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27年9月9日秋收起義爆發，毛澤東原本是要帶兵攻打長沙的，但因攻打瀏陽受挫而作罷。後來，率兵前往湘南途中又與敵軍遭遇，在蘆溪再走“麥城”，連總指揮盧德銘也犧牲了。幸好毛澤東後來帶領部隊攻克蓮花縣城，及時接到了江西省委派宋任窮送來的密信，然後在蓮花決定將部隊帶到三灣，再上井岡山。
圖注: 《秋收起義》 油畫
要說毛澤東怎麼知道的井岡山，這裡有兩個小插曲。一次是毛澤東1927年2月來湖南衡山做農民運動調查時，聽一個礦工說，從安源到蓮花再走百多里路，有個躲藏綠林好漢的地方，叫井岡山。那兒山高皇帝遠，國民黨鞭長莫及。從此，井岡山這個地名就深深地記在了毛澤東的腦海裡。
第二次是1927年9月初，毛澤東以中央特派員身份在江西安源張家灣村召開軍事會議，傳達“八七”會議精神。出席會議的秋收起義部隊第二團團長王興亞向毛澤東推介了井岡山。這又一次加深了毛澤東對井岡山的印象。
在部署完軍事工作後，毛澤東鄭重地對大家說：“同志們，我們還要考慮的一個問題，就是在敵強我弱、暴動失利的情況下，部隊退路在哪裡？”與會人員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時，王興亞似乎胸有成竹，說：“要是咱們打輸了的話，就退到我的兩個老庚袁文才、王佐那裡去。”大家忙問是哪個地方，他接著說：“江西的井岡山嘛！”主持會議的毛澤東便要他把井岡山和袁、王的情況再慢慢地給大家講清楚些。王興亞不緊不慢地說，“井岡山可是個好地方！那裡高山大嶺，森林茂密，險要得很呢，進可攻，退可守，而且連綿好幾百裡，能安得下千軍萬馬！”聽完大家的議論，毛澤東用手指著掛在牆上的地圖說：“這塊像眉毛一樣的地方，是羅霄山脈中段，這裡山高水險，地勢險要，森林茂密，是個理想的落腳點。這裡的群眾基礎也好，有自給自足的自然資源，特別是井岡山地區，是個積草囤糧、聚集革命力量的好地方。我們可以在這裡建立根據地。”會議一直開到深夜。經過激烈爭論，終於通過了毛澤東提出的向羅霄山脈中段進軍的主張。次日，毛澤東便宣佈了向羅霄山脈進軍、建立農村革命根據地的命令。
圖注: 毛澤東與參加湘贛邊界秋收起義的部分同志合影
9月29日下午，毛澤東和部隊官兵進駐了永新三灣，在進行改編的同時給袁文才寫了一封信，表達了秋收起義部隊上山的意願。這封信在當天晚上由江西兩個老俵送往寧岡茅坪。袁文才收到信後當即給毛澤東寫了一封回信，大意是：“敝地民貧山瘠，猶江池難容巨鯨，片林不棲大鵬，貴軍馳騁革命，應另擇坦途。”讀罷這封信，毛澤東很清楚袁文才心存憂慮，便又修書一封再派人送去。毛澤東在信中“結為友好、聯合一致”的意圖讓袁文才吃了定心丸。
二
10月3日傍晚，部隊到達了寧岡縣的古城，並駐紮在縣城裡的聯奎書院，毛澤東住在書院的後廂房裡。就在這間後廂房裡，毛澤東主持召開了一次極其重要的前委會議。說它重要，其一：這次前委會議進一步統一了大家的認識，堅定了上井岡山的決心。此前，整個部隊的思想是比較混亂的。而更要命的是前委本身意見很不一致，鬥爭十分激烈。可說是一路行軍，一路爭論。說白了，就是仍然想去攻打長沙，佔領大城市。走到了寧岡，部隊上下才基本趨於一致。在會上，毛澤東又一次苦口婆心地說道：“我們已經準備上井岡山了，大家就別再老提去打什麼瀏陽、平江、長沙那些重鎮了。現在的問題是，部隊上下，特別是我們前委自己，要真心實意地認識一致，齊心協力，做好上井岡山的一切準備工作。”其二：在會上統一認識的基礎上，讓前委同志充分發表意見，獻計獻策，怎麼才能更好地與駐防在井岡山地區的兩支農民自衛軍首領袁文才、王佐打交道，減少阻力，掃清障礙，使自己能順利上井岡山，並能在井岡山紮下根來。毛澤東在會上風趣地說：“井岡山是人家的地盤，人家是山大王，不是你想上就上的，要經人家同意才行呵！”
這裡，前委會議的情況暫時按下不表，先來說說袁文才和王佐及他們的農民自衛軍。
袁文才很早就參加了綠林組織，但是在大革命中受共產黨的影響，傾向革命，同情共產黨。1926年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而且自覺地把綠林隊伍轉變為農民自衛軍。但是，客觀地說，袁文才是特殊時期黨組織中的一個特殊黨員，他的思想深處還殘留著許多同黨的性質、任務、要求不相適應的東西。他與當地黨組織基本上是一種合作的關係。在他的隊伍裡，他有著絕對的權威，大家只聽袁文才的，其他的他們都可聽可不聽。因此，對袁文才，不應排擠他，而是要親近他，幫助他。王佐不是共產黨員，完全是一副綠林好漢、山大王的派頭，拜把子兄弟。他的隊伍還保留著清朝的遺風。袁文才、王佐的部隊各有一百六七十多號人，七八十餘條槍。袁文才的農民自衛軍駐在井岡山下的茅坪，王佐的部隊駐在井岡山上的茨坪和大小五井等處。兩支隊伍遙相呼應，互相配合，控制了整個井岡山，成為名震一方的山大王。這兩支農民自衛軍儘管人數不多，裝備不精，但佔山為王，舊習氣較濃。如果關係處理得不好，不因勢利導，是很難與他們打交道的。
圖注: 王佐
現在，再回過頭來繼續說毛澤東主持召開的前委會議。參加這次會議的，當時有兩個特邀代表，也可以說是兩個特殊人物。之所以說他們特殊，是因為這兩個人對後來毛澤東與袁文才、王佐的交往和合作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一個是中共寧岡縣委書記龍超清，另一個是陳慕平。人們也許會問，前委會議為什麼會請他們兩個呢？這是因為：寧岡縣委書記龍超清與袁文才非常熟悉，對袁的情況也十分了解。而且他還是袁文才當時入黨的介紹人。聽說毛澤東的工農革命軍到了寧岡境內，龍超清馬上派人通知了袁文才，商量該怎樣去接應毛澤東。陳慕平是袁文才的軍師，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當袁接到毛澤東的工農革命軍到了井岡山山下的通報的時候，袁文才沒有直接出面，而是讓陳慕平代他接洽。在前委會上，龍超清除重點介紹寧岡的革命形勢、國民黨部隊在寧岡的活動外，也談了袁、王兩支農民自衛軍的基本情況。陳慕平則側重說了袁文才和王佐部隊的力量、裝備和政治態勢及井岡山有利的地勢地形。並委婉地轉達了袁文才的意思——由於自己是共產黨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接濟一下毛澤東的隊伍，可以給一點糧草，發一點錢財。但由於此地太小，居民較少，供應緊張，部隊的訓練、生活就成問題。明眼人一聽，袁文才還是不想讓毛澤東的部隊在寧岡長久地呆下去。
圖注: 袁文才
毛澤東在統一大家的認識和聽取龍、陳的情況介紹後，既更加堅定了在井岡山立足的信心，也十分正視與袁、王打交道的問題。他說，“井岡山有袁文才這樣可以依靠的政治力量，而且還有豐富的物產，山勢這麼險峻，確是一個屯兵的好地方啊！但是我們如何與袁文才、王佐打交道，徵得他們的同意後上井岡山。這就是一個十分棘手但又必須面對和認真解決的問題。”當時就有人在會上表現出看不慣袁文才和王佐那一套做法的情緒，提出用武力解決他們算了。毛澤東非常果斷地說：“歷史上有哪個能把三山五嶽的土匪消滅掉，何況這還是農民武裝咧，還是我們可以依靠的力量，怎麼能把他們消滅呢？大家共同革命，力量才大嘛！”毛澤東接著又動情地說：“歷史上又有哪個佔山為王的人會主動讓外人進來，還不是要靠我們自己做好工作，以情去打動他們，讓他們自覺自願地歡迎我們去。不但高興地要我們去，我們去了之後，還要繼續努力，幫助教育他們，改造他們，使他們跟我們一道走上真正的革命武裝道路。”毛澤東的一席話，入情入理，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擁護和贊同。
三
毛澤東帶領部隊進駐寧岡古城後，就商議在大倉村與袁文才會面。因為袁文才畢竟是共產黨員，毛澤東決定先從他入手。雙方約定10月6日在寧岡縣的一個叫林家祠堂的地方會面。由於是第一次相會，袁文才對毛澤東仍存有戒心，事先在祠堂周圍埋伏了20多人，並且人手一槍，可謂戒備森嚴。可讓袁文才意想不到的是，毛澤東只帶了何長工等三四個人赴約，而且都沒攜槍。一看這陣勢，使得性格豪爽的袁文才好生感動。袁文才在心底裡責備自己，並且更加佩服毛澤東，敬仰毛澤東。
坐定後的開場白，毛澤東就高度讚揚了袁文才的隊伍為了農民兄弟，殺富濟貧，打土豪，分田地，深得民眾的衷心擁戴。而且誇他們在這麼艱苦的環境裡堅持鬥爭，實不容易。然後，毛澤東開誠佈公地說：“我們來到井岡山，不是與你們佔山頭，搶地盤。而是一起發展我們的力量，鞏固好根據地，共同對付我們的敵人。”聽到毛澤東這番話語，袁文才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心悅誠服地回答道：“既然你們來了，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傷員和部隊的糧油我來管。”當袁文才說到自己目前一百六七十號人、五六十支槍時，毛澤東很爽快地答應送他們100支槍，加強他們的武裝。袁喜出望外，欣喜萬分。他也是一個豪爽之人，馬上給毛澤東回贈1000塊大洋，並且同意毛澤東的部隊駐防茅坪，在此建立後方醫院和留守處。
同袁文才見面和談話後，毛澤東沒有急於去找王佐。倒是袁文才十分主動，直接去向王佐介紹和通報了同毛澤東會面的情況。當袁文才告訴王佐，毛澤東給了他100支槍時，王佐眼睛一亮，感慨毛澤東出手大方，並急切地希望與毛澤東見面。
在王佐的期盼之中，毛澤東見了他。一見面，兩人的談話也是無拘無束，氣氛十分融洽。毛澤東同樣也高興地答應給王佐的隊伍70條槍。作為回贈，王佐給毛澤東500擔稻穀和一些銀元，並同意接納毛澤東的部隊上井岡山。
山寨大門向毛澤東和工農革命軍打開了，10月27日，毛澤東帶領的工農革命軍終於從大井走上了茨坪，從而在井岡山正式安下了家。中國革命的搖籃，毛澤東、朱德、陳毅、彭德懷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建立的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就這樣誕生了。在井岡山，毛澤東等開闢了“以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具有中國特色的革命道路。
毛澤東以袁文才、王佐所熟悉的豪俠義氣的方式拉近了與袁、王的距離。袁文才和王佐被毛澤東所折服。至此，毛澤東與袁文才、王佐及他們的農民自衛軍建立起了密切的關係。上山之後，毛澤東、何長工等向他們做了更加深入細緻的工作，宣講革命道理，介紹馬克思主義，談論天下大事。這使袁文才和王佐大開眼界，也從思想感情上接受了毛澤東及工農革命軍。甚至王佐直接向毛澤東提出要一兩個精幹的人幫助教育自己的隊伍。此事正中毛澤東下懷，毛澤東早就想從政治、思想上凝聚這兩支隊伍。不久，他便派了曾到法國留過學的何長工到王佐部隊當黨代表。何長工來到王佐的農民自衛軍後，發揮自己的才智，出謀劃策，協助王佐消滅了一支長期令他頭痛、與他搶地盤的地主武裝，這使王佐佩服不已，慨嘆還是共產黨有辦法。
袁文才見毛澤東派到王佐部的人這樣神通，也向毛澤東提出了同樣的要求。後來共派出20多個共產黨員到袁文才和王佐的部隊任連長、排長和黨代表。這種“摻沙子”的做法，使毛澤東在政治、思想和組織上把這兩支農民武裝更加緊密地團結在工農革命軍周圍。
之後，袁文才、王佐甘心情願地追隨毛澤東，率部接受改編。於是，毛澤東正式把袁文才、王佐的部隊合編起來，組成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一團第二營。袁文才被任命為營長，王佐任副營長，何長工任該營黨代表。最終，這兩支農民武裝與工農革命軍融為一體了，也填補了三灣改編時只有一、三營的空缺。
不久，王佐也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8年4月，從湘南趕來的朱德部隊與毛澤東的部隊在井岡山勝利會師，紅四軍成立，袁文才和王佐分別任紅四軍第十一師第三十二團團長和副團長。同時，他們還兼任遂川縣第一屆工農兵代表大會執行常委、中共湘贛邊界特委委員，袁文才還擔任湘贛邊界工農兵政府主席。紅四軍參謀長王爾琢被叛逃者槍殺後，袁文才繼任紅四軍參謀長，和毛澤東、朱德一樣，成為紅四軍舉足輕重的人物。王佐也順利地接任了紅三十二團團長的職務。
後來發生的一件事，不幸奪去了袁文才和王佐年輕的生命。毛澤東得知袁文才與王佐遇害後，捶胸頓足，非常悲痛和氣憤，大呼“壞我大事”。1965年，毛澤東重上井岡山，又念及到袁文才和王佐，親自在山上接見了袁文才和王佐的遺孀，表達了對袁文才和王佐這兩位“山大王”的深深懷念之情。
來源：文史天地 作者:賀吉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