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20歲的雲清加入中國共產黨。幾個月後,雲清和丈夫孔飛被調到中央社會部,一項艱鉅的任務正在等著他們。
中央社會部是我黨的情報部門,與共產國際的情報部門對接。此時的第二次世界大戰面臨關鍵,共產國際在延安的中國情報組十分關注遠東地區的情況。他們瞭解到孔飛有一個表哥叫韓子宜,蒙古名字愚勒布圖格其,在張家口的德王 “蒙疆自治政府”裡擔任“廣報部”(相當於現在的宣傳部、情報部)部長,決定派孔飛和雲清利用這層關係,到敵佔區去收集情報,目的是瞭解德王的蒙疆自治政府以及日本侵略者的動向,配合世界反法西斯鬥爭。
1942年雲清在張家口做地下工作時的留影
臨行前,雲清和孔飛去中央黨校看望大哥烏蘭夫。
烏蘭夫以自己多年的地下工作經驗,諄諄告誡他們:“地下工作是重要而又艱鉅的,要細心謹慎,遵守紀律,要時刻準備犧牲。”這些話,雲清一生都沒有忘記。
雲清和孔飛就這樣從延安潛回土默特塔布子村,開始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奔波於厚和(今呼和浩特)、土默特和張家口之間。
所有工作進展都很順利,就在準備運送電臺之際,沒料到風雲突變。8月的一天,日本憲兵突然包圍了塔布子村,直奔兩人曾經落過腳的雲存存家,打傷了雲存存、雲旺旺和雲清的父親雲明亮,抓走了偽裝成長工的報務員和二哥雲浦,搜出了隱藏的電臺。
日本人立即全面搜捕他們兩人,在厚和、張家口、長春等多地,發出通緝令。孔飛、雲清在巨大危險來臨之際,想的首先是要趕在日本人之前通知韓子宜轉移。當晚,他們乘坐當天夜裡的火車,分開坐在兩節車廂,第二天上午趕到了蒙疆自治政府所在地張家口。
張家口老照片
下了火車兩個人走在大街上,心裡沒底,不知道日本人是不是已經掌握了他們的動向,會不會在韓子宜家附近設下埋伏?為了安全,雲清先去理髮店燙了發,化了妝,穿著旗袍,高跟鞋,打扮得像一個闊家小姐。兩人相距十多米,一前一後走著。來到玉皇閣韓子宜家附近,觀察了一下。見四周沒什麼動靜,孔飛轉身走進韓子宜家,用蒙古語告訴韓子宜出了叛徒,要趕緊轉移。
三人坐火車返回呼和浩特,連夜上了大青山。
上山後的幾個月,孔飛、雲清、韓子宜和大青山游擊隊一起行軍、露宿、打仗。古人詩裡描述“胡天八月即飛雪”。草原到八月已經很冷,更何況是山裡。雲清跑出來時只穿了一套單衣,晚上睡在石頭山洞裡冰涼的石頭上,沒有被褥,潺潺的流水從腳下流淌,沒有詩情畫意,只有無比的寒冷。有人給找來一件棉大褂,裡面全是蝨子,一抖蝨子就往下掉,雲清也顧不了那麼許多,只好穿上。多年之後雲清和孔飛一到天冷脊樑都怕涼,就是那年落下的毛病。
不久,雲浦託交通員捎來話:“賈振業叛變了,日本憲兵審問時他和我對過質。你們快走,趕快走!太危險。”
大青山八路軍游擊隊也透過他們自己的情報關係,瞭解到賈振業叛變的情況。
賈振業是土默特旗察素齊人,父親是商人,開一家大煙土商店。賈振業是延安派出來的另外一個情報組,他們一起從延安出發的。本來應該分開行動,但是賈振業以不認識路為由,一直跟著他們到了塔布子村雲存存家才分開。孔飛、雲清在雲存存家落過腳,只有賈振業知道。
火車上的日本憲兵
賈振業被日本憲兵隊抓了後叛變了革命,供出來多人。
在抗日戰爭時期,雲清是唯一被“第三國際”派往日偽敵佔區做地下工作的蒙古族女同志。在極其危險的地下工作中,雲清機智勇敢,孔飛冷靜沉穩,在緊急關頭不僅保護了自己,也保護了同志。
1943年12月,延安方面通知雲清和孔飛返回延安。雲清經過和林格爾時,遇到“民團”阻攔,託交通員找到家裡一個親戚,讓他轉告父親雲明亮,老父親趕了幾十里路,幫助女兒解了圍。那天夜裡,父女相見,悲喜交加,父親顯得很蒼老。在昏暗的燈光下,雲清看到父親頭上被日本憲兵打的傷還沒好,露著一片傷疤。為了雲清的工作,為了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老人又一次受苦,雲清哭了。
在那血雨腥風的戰爭年代,這一分離,雲清父女何時能再相見呢?家裡的房子已經被日本憲兵隊燒了幾次,這一次,家裡房子又被燒了。老父親在日本憲兵隊的追捕下,流離失所。
善良而又剛強的父親怕雲清難過,很少講他受的苦,一個勁的勸慰雲清:“你放心走吧,家裡沒啥。走吧。路上小心,路上千萬小心。”
誰也沒想到,這竟是雲清和父親見的最後一面。
每當雲清想起歷經磨難的父親,禁不住淚水。為了革命的勝利,一個蒙古族老人付出自己、自己的全家!付出了全部!
在內蒙古騎兵部隊十年
在抗日戰爭勝利了,人們敲鑼打鼓,載歌載舞慶祝抗日戰爭的勝利。就在此時,國共之間的矛盾卻開始愈演愈烈,共產黨派部隊緊急開赴東北地區,準備將東北作為“中國革命的基礎”。
中央社會部的大批同志出發去東北工作。戰爭年月,容不得更多的兒女情長。9月,孔飛揹著一個小行李捲,和雲清匆匆道別,隨同中央社會部的同志們急行軍開赴東北。
國共兩黨鬥爭激烈,內戰隨時可能爆發。大批的共產黨人撤出延安。1946年5月間,雲清帶著剛剛出生40多天的兒子,由延安出發,一路步行,上山下山,走了40多天,到了內蒙古自治運動聯合會所在地張家口。
內蒙古自治運動聯合會歷史照片
夜裡,雲清敲響了聯合會的大門,見到了分別已久的大哥烏蘭夫,大哥烏蘭夫給妹妹介紹了內蒙古革命形勢。雲清在張家口接上大嫂雲亭幫助帶出延安的女兒小蒙古,幾天後就出發趕到了赤峰,投身到內蒙古自治運動聯合會的工作。
那時孔飛在卓索圖盟(現內蒙古赤峰地區和遼寧省北部)已經建立了內蒙古自治運動聯合會卓索圖盟分會,發動群眾建立旗支會,保衛革命成果,為建立內蒙古自治政府做準備。
雲清到赤峰後,組成了黨支部,負責發展黨員,後來成長為內蒙古軍區高階領導的席達、張巴圖、白曉晨等許多人都是雲清那時候介紹入黨的。
1950年春雲清和騎兵三師組織科的同志前排左起白熱爾圖、雲清,後排左起白曉晨、李樹元、烏尼格日樂
全面內戰爆發後,形勢險惡。1946年9月,經中共冀熱遼分局和冀熱遼軍區批准,成立了卓索圖盟縱隊。1948年1月改為內蒙古人民解放軍騎兵第十師,1949年6月整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內蒙古軍區騎兵第三師。
這是一支蒙古民族的騎兵部隊,師級建制,由內蒙古自治運動聯合會和冀察熱遼軍區雙重領導。雲清從開始組建卓索圖盟縱隊就參於其中,擔任組織科科長負責招兵、發展黨員及後勤。
國民黨作為那時的執政黨,軍隊勢力很強大,很快佔領了赤峰等多地。孔飛司令員正在敖漢旗整編部隊。雲清負責卓索圖盟縱隊留守的部隊人員、家屬及後勤人員,還有供應物資的車輛一起撤出赤峰。國民黨飛機狂轟亂炸赤峰,路上到處是撤退的人群,大車被炸壞,人被炸傷。在戰爭的硝煙中,雲清帶領這批部隊人員經過烏丹,撤到林東。
騎兵部隊在整裝待發
騎兵部隊是男人的天下,顯示的是騎兵戰士騎馬挎槍賓士在戰場的雄姿。雲清,一個女人,騎馬一躍而起,打槍準而快。孔飛和其他指戰員,率領騎兵部隊追剿土匪,經常十天半月的在沙漠荒灘上追擊。雲清把留守人員的工作一切都安排得有條不紊。
1946年冬季,一個寒冷的季節。由於國民黨軍隊攻擊力量的強大,不少部隊有叛變的,有開小差的。卓索圖盟縱隊各項工作做得好,這是卓索圖盟縱隊各級領導包括雲清辛勤工作的結果。
剿匪迂迴牽敵
戰鬥的生活是動盪的,瞬息萬變的。有幾次,發現土匪的蹤跡,雲清騎著一匹白馬挎著槍,帶著騎兵戰士,征戰在廣袤的內蒙古東部地區。冬天的內蒙古東部地區滴水成冰,部隊沒有駐紮地,經常流動,生活十分艱苦,戰鬥一個接一個。雲清和騎兵戰士時時刻刻都要防備土匪和國民黨軍隊的散兵遊勇的埋伏和突然襲擊。
在遼瀋戰役期間,卓索圖盟縱隊整編為內蒙古人民解放軍騎兵第十師,在朝陽至阜新一線,擔任阻擊增援、攔截潰退敵軍的戰役任務。雲清一直戰鬥在第一線。
內蒙古騎兵部隊,為保衛內蒙古自治政府的成立、鞏固東北根據地、取得遼瀋戰役的勝利、建立新中國立下不朽功勳。
1949年孔飛和雲清在騎兵三師
1949年6月內蒙古軍區召開團以上幹部會議,雲清擔任騎兵三師直屬機關黨委書記、師黨委委員。現留下當時會議團級以上幹部的合影中,僅有的一名女同志就是雲清。
1950年冬天,內蒙古騎兵三師下轄7團、8團、32團被劃分成興安盟軍分割槽和呼納盟軍分割槽,雲清被任命為興安盟軍分割槽幹部部部長,同時代管軍分割槽警衛團。雲清被定為準師級,是內蒙古唯一的準師級女軍官,也是內蒙古軍隊女幹部裡最高的職務。
遺憾的是,就在1955年首次授銜之前,按照國防部新頒佈的《關於處理和留用婦女工作人員的決定》,所有女軍人都被調離部隊,按轉業或復員處理。被評定為準師級的雲清本來已被定為上校軍銜,但最終只能無限惋惜地離開了軍隊。
從建立卓索圖盟縱隊一直到整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內蒙古軍區騎兵三師、興安盟軍分割槽,雲清在騎兵部隊戰鬥、工作了近十年。
雲清在騎兵三師時的胸牌背面
雲清的胸牌正面內蒙古人民解放軍序列變更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時的胸牌
值得一提的是,1960年在北京開全國民兵代表大會,雲清擔任了內蒙古民兵代表團的秘書長。大會上,羅瑞卿總參謀長親手給雲清發了一把自動步槍作紀念。槍上有一個燙金的“贈”字,雲清一直珍藏著這把槍。極為可惜,這把珍貴的紀念品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抄家抄走了,從此再也沒有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