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每年都有關於共和國戰爭的影片上映,從《芳華》到《金剛川》到《長津湖》,這可對了家父脾氣,以前從不看電影的老頭,對這些電影格外喜歡。父親是一個老兵,經歷過對越自衛反擊戰,所以對《芳華》自然是喜歡,服役的部隊又是高炮部隊,所以在看《金剛川》時,一眼就能看出劇中道具是三七單管防空高射炮。至於《長津湖》,老頭沒有經歷過,但是所在部隊曾經入朝參戰,部隊團史對這段歷史記載的很清楚,並且有幾位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老兵,在部隊大院長大的我,從小就聽他們講那時候的事,所以我對那段歷史有一些自己的思考和想法。
歷史上的長津湖戰鬥之所以驚心動魄,並且能取得不錯的戰果,是因為我們和以美國為首的聯合部隊彼此都不瞭解,雙方對戰鬥中出現的情況都估計不足,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這場戰鬥讓我們見識到了什麼是現代化戰爭。美軍的各作戰單元互相之間有高效的協調,雙方間距幾十米都能讓步兵召喚飛機投擲燃燒彈精準投放,形成隔離帶。坦克和大炮配合步兵的攻防就更加輕車熟路。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基礎,美軍在被志願軍包圍的時候,依然能組織火力反擊。這種藉助現代化裝備形成的優勢是我們始料未及的。
美軍的始料未及,是他們沒有想到我們會大規模的主動進攻,甚至會在武器裝備有代差的情況下能成建制的吃掉他們,在美軍看來我軍不僅火力嚴重不足,後勤更是難以保障,資訊通訊獲取就更加不可與之相比。經此一戰,我們的戰略戰術,讓美軍明白了一支有信仰被高度組織起來的軍隊,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火力和資訊的不足。
現代戰爭打的是什麼?打的就是經濟基礎,我們有句話:富則火力覆蓋,窮則戰術穿插,說的就是我們在一窮二白情況下的無奈之舉。五次戰役的最後一戰叫金城戰役,那一次我們集中了1400門火炮,總算打了一次富裕仗。然而,富裕仗的巨大消耗則需要我們日後咬緊牙關去還債。美國人之所以也急切想停戰,是因為他們的財政也撐不住了。仁川登陸之初,美國國會關於這場戰爭的預算是190億美元,結果仁川登陸太順利,麥克阿瑟忍不住越過38線北上,志願軍一入朝,190億美元的預算不僅消耗殆盡,而且瞬間又多消耗了190億美金。戰爭剛開始,美國10%以上的GDP就打了水漂了。昔日的美元是被稱作美金的,可不是現在這種注水的美元所能比擬的。這種消耗誰都沒法長期扛下去!任何戰爭都是如此,如果不能迅速的消滅對方,一旦陷入戰爭泥潭,誰都耗不起。這就是為什麼冷戰幾十年,美蘇雙方雖然都不斷的躍躍欲試,但在關鍵時刻又都極度保持克制的原因。
我們的勝利並非源於不惜人命的人海戰術,而是源於敢於亮劍的正確戰略,和戰爭中錘鍊出來的戰術素養。我們的失誤也並非源於不夠勇敢或者人的精神力量沒有發揮到極限,而是源於敵人對我們的深入研究制定了針對性的反制策略。李奇微從我們的攻勢中發現了我們的後勤只能支撐七天的規律,於是制定了有針對性的磁性戰術——前六天一接觸就主動後撤,學我們誘敵深入,第七天等我們所能攜帶的糧食彈藥消耗的差不多的時候,他們就組織力量,利用自身武器裝備的優勢瘋狂反撲。這一招用己之長攻我之短,每一次都很湊效。在這個局面之中,要想破解就必須要提高我們的後勤保障能力,否則,即便再不怕死,再強調精神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士兵用勇敢,指揮官用戰術,將帥用策略,其他人提供工具。戰爭是體系與體系的較量,是意志與意志的對決。缺乏體系的意志雖然無比悲壯卻不能轉化為勝利。缺乏意志的體系自然也不能很好的運轉起來,這一點二戰中的義大利軍隊表現的最為突出。所以,一個真正被觸動的人,絕對不會只停留在煽情的感動上,而是會去思考自己的專業和才能可以做點什麼才能幫助最可愛的人打贏下一場戰爭。
老頭教我下棋都是從殘局開始,他認為不管是生活還是戰鬥,一開始就是殘局就是遭遇戰,不可能等你什麼都準備好了才開打,你所能做的就是充分利用現有資源,用正確的策略結合現有條件,再加上超人的勇氣、意志和智慧去取得勝利。在此之前,各種行為都應該是在為之做準備,寧可讓人看不起你,也不要讓人高估你。我們生活隨時處於各種形式的遭遇戰,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準備好就稀裡糊塗的捲入其中。大多數人也不會冷靜下來觀察一下形式和要面對的“敵人”,並制定針對性的策略和戰術去爭取勝利。不是嚇壞了自我捲縮起來,就是無比憤怒的渴望“壯烈犧牲”,顯然這兩種方式都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我們對戰爭的想象都是浪漫的,耀眼的;絢爛的,而現實卻是無比的殘酷、艱辛、痛苦和無助… 如果一個人在生活中就是個想逃跑的懦夫,不要相信他在更加殘酷的戰場上會成為英雄。
煽情的話就不說了。這就好比一段風景,你置身其中的時候,什麼都不想說了,因為你會發現語言是蒼白的。只有那些從未去過的人,才能用動人的詞句描述風景的種種美好。那種美好如同隔岸觀火,雖然絢爛卻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