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總有一些人混跡於烏合之眾中,逐漸喪失了理智,他們的過往隨著自己的妄言慢慢真實地展開在了這個世間。這位曾經榮獲“優秀生產者”稱號的搬磚工,就是其中一員。他的過往也是曾經黑暗之中的中國,歇斯底里進行瘋狂的一類人的寫照。
他叫周春銀,也可以叫做匡三。
他是一名搬磚工,也曾是“湘鄂川黔反共救國軍”獨立大隊長匡三。
所謂的“湘鄂川黔反共救國軍”不過是當年解放軍南下解放剿匪路上的一支投靠國民黨軍隊的掛牌土匪。在國民黨反動派節節敗退,退守臺灣之後,國民黨反動派卻依然妄圖利用湘鄂川黔邊緣區的地理條件,在湘西建立反共根據地,於是他們拉攏了一大波當地各路土匪流寇,對解放軍進行戰略阻撓。
即蔣介石甚至曾親自寫信要湘西匪首陳子賢“堅持游擊戰爭”,封以當地股匪匪首各類高官厚祿,或軍長,或師長。
但解放軍的解放事業是人民心心念唸的,反動派的徒勞是無用的。陳子賢於1950年6月4日在湖南沅陵被俘,同年被處決,各路匪患被逐一剿滅,而所謂的“湘鄂川黔反共救國軍”自然也在其中。
而作為這支股匪獨立大隊長的匡三,在解放軍的大圍剿之下,自然也無法阻擋解放的浪潮,他只是一隻小螞蚱,只是一隻有武器的螞蚱,在人民和解放軍的圍剿中,被俘獲了。
但螞蚱總是想要跳一跳,就像他曾經那樣。
在陰暗的舊社會之中,落草為寇的人數不勝數,他們曾經大多數都是舊社會之中被剝削的人,被富人地主壓在地上無法抬起頭顱的人。各地軍閥混戰,舊中國的土地上每天都在上演著慘絕人寰的事情,饑荒、瘟疫、戰爭,讓人活成了鬼。
如祥子一般的老實人,為了一個盼頭沒命似地拉車,最後卻成了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變成了舊社會中的鬼,他愛的人都離他遠去,漸漸得不知道為何而活著,他選擇了坑蒙拐騙,出賣他人。得到的錢很快就被揮霍一空,因為他知道這些擁有的財產如果不拿去花掉,很快就會被搶被騙。
而匡三這類人在經歷過饑荒後,選擇了落草為寇,也變成了舊社會的鬼,他們草菅人命、燒殺搶虐、殘酷暴虐。他們把他們曾經所受的罪孽,全都加倍地施加給曾經和他們一樣窮苦而沒有勇氣和他們一樣落草為寇的老百姓,他們有的人心中充斥著仇恨,有的人只為了吃飽就行了,有的人迷戀於作惡的快感。
他們也許曾經在某個春風沉醉的夜晚也想過救國救民,但肚子傳來的飢餓讓他們選擇一覺睡去,忘記飢餓感,只想著明天能夠把肚子填滿,不再有飢餓之感。救國救民之類的想法,隨即被拋擲腦後,再無力想起。到落草為寇之時,更不會再去想了。他們被各種暴虐的情緒所籠罩,他們這些匪寇不同於世代為匪的土匪後代,抑或者為了想透過槍桿子發大財做大官,想做“張作霖第二”......之類的匪寇。他們做土匪的想法,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報復曾經某些欺壓過他們的貪官汙吏、土豪劣紳,但是填飽肚子和快意恩仇之後,他們就漸漸迷失於這種刀口舔血的快感之中。
匡三在落草為寇之後亦是如此,在填飽肚子之後,必然迷戀上了土匪生涯燒殺搶掠的行徑。在新中國成立之後,依然幻想著某些美夢,沉浸於其中而不自知,他和他的股匪隊伍投靠了蔣介石想要建立反共根據地的幻想,蔣介石把握住了他們這些土匪的幻想,從而拉攏起了一隻接近十萬人的土匪部隊。
他們在新中國成立後,瘋狂進行破壞活動。破壞交通,擾亂地方,給生產恢復和人們生命財產安全造成極大的危害。
在毛主席的的指示下,解放軍如火如荼地在全國各地新解放區展開了剿匪作戰。
而“湘鄂川黔反共救國軍”獨立大隊長匡三在其1950年10月,在解放軍進行的萬人大搜山之中被解放軍抓獲。
在清剿之時,土匪們早已聞風喪膽,倉皇亂竄。本就沒有受過真正軍事訓練的股匪軍隊,在解放軍的攻勢下,被摧枯拉朽一般的擊潰了一股又一股的土匪。匡三的部隊在負隅頑抗後,四散而逃。而他在歇斯底里的瘋狂之中,對人民解放軍造成了近百人的傷亡,而他一人就殺害瞭解放軍十九人之多,可在他們四散而逃後,他拋下了土匪頭目的裝束,把國民黨反動派給的東西都給丟了。
裝作一個普通的土匪,他取下了多年假裝的單眼眼罩,他其實不是一個獨眼龍。只是在大多數人看來,一個獨眼龍比兩隻眼的人更加恐怖,且解放軍也知道附近匪首是個獨眼龍,這個特徵其實一直是他假裝的,他知道大勢已去,裝狠人已經不行了,只能裝作一個被迫落草為寇的普通土匪。
在當時,人民解放軍的策略都是爭取匪軍主動投降,而匡三被抓獲之時,雖不是自己到解放軍這邊投降,但態度也還算沒有反抗姿態。老老實實投降,且匡三還有想要戴罪立功之心。他畢竟做了些許年當地匪首,附近大山之中其他匪首藏匿之地,他自然是有所耳聞的。
他便告訴瞭解放軍諸多匪首的土匪洞於何處,他不敢親自帶解放軍去找,只說讓解放軍相信他,如若他撒謊了,從重處置。
他和那些匪首曾經都有過交匯,解放軍不熟悉他的面相,可那些曾經一起燒殺搶虐的山上大王自然是熟悉的。但解放軍相信了這個看似軟弱,想要戴罪立功的土匪。畢竟剿匪大勢所趨,這些土匪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了,想要戴罪立功的土匪很是不少,不想親自去圍剿那些匪首,可能因為其出賣人的愧疚感,不敢面對那些可能是曾經他們頭子的人。
當年水泊梁山的聚義堂變成了忠義堂,一群匪眾開始想的是除暴安良,義字當頭。可最後卻淪為腐敗朝廷的槍桿子,最後被朝廷兔死狗烹。他們當初的仁義最後也一點不剩了,慾望使他們一些人忘記了最初的初心,變成了透過鬧大匪禍,然後等著被朝廷收編,從而做大官發大財。
最終在匡三的情報幫助下,抓獲了五位匪首。
而匡三在戴罪立功之後,解放軍的優待政策自然是對他用上了,不再對他捆綁審訊。然而他自知自己的身份可能總有東窗事發的一天,他怕解放軍在知曉他是匡三之後秋後算賬,他可以出賣別的匪首,而到時候被抓獲的土匪多了,總有認識他的人,也許他也會被出賣。他想著,必須逃,必須改頭換面。
在解放軍放鬆戒備之時,他逃了,一路上躲躲藏藏,最終逃到了湖北。
而他出逃之後,解放軍也意識到了此人頗有蹊蹺,知曉如此多匪首藏匿之地,本已戴罪立功,卻依舊逃了。最終在審訊其他被俘獲的土匪之時,獲悉了此人就是“湘鄂川黔反共救國軍”獨立大隊長匡三,在圍剿之中,殺害解放軍19人之後逃匿不知所蹤。解放軍的搜尋都是圍繞著獨眼龍這一特徵,沒想到這獨眼龍是假的,都已經被逮住了,結果就在眼前沒有認出,還讓他給逃了。
這事自然不能這麼結束了,解放軍在當地搜尋無果後,便遣人造畫像通緝匡三。殺害19名解放軍的匡三自是罪大惡極,但因為疏忽讓他給逃了。
匡三逃往湖北之時,路途之中窮困潦倒,得到了一位叫周春銀的人的幫助。
周春銀是一名解放軍戰士,在解放戰爭後期,因為戰事的慘烈,部隊被打散了,而自己當時受傷了,遂停留在了湖北,傷好了之後,大陸的戰爭已然結束,而自己找不到部隊,也無法去參加解放臺灣的事業,本著不給政府添麻煩的想法,準備隻身一人回四川老家,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回過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家。
他是一名老紅軍,當初年少之時就隨著父親一起參加了革命,成為了一名中國工農紅軍戰士,歷經諸多慘烈戰役,父親多年前就犧牲了,在解放戰爭勝利之後,他和父親用生命去完成的救國救民事業終於成功實現了,新中國成立了!
周春銀在知曉新中國成立後,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可偏偏在路上救下了一名餓昏的流民,這個流民自然是匡三,在瘋狂的逃竄路途之中,沒命似的向北一路逃去,最終餓昏在路上。
在周春銀救下匡三之後,便照顧著他,打算在等他甦醒後,便給他留些盤纏,自己重新上路去搭火車回成都。
但是匡三醒來後,看著周春銀的軍裝,以為自己被抓住了,卻不料周春銀只是問他家住何方,身體還有無大礙,是否需要再填些吃食。
匡三自然裝作一副更加慘兮兮的哭喪像,訴述著自己編織出的悲慘經歷,而作為老紅軍戰士的周春銀,曾經把解放全天下四分之一苦難人民為己任。在聆聽匡三的悲慘故事之後,心生不忍。便打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準備送他去當地新政府,給他尋求一份以後過活的工作。
在路途之中,匡三也知曉了周春銀的情況,歹念早已在心中升起。本就想著改頭換面,現在一個老紅軍戰士在他面前,如此榮耀的一個身份,對他充滿了誘惑。
在一個夜晚,匡三殺害了周春銀,取走了他的所有行李,身份證明,火車票。
掩埋周春銀屍體後,他匡三便成為了新的周春銀,他知道周春銀已經離開四川老家不知道多少年,一定是無人知曉周春銀一切資訊的。他踏上了回四川成都的火車,而作為紅軍戰士周春銀,在經歷了無數戰爭之後,在新中國剛剛成立的時候,死在了一處無人知曉之地,殺害他的土匪還取代了他的身份,他曾經部隊也找不到了,曾經認識的人也不知所蹤了,他存在過,但又了無痕跡,還未享受新中國的成果,自己卻被人取代了。
到了成都的匡三,將周春銀講述的往事,給當地政府又講了一次,而且拿出了他的各種身份證明,他不是匡三,他是部隊被打散後停留在湖北養傷的周春銀,是光榮退伍的紅軍戰士周春銀。在民政局的安排下,他進了磚瓦廠,做了一名搬運磚塊的工人。
在狸貓換太子之後,他那些隱藏著他的過往,就像是一把夾在自己腦門上的槍。他依然害怕東窗事發,於是他必須變得真真的周春銀,一個艱苦卓絕的革命志士,不怕吃苦,肯奮鬥。
他沒命似的工作,在工廠之中用汗水讓所有工人都覺得他是一個吃苦耐勞的老實人。
而在湘西的通緝令,在張貼很久之後依然了無音訊,慢慢得就只能立案歸檔,變成了無人問津的老黃曆。
匡三在工廠的工作之中,逐漸感受到了那種平穩生活的樂趣,憑藉周春銀身份換來的工人,他很珍惜。他可能也會想著,如果當年沒有那麼多戰亂饑荒,他不上山做土匪,也許今天的生活也該是如此。社會主義工人地位高,他現在就是工人,但他的天邊總是有一朵烏雲漂浮著,那些都是他曾經的過往,都是血淋淋的殺害解放軍戰士的過往。烏雲降落,他的人頭也將落地,他深切地知曉這一切。
他努力的工作,讓他獲得了工廠“先進生產者”稱號,被評為“勞動模範”。他娶了一位賢惠的妻子,匡三本想著日子就這麼度過一輩子,透過自己的努力獲得的榮耀光環和賢惠妻子,都是他不想失去的。
後來,匡三因為參加勞動積極,他和其他工人也走上了大街,甚至被稱讚為勞動模範,工人標兵。
在匡三得意忘形之下,曾經的作風慢慢又被他展現了出來。
在一次,他叫囂著自己是神槍手,給他一把槍,他可以一槍斃掉一個人。眾人知曉周春銀曾是老紅軍,打了這麼多年仗,槍法準那是必須的。
眾人認為的理所當然,激起了他的戾氣,非要證明自己是神槍手,還說自己的槍法是在湘西山上練出來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匡三的話,讓很多看不上他的人找到了大破綻,於是就通報了公安部門和部隊,在公安查詢當年湘西遺留未結追捕案件的時候,發現了匡三的案件當年的匡三畫像和周春銀頗為相似。
最終於1971年2月逮捕了周春銀,也就是揹負十九條人命的匡三。
被逮捕時,匡三知道一切都完了,最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天邊漂浮的烏雲也降落了下來,東窗終於事發。
禍從口出,謹言慎行。本來他一直遵循此理,但皆因本性難移,慾望戰勝了理智,他的狐狸尾巴漏了出來。
他如今擁有的一切,他的各種頭銜,他的妻子,他的生活,都將離他遠去。而他曾經的暴行,殺害的人命,都飄忽到了他的眼前。他透過謀害革命烈士的生命而來的二十一年新生活,到頭了。
公安部門透過審訊,得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匡三知道再也無法逃脫,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了。
他的身上揹負的罪孽太多太多,殺害的老百姓不計其數,殺害的解放軍戰士也有20人,迎接他的只有槍決。
他曾經是惡貫滿盈的土匪,又曾是先進生產者的工人。是舊時代的殘黨,是新時代的建設者。造成這一切的,究其原因,都是人性的惡念與時代的黑暗。
他匡三就是一箇舊時代黑暗的縮影,而那個荒誕動盪的年代,槍斃一個造反派土匪,也只是在百姓茶餘飯後的偶爾閒談,再過一些年,這種戲劇性的事情也就越感離奇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