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向由
港劇沉寂一年，終於不再啞火。
作為TVB今年的臺慶劇，《星空下的仁醫》開播後口碑不俗，大有衝擊年度最佳港劇之勢。
驚喜尤在卡司方面，本劇集合了鄭嘉穎、馬國明以及好久不見的鐘嘉欣，這些老面孔的迴歸也讓港劇迷們直呼找回了熟悉的味道。
▲《星空下的仁醫》豆瓣評分高達9.0
最早看到劇名的時候，《星空下的仁醫》，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仁醫，我懂。“仁”是儒家的核心思想，是指君子在世的為人之道。仁醫，即是“醫生中的君子”。
但是，“星空下”該如何解釋？
第一層的解釋，可以說“星空”代指的是孩子。文藝作品中，兒童經常被比作星星，像是阿米爾·汗的《地上的星星》，或者是童謠《魯冰花》唱的那樣，“天上的星星，地上的娃娃”。
如此，就表明了《星空下的仁醫》是一部兒童醫療題材的職業劇。而那些“醫生中的君子”，他們都是兒科醫生，是付出了自己的“醫者仁心”守護星空的人。
▲《星空下的仁醫》海報
第二層的解釋，則是在劇中的主角團成員Eman醫生的臺詞裡——
Eman是一位“大齡青年”。青年時代的她，在南蘇丹支援做“無國界醫生”。回到香港的大型醫院安妮醫院後，她對朋友阿焚講了一段故事：
那時她在南蘇丹，一個5歲大的男孩向她“求婚”。男孩是她的病人，有先天性心臟病，人卻樂觀。這男孩說，他願意用全部的身家——72頭牛迎娶Eman，這遠遠超過了當地行情，Eman就很開心。
▲心胸肺外科副顧問醫生Eman（鍾嘉欣飾）向阿焚（鄭嘉穎飾）回憶起曾經做無國界醫生的經歷
從男孩家出來的那一晚，她看到南蘇丹的夜空，夜空很美，星星碩亮。Eman再從鄰村回來時，她卻得知，男孩一家在昨晚的轟炸中全部死亡。
星星很美，現實殘酷，“仁醫”卻要尋找和堅持君子之道。這就是《星空下的仁醫》題目之義。
“好的一面”
如果忽略了Eman的故事，沒有注意那“殘酷與溫情並存的天空”，《星空下的仁醫》的魅力就要減少大半。
畢竟，醫療劇實在小眾，同時又有太多的珠玉在前——
論起“血淋淋的現實”，日劇版《白色巨塔》不可逾越；論熱血，《醫龍》輕鬆勝過“仁醫”；就是論“爽點”，同是TVB出品的《白色強人》已是經典爽劇……
▲《白色強人》劇照
但《星空下的仁醫》最突出的，是溫情。
一派天真的溫情，讓它區別於“珠玉前輩”，又帶來新的醫療劇觀感。因此，成就了今年這一部TVB大熱門。
Eman的故事沒有講完。她還告訴阿焚，南蘇丹的男孩去世後，她決定做一個單親媽媽，“我絕對有信心，讓BB（寶寶）看到世界上好的一面”。
世界永遠有好有壞，明白了之後，再去看那“好的一面”，這是歷經苦難之後的溫柔，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星空下的仁醫》正是這樣做的——明明是以一起醫療事故開場，這給故事奠定了黑暗的前提，然而鏡頭一轉，畫面從冷色調變為暖色調，“黑暗”已是陳年往事。
▲《星空下的仁醫》中的開場醫療事故
往事當中的Amos醫生，那時他還很年輕。為了自己的前途，他故意拖延患者的死亡時間，使得這起事故不被追查。在諷刺醫療體系僵化的同時，Amos這個人物也顯得卑劣猥瑣。
不過，隨著鏡頭撥轉，畫面就是中年的Amos醫生在現場救人，他手段高明，盡心盡力，一下子掃除了“負面形象”。此時的他，已經成長為醫生隊伍中的骨幹力量。
▲Amos醫生（馬國明飾）現場救人
Amos不僅有能力，同時還有野心，他繼承歷屆兒科主任的願望，立志要新建一棟獨立的兒科中心。在他難得清閒的時候，總是望著醫院旁一處空著的地。他的理想中，兒科中心大廈就要在這裡建立。
同樣是一個醫生的理想，這很難不聯想到《白色巨塔》中的財前五郎。
財前想要建設的，是一棟單獨的癌症中心研究院。為了建成，他不惜無數次低下頭顱，卑微地行賄，在醫院中爭權奪利，“只有爬到高處，才能實現我想做的事”，這是財前五郎的名言。
▲《白色巨塔》劇照
如果要走“批判現實主義”的路子，醫療實在是個合適的題材。多年前在央視播出的《白色巨塔》，留給我最深印象的臺詞就是財前的情婦說的，“我賣的是酒，你們買賣的是人命”。
生死大事中，權力、慾望、功名和理想，都被最大尺度地展開。《星空下的仁醫》也是如此，只不過，它以脈脈的溫情化解，南蘇丹的戰火，Amos的掙扎，一掠而過。
還有阿焚的恨，他本來是Amos與Eman的“最佳拍檔”，但在多年前的醫療事故發生後，他毅然選擇與Amos賭氣訣別。
▲道不同不相為謀，阿焚毅然與Amos訣別
可是人到中年，三人再聚首，芥蒂依然是存在的，但憤怒已經被歲月化解。
儘管Amos一直被阿焚戲稱為“壞人醫生”，但Amos在行醫過程中仍是會以病人的利益為重。更何況，在手術檯上，阿焚與Amos也再度成為了為病患與死神奮戰的戰友，老友默契依然在，白衣理想依然在。
果然，時間是最好的醫生。
陽光普照
Amos、Eman和阿焚，再加上兒科主任Kay，四個人就是劇中的主角團了。四人之間的關係，是群眾喜聞樂見的“相愛相殺”，除了阿焚的恨，他與Amos的“道路之爭”，此外還有Kay與Amos的升職競爭……
▲《星空下的仁醫》主角團
放到其它劇裡，以上的矛盾就能覆蓋全劇。就像在《白色巨塔》中，光是財前的升職競爭，就佔到了近一半篇幅，而一次醫療事故引發的官司，基本覆蓋了另一半。
很顯然，《星空下的仁醫》作出了區別，它沒有聚焦在極其戲劇性的場景裡，轉頭重點講述的，卻是這群“仁醫”在兒童患者前的盡力盡責。
如此一來，劇中的人物變得豐富立體。
我們依然用最經典的醫療劇《白色巨塔》作為例子，在劇中，財前固然富有魅力，但他的魅力是把壞事做到極致，只有“迷失於命運分別的岔口”時，他終於在懊悔中透露出人性。
▲財前五郎（唐澤壽明飾）
而財前的反面，裡見醫生，他是光明勢力的代表，是正直與理性的代言人，但作為一個人，這個形象卻是毫不可信。
▲《白色巨塔》中的裡見醫生（江口洋介飾）
反觀“仁醫”，當中的人物有血有肉。Amos出於利益，參與隱瞞了醫療事故，但他多年來執著於修立兒科中心，像是贖罪一般執著。阿焚雖然身正言直，但也魯莽衝動，時常考慮不周、胡語造次。
更甚至，即便是對劇中的反面人物，編劇仍以“陽光照在好人身上，也照在歹人身上”的氣度去寫，刻畫了他們柔情的一面。
比如，當年的醫療事故“肇事者”鍾教授，她喜歡玩弄權術。當阿焚的患者經濟拮据，需要申請政府資助時，她因為阿焚不站向她，就利用自身影響力攔下手續。
▲當年的醫療事故“肇事者”鍾教授（龔慈恩飾）
不過，當阿焚一籌莫展，患者危在旦夕時，她又主動設立新的基金會，專門幫助類似困難的患者治病。
儘管在劇中，鍾教授是在警告阿焚，讓他認清楚“誰是莊家”。但事實上，比起阿焚“憐取眼前人”的做法，鍾教授直接彌補了體制漏洞，豈非更好？
哪怕是劇中的“大反派”，安妮醫院的新任院長周振堯，他幾乎無作不惡，謀財害命，但編劇也給他添了一筆“性本善”。
▲院長周振堯（海俊傑飾）
只是這一筆添得唏噓——來醫院實習的基礎醫生Esther，不小心摔倒了，下半身癱瘓。
她很想找到她小時候憧憬的醫生，想詢問他，自己還能夠繼續做醫生嗎？但Esther並不知道那位醫生是誰。
▲實習醫生Esther（何依婷飾）無意間摔倒導致下半身癱瘓
在一番巧合後，Esther意外地知道，原來她憧憬的人是周振堯。在她小時候做手術時，是周振堯在安撫她，哪怕她失手，割破了醫生的腿，對方也渾然不覺地去安慰她。這樣一個人，竟是今天的“大反派”。
人生就像謎一般複雜。
頭頂還有星空
當然，在沉湎於《星空下的仁醫》一派的溫情裡時，我也忍不住在想，這難道不會有損於醫療故事的嚴肅性嗎？
▲《星空下的仁醫》劇照
最後的最後，我還是決定原諒這一點。
既然劇的名字叫“仁醫”，這是用的儒家概念，那我們也用儒家概念來審視它。
在孟子的經典中，很愛講中庸之道。中庸，即是“執中之道”，凡事衡量利弊，無過無不及。
中庸不是流俗，不是貌似客觀的“和稀泥”派。對於後者，儒家稱之為鄉愿。
《星空下的仁醫》的風格，屬於哪一邊？
我個人看來，它是“無過無不及”的中庸派。
▲《星空下的仁醫》劇照
醫療體系中的黑暗面，“仁醫”並沒有忽略，它只是適可而止——
比如，Amos最早沒有被提拔，只因為他不是院長嫡派；
再如，由權威醫生出具的診斷結論，即便錯了，主刀大夫也不敢否決，不然就被“穿小鞋”；
▲《星空下的仁醫》劇照
還有，醫療政策的條條框框，計算的是“投入產出比”，它對現實的苦難無法顧全；
衝突時，當“富爸爸和窮爸爸”的兒子都需要換肺，儘管窮的一方病情危急，但珍貴的肺葉還是給了富的一方……
這部劇雖然溫情，但它也儘量反映了社會現實。比如兒科被戲稱“小兒科”，似乎沒有技術含量。醫院的專案投入，總是傾向於市場更大的腫瘤科、牙科、婦產科……
▲《星空下的仁醫》臺詞中飽藏著不少社會現實
也因為現實如此，劇中的主角團，總是有處理不完的艱難。
好在結果總是圓滿的。16歲懷孕、又被查出腫瘤的女孩，終於在治癒的同時保住胎兒；窮爸爸和富爸爸的孩子，竟然能夠被一片肺葉同時拯救；沒錢治病的腫瘤少女，最後得到了資助……
沒錯，這樣的完美結局，在現實中非常少見。它只是編劇的“人工奇蹟”，但是，看到劇中小演員的可愛模樣，我還是感謝編劇的善良。
▲《星空下的仁醫》中小演員們的演技也可圈可點
現實不能像電視劇一樣完美，這不必多說。就像Eman看到的那片天空，雖然星海遼闊，但有的時候，它就是會出現幾顆炸彈，叫人無可奈何。
但又怎樣呢？
面對苦難，要緊的是像Eman那樣，依然仰望星空，心嚮往之。
編輯 | 徐觀
排版 | 貝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