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下半年以來,A股的波動明顯加大,鋼鐵、煤炭等週期股持續走強,個股紛紛暴漲,消費、製造等行業卻低迷不振,踏錯節奏的投資者焦慮不已。
國慶長假後,隨著中美關係的緩和,不少投資者對四季度A股的走勢又充滿期待。火爆的週期股行情能否持續,暴跌的消費股能否復甦,怎樣理解投資中的變與不變,接下來應該如何佈局?
易同投資合夥人朱龍洋
近日,易同投資合夥人朱龍洋接受了券商中國記者的專訪。煤炭研究員出身的朱龍洋認為,週期股的投資難度大,需要有很強的宏觀的視角。2017年是煤炭行業的分水嶺,資本開支銳減後賺錢能力增強,但目前預期已經比較充分。
在朱龍洋看來,投資中大多數預測都是錯的,應追求相對的確定性,堅守能力圈。只有商業模式好的公司才能形成強的競爭力,而好的生意模式有兩大特點,即不斷的創造價值和積累優勢。未來,將主要聚焦消費升級和製造業出海兩大方向。
朱龍洋,15年從業經驗,2006年-2012年就職於易方達基金,歷任行業研究員、基金經理;2012年至2015年,就職於嘉實基金,任機構投資部投資經理。2015年5月起任職易同投資合夥人與投資副總監。
大多數預測都是錯的,投資應追求相對的確定性
券商中國記者:怎麼理解投資者中的確定性?哪些因素是變與不變的?
朱龍洋:其實我們這麼多年看上市公司,包括對公司做盈餘預測,回顧後發現很多的判斷都是錯的。觀察市場上很多的創業公司,實際上存活率很低。現在看到的很多優秀公司或者牛股,其實更多的是倖存者偏差。
一個公司的發展面臨很多的不確定性,成功的預測他們很難。比如本身很優秀的公司,在資訊化、網際網路等新模式出來後,會被降維打擊優秀可能也無濟於事,對此要有敬畏之心,我們能做的是在有限的範圍內追求能夠認知的一些東西,追求相對的確定性。
應對這種不確定性需要做投資組合,而不會把所有的資金都壓在一支股票上。我們真正要做的事情就是追求相對的確定性,把確定性管理好,其實就是做能力圈範圍內的事情,一個人不可能對所有東西都理解很深,但可以在一定的範圍內透過深度研究提高認知、提高成功率,我覺得所謂的能力圈可能就是這個意思。
我自己屬於比較處女座要求完美主義的性格,哪怕有一點瑕疵,都會直接否定掉。所以在投資中,吃瓜比較多,經常看熱鬧不伸手,結果是從來沒有踩過雷,因為看起來很誘人反常識的東西,都沒有去碰,堅持能力圈並不斷積累,提升認知能力。
聚焦消費升級和製造業出海
券商中國記者:你們目前主要佈局在哪幾大行業,具體邏輯是什麼?
朱龍洋:我們主要聚焦兩大方向,一是內需,特別是消費升級;二是中國製造,重點是製造業出海。
首先,聚焦內需是因為只有中國這樣的國家才有底氣提內迴圈。中國不僅擁有龐大的人口,還有統一的文化、語言。比如印度人口也很多,但它的種姓制度、文化,包括印度的語言有2萬多種,而中國都講普通話,有著統一的大市場。消費品市場的蛋糕有多大,無非取決於消費的人次、滲透率、客單價等。
同時,中國的整體收入水平不斷提高,尤其是一二線城市已經提升到一個比較高的階段,包括三四線城市,再往下都是分層的,從普通收入到相對中高水平的人群數量不斷變大之後,消費升級是一個重要的趨勢,這些領域有比較多的機會。
其次,聚焦中國製造,尤其是能夠出海的企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方向。現階段中國成本低已經不是排在第一的優勢,更關鍵的優勢是供應鏈比較完整、響應速度快、潛在的巨大的工程師紅利。成本未來是一個慢慢會弱化的優勢,從能耗雙控就能看出來,國家正在大力推動經濟結構轉型,不賺高汙染、高耗能這種低質量的錢。
到了這個階段,與其他國家的製造業相比,我們需要不斷的提升我們的產品力,提升自己的品牌力。我們其實開創了很多比較獨特的商業模式出口到國外,比如外賣、短影片、拼多多等。在很多領域,尤其是一些生意模式的探索上,我們已經走在了前面。
比如手機裡的小米、 VIVO、OPPO其實已經在一步一步走到國外了,包括家電出口,比如美的原來就是做代工的,但現在慢慢開始轉型做自己品牌。
一個國家的產品慢慢以自己的品牌形式出現,會加深別的國家對你的瞭解,瞭解之後自然就是一些優質的文化的輸出,我們現在更多的還是文化的輸入,比如好萊塢的電影、迪士尼、漫威等。未來,比如茅臺能不能到海外成為奢侈品,這需要大家對你的瞭解足夠深,但時間肯定需要比較長。
總的來看,消費升級和製造業出海是兩個很大的方向,未來5~10年這兩個方向都有很大的空間,所以我們把主要經歷聚焦投入其中。
投資的關鍵是定價,消費的優勢都是慢變數
券商中國記者:消費行業一直是牛股輩出的板塊,但今年不少龍頭品種一度大跌,最近有所回暖,應該怎麼把握消費行業的投資?
朱龍洋:其實我們做投資,無論是消費、製造業,還是其他行業,原則都是一樣的,主要根據它們的基本面和內在價值去投資。我們把投資賺錢主要分兩種,一種賺企業成長的錢,這時企業就是下蛋的雞;一種賺交易的錢,也就是零和博弈的錢。從美國過去100年曆史上來看,複合回報年化接近10%,主要就是企業的分紅和增長。
賺企業成長的錢,最重要的是給公司定價,知道這個企業值多少錢。所以無論是消費還是製造業,我們都要去做深入研究,把模型做出來,根據長期的假設去定價。比如說消費年初的時候,價格大幅超過內在價值,我們持有就很少了;而一直調整到現在,個別已經調整到內在價值顯現時,我們覺得又具備投資價值了。
同時,我們橫向也會做去比較,比如製造業等其他行業,按照價效比以及未來的風險收益比,橫向觀察哪個企業更值得投資。
單從消費來說,相對於其他行業,消費的穩定性更好,核心競爭力主要是品牌和其他綜合優勢。比如高階白酒,影響最大的就是品牌,成本對它的影響幾乎微乎其微,因為毛利率高達90%。消費品的優勢是慢變數,品牌更是一個慢變數,需要很長時間積累。收入、利潤穩定,預測起來相對比較容易。
對於消費品的投資,首先要求品牌力最強,其次需要強勢的銷售渠道。比如,茅臺的出廠價969元,然後終端價3000多,意味茅臺的收入端實際上有很大的提價空間,有著巨大的渠道中間價差保護。所以同樣是消費品,未來的成長空間和市場格局的穩定性不同,公司定價的最終結果有著巨大的差異。
週期股投資難度大,資本開支銳減後賺錢能力增強
券商中國記者:煤炭、鋼鐵等週期股今年表現搶眼,怎麼看待週期行業的爆發,目前是上漲尾聲還是四季度會持續?
朱龍洋:我最早是煤炭研究員出身,但我認為週期股的投資是非常難的,我們基本上不太會投。首先,投資週期股需要有很強的宏觀的視角甚至策略的能力,比如PPI走勢,要結合流動性等判斷,做消費品更多的是自下而上的把商業模式、公司競爭力、定價這些事情做好。
只能說我們能在週期股裡面找到一些阿爾法,比如煤炭、鋼鐵,不同的企業之間會有差異。煤炭企業最大的成本,一方面是資源稟賦不同導致開採成本不同,另一方面則是人員負擔的成本。不少老國企,動不動就是十幾萬人,這些人都是成本。如果一個煤炭企業人很少,天然就有優勢,成本低出來的都是利潤,這可能是我們對週期股的一個操作思路。但若當做週期股投資,我們從來沒有特別成功過。
中國的煤炭都是西部開採,華東、華南是主要消費區,如果煤運不到華東、華南,只在本地賣,可能就是白菜價。作為大宗商品,一年十幾億噸的下水量,若沒有自己的鐵路,運輸很難。比如,神華就有自己的鐵路,產運銷一體化,在天津港更靠南一點有自己的港口。與它競爭的就是大秦鐵路,大秦是從大同到秦皇島。
煤炭實際上是一個週期性特別強的品種,2008年港口價格漲到1000多元,今年更是漲到了1500、1600元,2015年又跌到比較低的水平,低的時候煤礦不賺錢,不能按最好的時候給強週期估值。
2017年是煤炭行業的分水嶺,過去每年都有非常大的資本開支,自由現金流不太好,比如賺100億,還要再投出去100億,折舊又很大,分紅能力有限。2017年後,供給側改革導致新增的煤礦很難獲批覆,煤炭企業的資本開支銳減,賺到的就都是現金,不少礦還能挖幾十年,穩定性增強。
對於目前的週期股,預期已經比較充分。實際2015年之前,每隔兩三年都會有一波週期股熱,首先是預期價格漲、盈利預測提升、估值提升,進而股價上漲,然後跟著價格走,一般現貨價格的預期是一個比較先行的指標,煤炭價格現在已經1600元,處於比較高的位置。
股票通常反應的更快,可能股票跌的時候,現貨價格還維持在高位,每次都是這樣。從這個角度出發,目前週期股肯定不是早期階段,不知道是不是尾聲,但起碼是中後期。
好的生意模式有兩大特點,創造價值和積累優勢
券商中國記者:您選個股的邏輯是什麼?最喜歡什麼特質的公司?
朱龍洋:首先我看重公司的商業模式,因為最初我的投資框架就是要給公司定價,瞭解內在價值。其實很多公司的商業模式是比較糟糕的,存活期很短,當下看似乎有競爭力,但是拉長時間經不住市場的激烈競爭。
只有商業模式好的公司才能形成強的競爭力,或者說護城河。好的生意模式怎麼來定義,第一,能夠創造比較大的價值。如果企業沒有解決問題、滿足需求,自身就沒什麼價值,比如說高階白酒,實際上滿足的是高階社交的需求;比如,騰訊所有的變現方式是基於滿足了社交的需求,無論是廣告、金融,還是遊戲。
第二,能夠積累出優勢。當下每天投入的每一分錢,無論是投入到品牌營銷上,還是投入到生產線上,如果能夠形成積累的話,是好的商業模式的一個必要條件。
其實很多生命週期特別短的東西,比如消費電子,變化太快了,競爭對手不斷的推出新品,需求跟著創新和研發。一旦跟進速度沒那麼快,或者誤判了種技術方向,投的錢可能就都打水漂了。投了很多錢,但無法形成積累,就不是很好的商業模式。
比如汽車整車競爭也非常激烈,需要不斷的把賺到的錢投入研發新的車型,但投入成功率卻很低,因為不可能所有車型都大賣。但同樣是汽車鏈條裡面的汽車玻璃,無論是賓士、寶馬、奧迪,還是小鵬、蔚來、特斯拉,都要用汽車玻璃,汽車玻璃行業變化不大,所以相對好的生意模式。
投資中誘惑很多,知行合一太難
券商中國記者:您的投資框架是怎麼建立起來的,近五年時間投資策略有沒有發生變化?
朱龍洋:2006年碩士畢業後,我就去了廣州易方達做研究員,幾年後開始轉做投資,後來去了嘉實基金,實際上我們是這個行業裡最早一批做基本面研究的。當時我們對公司研究的深度要求比較高,所有研究員必須對覆蓋的公司研究透徹,做實地調研,印象中我們很多研究員真的住在工廠裡,就是為了看工廠的工藝水準。
在嘉實,我主要管理的是企業年金,比如中石油的企業年金體量最大,我們整個年金管理的規模達到五六百億,中石油的規模大概就佔了1/4。企業年金這種絕對收益產品,與其他公募產品要求不太一樣,它對波動和回撤要求比較高,因為退休職工每年都需要從裡面提取退休金,希望賬戶每年都賺錢,對管理人的考核更苛刻,比如第一年賺了20%,淨值升至1.2,但第二年又從1塊錢開始,對回撤要求很高。
總之,企業年金是各種產品裡面相對約束最高的一類產品,因為每年清零重新開始,好像沒有哪個產品這麼做的。同時,排名靠前追加資金,排名靠後則減少規模,壓力很大。
後來我們出來做私募,企業年金的這種管理經歷,也讓我們的投資風格延續下來,即承擔相對小的回撤和波動,但要獲得更高質量的回報。
券商中國記者:最近兩年,有哪些新的投資感悟?您覺得投資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朱龍洋:首先要找到方法論上一些確定性的東西,清楚自己賺什麼錢。市場裡面有賺企業成長的錢,有賺博弈的錢,這是沒問題的,成熟的市場生態就應該是豐富的,選擇賺哪類錢,要有自己適合的一套方法,並知行合一。
比如,最近有朋友跟我講,他發現有一個日均收益率較高的量化策略,包括之前週期股誘惑,讓你不淡定的東西會很多。在這個過程中能否堅持所謂的知行合一,然後賺你自己能力圈範圍內的錢,是個考驗,其實這是挺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