說這場戰爭是辛亥革命。清朝軍隊和起義軍在漢口劉家廟車站的一場血戰。從江岸頭道街到劉家廟車站的房子燒的一塌糊塗,燒了三天三夜。最後起義軍失敗了。死了三千多人,在球場路那裡埋了六個大堆。武漢人都叫球場路那一帶叫六大堆。我才知道,我經過的那個地方叫球場路。
那麼,什麼叫做新什麼命呢?我聽完以後,新的疑問又產生了。父親只能解釋那一年是辛亥年。革命大概就是打仗吧?再問下去,父親就說不清楚了。因為我的父母沒有文化。我上學讀書了。童年的疑惑一直在我心中,我有一種把“辛亥革命”是怎麼回事搞清楚的想法。
讀高中以後,我又跑到球場路去了一趟。這裡已經修葺成為一個莊嚴肅穆的烈士陵園,沒有蒼松翠柏,沒有玉砌雕闌,但寫著“鐵血精神”的水泥墓碑,給人堅定偉岸的崇敬心情和悲壯的歷史厚重感。
後來人長大了,看的書多了,思維也成熟了,聯想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哦,武昌有個彭劉楊路,漢口這邊也有黎黃陂路黃興路等等紀念這些人物的路名。整個事件也包括中國清末民初的近代史算是基本上搞清楚了。原來推翻清王朝過程十分艱辛,隆裕太后雖然是袁世凱勸退,其實是當時風起雲湧反封浪潮的形勢下王朝皇室不得不接受的妥協。
六大堆裡面埋的烈士是史稱“陽夏保衛戰”中犧牲的烈士。辛亥革命爆發取得初步勝利後,清廷派兵來漢口鎮壓,與起義軍在江岸火車站(後來叫二七車站當時叫劉家廟車站)發生的一場血戰。陽夏保衛戰戰況慘烈,雙方廝殺膠著,最後起義軍失敗,丟下3000餘具屍體,被迫退守武昌。六大堆裡埋葬的就是這3000多名壯士。
童年的這次偶然經歷,驅使我對這件事一直在思考和追尋之中。由此知識積累也就慢慢延伸,引發了我對清末的各種戰爭和各個條約的理解。也摸清了後清時期北洋政府軍閥混戰以及北伐戰爭等等事件。
我體會到,青少年時期求索解惑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人身體逐漸成熟,知識也同時積累的過程。垂髫之惑,豆蔻之惑其實就是我們日趨成熟的動力。
打撈江城記憶 鉤沉三鎮往事
解放大道
編輯: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