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津湖是冰和雪,是極寒的代名詞,更是中美兩支王牌在70年前生死較量的戰場。長津湖是朝鮮北部最大的人工蓄水湖,位於赴戰嶺山脈與狼林山脈之間。老兵丁德榮晚年依然清晰地說出呈v字型繞著長津湖的三個地名,柳潭裡,新興裡和下碣隅裡。在我們,這也許就是三個普通的地名,可是在老兵丁德榮的記憶裡,是冰天雪地,是槍林彈雨,是炮火覆蓋,是前赴後繼,飢寒交迫。
1950年11月27日夜10時,宋時輪司令員向已經潛伏在長津湖地域的麾下九兵團10萬(20軍27軍)將士下達進攻命令。一時間凍僵了的長津湖從冰雪裡湧出成千上萬志願軍,他們用凍僵了的手一邊衝鋒一邊射擊,槍栓拉不開就扔手榴彈,有的抱起炸藥包衝向敵群。老兵丁德榮就在這衝鋒的隊伍裡;他所在的27軍79師擔任長津湖西北側向柳潭裡之敵(美陸戰一師第五,第七團)發起攻擊,實施包圍。他是237團2營4連的機槍手,他從穿上軍裝到長津湖戰役打響參軍剛剛一個多月,他說,在到達長津湖之前他還沒實彈射擊過。但是一路行軍機槍班長不停地手把手教他裝彈夾 ,壓彈夾,點射,連射。237團向柳潭裡西北B高地發起一波一波衝鋒,美軍火力異常猛烈,一排一排的戰友倒下了,他的機槍班長也倒下了。丁德榮抱起機槍,他說那是一挺捷克ZB26輕機槍,向山上美軍掃射。激戰幾個小時仍然沒有攻下B高地,後來發現美軍只是兩個連守在B高地。為了減少傷亡,團長命令以營為梯隊,組織衝鋒。激戰到凌晨237團攻下了B高地,與兄弟部隊一同完成了對柳潭裡之敵的合圍,分割。柳潭裡一夜激戰下來,老兵丁德榮晚年曾經流著眼淚說,我們連200多人,就剩下幾十人。一個晚上的激戰,丁德榮從新兵成為了老兵。
丁德榮為自己曾經是志願軍27軍的一員而自豪。因為這支部隊是華東野戰軍的主力部隊,27軍曾經是華野9縱,司令員曾經是大名鼎鼎的許世友。他們威震孟良崮,碾莊圍殲黃百韜,雙堆積圍殲黃維兵團,打到濟南府,活捉王耀武。丁德榮從黑龍江訥河入伍,進入27軍真是一種巧合。
當丁德榮作為訥河縣徐家圍子丁家老四,和本村的三禿子,徐胖子一起,經過嚴格政審,體檢,從9區(那時候還沒有人民公社)拿到入伍通知書的時候,那年他已經20歲了。他至今還能記住三禿子和他是穿著他們的娘納的厚厚的棉鞋,登上了去往哈爾濱的悶罐車。他說他到了237團,看到所有能看到的指戰員的腳上還穿著膠底的單薄的回力鞋。在長津湖,他的腳能完好無損,他說得感謝他娘。
1950年10月底正當丁德榮和本縣新兵在武裝部集合的時候,宋時輪的9兵團(20,26,27軍)這支勁旅已經從徐濟線緊急裝載北上了。11月4日27軍第80師,第81師到達安東準備從西線入朝,次日79師到達安東。幾天以後9兵團再次接到志司命令,折返吉林,改道臨江從東線入朝。27軍從安東搭乘火車,又返到哈爾濱轉吉林。正當27軍79師到達哈爾濱轉運的時候,丁德榮這些新兵正巧到達哈爾濱,這些新兵就被兵站一股腦的都分給了27軍79師。
1950年11月12日夜丁德榮所在27軍從吉林臨江鴨綠江過江入朝,9兵團15萬大軍翻越朝鮮北部的狼林山脈,隱蔽行軍在平均海拔2千米的蓋馬高原上,深山峽谷,冰天雪地,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空中不斷有美軍偵察機,直到27日長津湖戰役打響,麥克阿瑟才如夢初醒。9兵團10幾萬人馬創造了軍事史上隱蔽行軍的奇蹟。
丁德榮和他的戰友們,前赴後繼,浴血奮戰用巨大的傷亡代價硬是把武裝到牙齒的美陸戰一師,美第七師分割,包圍在柳潭裡,新興裡,下碣隅里長津湖東西兩側和南部地帶。讓曾經不可一世的美陸戰一師上演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惡夢般的大突圍大撤退。宋時輪把圍追堵截南逃美軍的任務下達給了半月餘激戰,已經減員過半的27軍。他們不愧是華野的王牌,丁德榮和他的戰友們從下碣隅裡,古土裡,再追打到五老裡,過咸興。當追擊的9兵團將士們聽到朝鮮東海岸的興南港一聲聲震天動地的巨響,看到昏天暗地的黑煙,那是美軍怕後勤物資落入志願軍手裡,撤離前用幾百噸炸藥,炸掉了帶不走的所有作戰保障物資。
老人說1951年的5月下旬,他們27軍全軍和12軍一部,以及60軍一部被美軍快速反應部隊,空降王牌187空降團和大批敵坦克截斷了退路,包圍在38線以南。但是他們在老軍長彭德清率領指揮下,不慌不亂,交替掩護突圍,斷糧十幾天,他們挖野菜吃樹皮,最小突圍建制是以連為單位,有的連隊在38線以南打了幾個月遊擊,全軍最後都完整歸隊。晚年老軍長彭德清也曾經感嘆27軍真是一支拖不垮打不爛,久經考驗的鋼鐵之師啊。
從朝鮮歸國,27軍駐防江蘇無錫。丁德榮老人曾經在無錫駐防期間,有過多次提幹機會,但是都因為沒上過學,實在是提不起來。於1956年復員又回到了老家,黑龍江訥河縣,那會已經是和盛鄉了。
他記得他穿著沒有領章帽徽的軍裝,一進屯子,跑過來看他的除了他娘,就是三禿子和徐胖子他娘。三禿子他娘抓住他肩膀,眼睛裡含著淚水:“在那邊看到三禿子沒有?”三禿子他娘哭著問。丁德榮沒法回答,其實他在部隊就見到三禿子一面,那是在大雪齊腰深的朝鮮蓋馬高原上,三禿子所在連237團2營5連由後隊變前隊,他看見三禿子揹著行軍鍋從他身邊走過。他知道9區當兵上朝鮮的幾十個人,沒回來幾個。三禿子,徐胖子和9兵團上萬將士永遠長眠在了異國他鄉的長津湖地區。
丁德榮在老家呆不下去,他不敢看三禿子他孃的眼睛,他打算走出去。1958年丁德榮跑到臨縣的富裕縣在富裕鐵路車務段當了一名巡道工,這一干就是幾十年。一直到退休,工友們只知道他當過兵,沒有人知道他上過朝鮮,參加過長津湖戰役。
丁德榮和老伴都已經92歲高齡現居住在黑龍江省富裕縣二道彎鎮上一個農家房子裡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