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區,大戶人家娶妾納小,不為新奇。男人嘛,有錢就該花在女人身上。問題是,泰和洋行的大掌櫃楊鴻泰,五十有幾的人啦,又要娶個芳齡二八的黃花大姑娘,多少有些離譜。
起初,楊老爺純屬於找樂子、尋開心,從一個湖州客商手中,弄來位小鳥依人的“揚州瘦馬”伴在身邊。那時,“揚州瘦馬”如同今天女子學院裡出來的才女,受過專門教育,琴棋書畫,無不精通。而且,個個溫柔美麗,風情萬種。楊老爺當然喜歡!可沒過多久,那女子提出請求,要跟楊老爺討個名分。
這下,楊老爺有所為難了。
當時,楊家的三少谷都已經娶妻生子。也就是說,楊老爺已經是做爺爺的人了,再領個洋學生似的小閨女進門來做小姨太, 別說大太太不答應,就是兒女們這一關, 只怕也很難透過。可那個哭如歌吟般的揚州小女子,香淚泡軟了楊老爺那把老骨頭。促使楊老爺橫下一條心一收她為妾。
楊老爺的這個決策,不亞於晴天一聲霹靂!兒女們公然站出來反對,大太太在勸說無望之後,一改往日的順從、賢良,要投河,要上吊,要死給老爺看。後院裡,兩三房風韻尚在的姨太太們,也都指著楊老爺的脊樑骨,罵他老不正經:“黃土都埋到脖子了,又在外面惹臊!
楊老爺一看,不好硬來。一面哄著那小女子不要著急,答應她,早晚一定會給她個名分。一面勸說大太太,讓她把持好家務,管好內眷,不要干涉他在外面的事。
大太太還算開明,她跟老爺攤牌,說:“你在外面怎麼臊都行,就是不能把那小蹄子帶到家中來。”
有了這句話,楊老爺來了主意。
鹽區東去五里許,白茫茫的鹽田裡,有一棟氣勢宏偉的白洋樓。那是楊家守望鹽田的哨所驛站。同時,也是楊老爺到海邊登高觀潮、賞月的境地。用當今的話說,那叫別墅,亭臺樓閣,前後院落,一應俱全,美著吶!
楊老爺指定,把洞房選在那裡。
誰能說它不是楊家的府邸?周圍大片海灘,全是他楊家的鹽田。可它,確實又不是楊家的深宅大院,孤單單的一棟白洋樓,矗立在一片白茫茫的鹽鹼地裡,四野一片空曠。
楊老爺挽著那嬌柔似水的“揚州瘦馬”,披紅戴花,張燈結綵,歡天喜地住進去了。大太太那邊,深知楊老爺拿定主意的事,十頭騾子、八匹馬都拉不回頭。乾脆,眼不見,心不煩,隨他去吧。由此,楊老爺家外有家,兩全其美。
可,沒過多久,那小女子又不高興了,她覺得白洋樓裡太冷清,尤其是白天,楊老爺外出以後,把她一個人關在那空洞洞的白洋樓裡,如同籠中的小鳥兒一樣,苦悶,無聊,度日如年。
楊老爺略有所悟!改日,再出門時,儘量把她帶上,並有意識地帶她去戲院、酒樓、茶館等熱鬧場所,讓她尋開心。每隔三五天,還帶她去縣城裡溜達溜達。縣城裡人氣旺,熱鬧。沿街,耍猴的,玩大頂的,捏糖人的,玩雜耍的,應有盡有。
有時,楊老爺去縣衙裡玩牌,也把她帶上。儘管如此,那個在揚州城裡見過燈紅酒綠的小女子,還是覺得白洋樓裡過於冷清,時不時地便香淚沾襟。這讓楊老爺很揪心!
一天晚上,楊老爺又去縣衙裡玩牌,玩到最後,楊老爺猛不丁地把白洋樓的房契掏出來——他要跟縣太爺玩把大賭注。
那一任縣太爺,是個貪得無厭的傢伙,他約楊老爺去玩牌,就是想敲楊老爺的銀子。楊老爺心知肚明。所以,楊老爺每次去縣衙裡玩牌,總要多帶些銀票,隨那狗官折騰吧。不把那狗東西哄好了,泰和洋行的生意也做不順當。但,這一回,縣太爺沒料到楊老爺跟他玩起了大賭注。
縣太爺問他:“你想賭什麼?”
楊老爺淡淡地一笑,說:“賭官!”
楊老爺說:“我這一輩子,世上好吃的、好玩的,我嘗得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做官是個什麼滋味,我想過一把官癮。 哪怕就做一天,也行。”
縣太爺知道楊老爺那是玩笑話,但他,笑容僵在臉上,告誡楊老爺:“牌桌無戲言!
楊老爺拍著胸脯,說:“無戲言!”
可,就在雙方亮牌的一剎那,楊老爺陡然捂住牌局,他提醒縣太爺,說:“我不能因為一棟宅院,壞了大人一世的英名。這樣吧,我那棟白洋樓,賭給你做縣衙門公用如何?”
縣太爺猶豫一下,似乎意識到那樣一棟豪華的宅院,倘若真是落到他個人的名下,一旦被官府追查下來,勢必要背上一個貪官的罵名。於是,他爽快地答應了楊老爺:“好,就按你說的辦,賭給我做縣衙門用。”
然而,雙方亮牌以後,沒等楊老爺看清桌上的牌局,身邊那女子纏綿的哭泣聲,證實楊老爺的白洋樓沒了。
那一刻,楊老爺笑容僵在臉上,可他,還是很仗義地把房契推給對方。
當晚,往回走的途中,楊老爺話少。那女子卻“吱瑩瑩”地哭了,她問楊老爺:“你把我們的白洋樓都輸掉了,往後,你讓我到哪裡去?”
楊老爺不語。
那女子哭泣不止。
末了,楊老爺猛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不是想熱鬧嗎?”那女子不解其意,仍舊“吱瑩瑩”地哭。
楊老爺說:“女人家,真是頭髮長,見識短。我馬上在白洋樓旁邊再給你建一棟紅洋樓!”說完,楊老爺不搭理她了,歪在馬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時隔不久,也就是楊老爺建起紅洋樓,鹽都縣衙搬進白洋樓以後,打通了白洋樓到鹽區的主幹道。之後,鹽務所、育政所、稅政所等等,相繼搬遷過去,周邊的地價迅速攀升!楊老爺坐享其成的同時,眼看著一座新城,蓬勃興起。
作者:相裕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