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雲,雲南軍閥,曾虎踞這一邊陲之省長達20年。在雲南,他的勢力盤根錯節、近乎牢不可破。對於他的幾個兒子,龍雲更是苦心培養。其中長子龍繩武、次子龍繩祖,都先後被送往法國學習軍事,回國後都被授予旅長、團長之職。然而唯獨只有三公子龍繩曾始終不上進,他在雲南講武堂混了一紙文憑,然後便混跡於昆明街頭、戲院、青樓、酒館,每天吃喝嫖賭、玩世不恭,好不快活。在雲南的街頭巷尾,都流傳著這個活寶的傳說。
然而解放後,這個龍雲三公子卻玩了票大的……
一、龍三大怒
龍雲,是雲南最後的“雲南王”,他出生於諒山黑彝貴族之家,是個大奴隸主。在軍閥混戰期間,龍雲異軍突起,最終得以執掌全省,成為西南軍閥中響噹噹的人物。對於這個政治強人,獨裁者蔣介石一直心有忌憚。1945年10月,蔣介石命令杜聿明對龍雲發動突然襲擊。龍雲慌不擇路,設法逃出了雲南。
到了重慶,龍雲一見面就指責蔣介石:“我在你的領導下服務很久了,自問對你、對國家、對地方都沒有什麼對不起的。改組一個地方政府,調換職務,這原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不採用正常方式,而用這種非常手段,未免過分,這樣做,恐怕對國人留下不良影響吧!”
誰知蔣介石只是搪塞道:“我的指示不是這樣的,這是杜聿明搞錯了,要處罰!”然而很顯然,杜聿明不僅沒有被處罰,反而還步步高昇。
從此以後,龍雲對蔣介石幻滅了。相反他對真正的民主派——共產黨產生了好感,龍雲經常說:“此路走不通,去找毛澤東!”於是龍雲讓自己的表兄弟盧漢繼承了自己的位置。同時,自己則在周恩來的指點下,逃往了香港。
1949年8月,解放軍早已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並且發動了西南解放戰爭。一路上,解放軍摧枯拉朽,兵鋒直逼雲南。當月,龍雲在香港接見記者,並宣佈“雲南起義”。盧漢在老長官的感召下,毅然於1949年12月9日晚10點發動起義,4萬滇軍將士突然倒戈,將國民黨大員張群、李彌、餘程萬、沈醉等人統統抓了起來,史稱“一二·九”和平起義。
雲南起義,成為將死老蔣的最後一步棋。而龍雲則從香港飛往北京,參加了政治協商會議。他努力戒掉了幾十年的煙癮,正式成為新社會的一員。
然而龍雲萬萬沒想到,正當他安居於北京之時,卻傳來了愛子龍繩曾被作為土匪而擊斃的訊息。同時,龍繩曾的妻子、兒子也一同被擊斃。一時間,龍雲怒不可遏。據他所知,龍繩曾已經“起義”了。如今天下大定,蔣介石龜縮臺灣,龍繩曾怎麼可能還去當土匪呢?他有這麼蠢嗎?
因此,龍雲將此事報告給毛澤東,想討個說法。但是毛澤東卻指示龍雲:“你自己回雲南看看吧!”就這樣,龍雲踏上了去往雲南昭通的飛機。下了飛機,回了雲南,龍雲才明白:自己的兒子真的蠢不可耐。
二、陽奉陰違龍三公子
在說龍三公子之叛前,先要跟大家聊聊他的一件奇事。抗戰時期,孔祥熙的二女兒孔令俊在重慶遊覽一處公園。作為宋美齡最寵愛的外甥女,孔令俊無法無天、動輒打人罵人,甚至敢於拔槍殺人,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女魔頭。在往常,孔令俊喜歡穿男裝、梳個大背頭,活像一個不男不女的癟三。而這一天,孔令俊心血來潮,竟穿了件旗袍。
就在孔令俊和她的馬仔閒逛之時,迎頭碰到了同樣在公園遊蕩的龍三公子。作為國民黨高層的二世祖,龍繩曾自然認識孔令俊,也知道她平常的裝束。他見孔令俊穿著女裝,心生好奇,遂產生調戲之意。於是,他走上前去,與孔令俊調笑了幾番。孔令俊脾氣暴躁,哪受過這樣的侮辱?於是她二話不說,一巴掌呼了過去,隨後還掏出了手槍。
而龍三公子呢?他毫無懼色,竟同樣掏出手槍和孔令俊對射。當時公園裡遊人如織,誰成想竟遇到一場槍戰,當場被打傷多人。如果不是軍隊介入,恐怕還要造成更大的傷亡。
從這一場槍擊案,我們可以看出龍三公子的大膽、荒唐以及他唯我獨尊的性格。作為雲南的土皇帝,他哪會將孔令俊放在眼裡。都說性格決定命運。龍繩曾這種唯我獨尊的霸道性格,最終讓他墮入了背叛的深淵。
民國時期,龍繩曾不僅是軍人,同時也是個幫會人物。解放前夕,他用共產黨、民革、民盟三個政治集團名稱中的一個字,組成了不倫不類的“共革盟”,糾集了幾千條槍,標榜不受任何勢力約束,連盧漢都對他無可奈何。最後他見國民黨大勢已去,於是率先舉起“義旗”,號稱要接受解放軍的改編。相比於盧漢,龍繩曾的“起義”還要更早。
1950年2月28日,我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四兵團十五軍四十三師進駐昭通,宣告了國民黨對昭通反動統治的結束。
昭通位於金沙江以東,貴州赤水河以西,這一地點山高谷深,林密路遠,山洞奇多,境內居住有彝、漢、苗、藏、水等少數民族,其中以彝族居多。
43師到達後,身為“西南人民革命軍尹武縱隊”司令的龍繩曾與昭通警備司令安純三,一同向我軍輸誠。
對於龍繩曾的起義,雲南軍區陳賡司令、宋任窮政委都非常重視,於是特邀龍繩三、安純三去往昆明商談。
到了昆明,陳賡、宋任窮設酒宴款待了龍繩曾一行。席間,陳賡舉著酒杯對龍三公子說:
“革命不分先後,告訴你一個好訊息,西南軍區已經決定,任命你為昭通警備區副司令員,而且尹武縱隊也保留,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昭通警備區警備總隊,由你兼任總隊長之職。”
龍繩曾一聽非常激動,他說:“我一定服從共產黨的指示,在解放軍的領導下工作,為人民服務!”說完後,龍繩曾一口氣喝掉了三杯茅臺,盡顯他公子王孫的氣派。
然而回到昭通,言猶在耳,龍繩曾卻走上了一條與“為人民服務”完全相反的道路。龍繩曾不僅僅是軍閥,同時還是黑彝奴隸主,手下有幾千個“娃子”(彝族的奴隸)。而人民政府,一定會著手破除奴隸制度,解放“娃子”,到那時龍繩曾哪還會有什麼權勢和富貴呢?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解放軍的軍代表。當軍代表們派駐進龍繩曾的部隊後,深入班排,與士兵、下層軍官接觸,宣傳解放軍的宗旨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堅決不準打罵士兵,不準貪汙糧餉,嚴格伙食管理,進行評比。沒過多久,軍代表說話有人聽了,做事有人幫了,軍隊中的“奴隸制”習氣也蕩然無存了。
龍繩曾認為軍代表的行為,是想架空自己。於是他以“保護軍代表”為名,派遣特務跟蹤,並規定“凡是私自與軍代表接觸者格殺勿論。”
這些士兵,很多原本就是龍繩曾手下的娃子,個個被嚇得戰戰兢兢。後來,軍代表再次深入軍隊,詢問士兵們為什麼那麼害怕。他們都神秘地說:“司令有收話機,我們說什麼他都能收到,那機器總能發出聲音呢。”
軍代表一查探,很快就揭露了龍繩曾的騙局。原來他所謂的收話機,不過是一臺收音機。龍繩曾不過就是欺騙士兵們沒有見識而已。
隨著我軍政治工作的深入,龍繩曾愈發感到不安。於是他天天和同樣具有野心的安純三混在一起,使用各種藉口,拒絕我軍的改造方案。不僅如此,他們還在暗中籌劃,準備背叛人民。
三、昭通之叛
43師師長張顯揚見軍隊改編工作十分不順利,因此對龍繩曾產生了疑竇。於是他採用各種方法,希望見龍繩曾拉回正常的軌道。
原本,張顯揚表示,自己可以和龍繩曾住一起,那樣好統一指揮部隊。然而做賊心虛的龍繩曾卻不耐煩地說:“我那裡位置小,住不下!”
張顯揚只好談論軍隊改編問題:“你的部隊是起義的,劉伯承、陳賡兩位首長有指示,解放軍要接管起義部隊,如果接受接管和改造,你提個意見?”
結果龍繩曾打著哈欠說:“我不知道……”
就這樣,龍繩曾對張顯揚陰一句陽一句,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他始終不同意將自己的三萬人馬集中在一起,更別提改編了。
會見後,龍繩曾派人領走了1000多套解放軍軍服,不久後又請張顯揚去閱兵,結果發現不過100多人。礙於他是龍雲的兒子、統戰重要物件,張顯揚表面上沒有追究。但在暗地裡,卻派特工人員查探龍繩三的底細。
數天後,特工人員果然拿到了重要情報,龍繩曾和土匪、特務多有往來,甚至還接受了蔣介石委任的“滇東北軍政長官”。
雖然龍繩曾已經圖窮匕見,然而陳賡、宋任窮依然希望能爭取到他。於是他們讓張顯揚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說龍三。於是張顯揚嚴厲地對他說:“你既然起義了,成了解放軍,為什麼不執行命令,而且還暗中和國民黨勾結,接受了蔣介石的委任狀?”
“你是昭通警備區司令,卻又接受蔣介石的任命,外面的風聲和說法,對你非常不利。讓雲南老百姓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現在聽說你還在屯糧,你吃不了那麼多。解放軍缺糧,為什麼不把這些糧給我們吃?”
張顯揚說到了這個份上,然而龍三公子依然不聽。對於他來說,蔣介石曾是剝奪他父親兵權和自由的政敵。一開始,他對蔣介石自然是憎恨的。因此,龍繩曾的“起義”,甚至還在盧漢之前。
然而解放軍進入雲南後,龍繩曾卻發現,相比於蔣介石,共產黨對自己權勢的威脅更大。於是他加緊招募流落到昭通的國民黨殘兵、特務以及土匪,謀求一場大叛變,讓雲南重新成為龍家的天下。在這個背景下,龍繩曾在巧家、永善等地建立了多支土匪部隊,並面授機宜。
1950年4月8日,匪禍狼煙席捲而來,龍繩曾的“尹武縱隊”400多人學習了巧家平地營區政府。4月30日,龍繩曾屬下的“抗糧軍”300多人,襲擊了會澤縣中寨鄉政府。
5月間,張顯揚從昭通奔赴昆明開會途中,在支鍋山遭到700多名匪徒的伏擊。6月3日,龍定洲匪幫600多人,進攻我永善縣大井壩駐軍。43師多次警告龍繩曾,立即停止這種罪惡行為。然而龍繩曾卻說:“我從未做過此事,也不知道此事”。
其後,擔任昆明市竟被任務的37師一個排約40餘人,途徑貴州威寧黑石頭地區,遭到了由龍繩曾、安純三策劃,由安尊三率領的近千名叛匪的伏擊。該部英勇抗擊,激戰4小時,消滅敵人100 餘人,終因寡不敵眾,子彈打光,除4名戰士外,全部壯烈犧牲,物資全部被搶,汽車全部被搗毀。此即“威寧黑石頭事件
不久後,張顯揚在自己的宿舍外圍,抓獲了14名特務。據供認,他們都是龍繩曾派來的,隨時準備暗殺張顯揚和薛韜政委。
在龍繩曾真面目已經暴露的情況下,張顯揚師長依然對他的覺醒和改過抱有一線希望,他專門將“滇東北軍政長官”“滇黔川康剿共總司令”的密令電文拿來了出來,開誠佈公地對龍繩三說:“老龍啊,不能幹出這種對自己和歷史不負責任的事兒啊!”
在鐵證面前,厚臉皮的龍繩曾依然不承認:“這不過只是蔣介石的單相思而已。”
在爭取龍繩曾的同時,43師也沒閒著,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和陳賡保持著密切聯絡,時刻準備對付可能發生的意外事件。陳賡則回電張顯揚:
“龍三之背叛已經在意料之中,我們已經仁至義盡,爭取在未叛變之前以43師嚴密監視,一發現其行動即迅速圍殲。”
6月18日,龍繩曾悍然舉起了叛旗。
四、魔頭之死
當日,龍繩曾認為43師已經將部隊分散在各地,昭通只有黨政軍機關和一些非戰鬥人員,他夢想著叛旗一舉,便大功可成。
龍繩曾致函其在涼山經紀人囤積糧食稱:“糧食你應特別注意之,我們這邊的包穀儘可能運過河去”。於是龍私自調動部隊位置,執行配合行動的部署,先後兩次召開營以上軍官的會議,狂言道:“我們受了拘束,毫無自由,如不另圖謀,無法生存。”他還表示:“我們大家同心協力,必能成功。”
按照他的計劃,先將精銳部隊放在涼山,以巧家的對平子和金沙江以西的梗堡作為基地,並在貴州那裡的安純三、羅湘培、川南的田動雲對昭通進行包圍,這樣不僅能控制滇東北,而且自己的老家涼山也可以獲得。
於是他率領著匪徒,殺入昭通警備局,殘忍地殺害了3個軍代表。隨後,龍繩曾又命令警衛營對43師司令部發動突襲,並佔領了大圍牆高地。
張顯揚接到陳賡的命令,立即對龍匪進行雷霆之擊。龍繩曾的部隊雖多,但多為未經訓練的烏合之眾,怎會是身經百戰的鐵軍的對手。僅用2個小時,43師便擊斃219人,龍繩曾被亂槍打死。副司令唐生周以下1628人被俘,解除龍奎垣300餘人的武裝。繳獲六○炮兩門,各種炮彈46發,子彈21230發,各種長短槍1356支,炸藥108公斤,以及電臺、電話等。
在平叛過程中,龍繩曾在昭通的住所被炮彈擊中,龍繩曾妻小、傭人、三個月大的孩子、9歲的女兒、13歲的兒子也未能倖免,成了這名叛匪無辜的犧牲品。
龍繩曾斃命後,昭通人民無不拍手稱快,紛紛說:“龍三早就該死了,要不我們老百姓就活不了了!”在擊斃龍匪後的第六天,《雲南日報》於1950年6月23日釋出公告:
“龍匪繩曾爭取無效,已予以全部殲滅。在撲滅龍繩曾叛變的戰鬥中,繳獲龍匪來往信件多種,證明龍匪蓄意叛變並非一日。”
不久後,龍雲在毛澤東建議下親自飛赴昆明探查龍繩曾的情況。龍雲到達後,陳賡和張顯揚親自將蔣介石給龍繩曾的委任狀、電報命令以及相關佐證材料逐一出示,各級人員將情況詳盡彙報。聽完報告後,龍雲無力地坐在沙發上,表情黯然,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愚蠢到這種地步。
陣前倒戈、降而復叛,無論對於任何時代的軍人和政治家來說,都是一種大忌。龍雲非常清楚,龍繩曾罪不容誅。良久,在那間寬敞明亮的房間裡,龍雲百感交集地說:“我的兒子很壞……”
隨後張顯揚對龍雲行了一個軍禮:“龍主席,我代表昭通人民誠懇邀請您回家鄉看看!”然而龍雲哪還有重遊故鄉的雅興,他擺了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在離開辦公室之前,已在垂暮之年的龍雲向張顯揚鞠了個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