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17日（農曆閏四月二十六），那是一個平常再平常、平凡再平凡的日子。但在那天，我遇見了一隻小小鳥，它卻令我刻骨銘心、終生難忘，真可謂如臨菩提下，動容九霄外，頓悟冠三千。
那天的天氣很好，我起個大早，前往北京北邊上莊水庫釣魚。上莊水庫水面寬闊平坦、庫體成河流狀，水岸蜿蜒曲折、水草茂盛繁多，水深適中平靜，周邊環境優美、清靜空曠，歷來是釣魚人眼中野外垂釣的樂園。
在垂釣到上午大約10點40左右，我隱約看見一隻很小很小的禽類形狀的動物出現在若大水庫的中央。遠遠望去，它好像是在水庫中央寬闊的水面上翻滾暢遊、展翅拍水，很是歡騰的模樣；只是它太小了、太遠了，我看不清，我猜可能是一隻“水鴨寶寶”，或者“水鳥寶寶”什麼的，反正是那種能振翅飛天、能潛水戲魚的“高手動物”。別看人家小，但人家天生就會游泳潛水、天生就能抓魚抓蝦、天生就能浪裡白條，更不用說還能搏擊長空。也許它戲完水，一會兒就要躍起水面、沖天而去了。我時常釣魚，時常遇見水鳥水鴨什麼的，也時常驚歎它們的本領身手，不用任何工具，捉魚如探囊取物，戲水如閒庭散步；有時它們的耐心耐力更是超凡脫俗，站在木樁上、樹枝上，幾個小時一動不動、目不轉睛，那叫一個了得。
再抬頭看看眼前水庫中央的這隻小水鳥、也許是小水鴨，它似乎更小、小得讓我吃驚，我估計它的本領也一定更大。這小小的生命寶寶，太神奇、太了不起了，令人驚歎驚羨以致於頂禮膜拜。這麼小就敢在這麼大、這麼深的水域裡暢遊戲水，自由自在，捕魚覓食。
老子說，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印度的古魯也說，人無常師，天上的雲朵、地上的樹木，萬物皆可為我師。也許這正是造物主的初心，天地自然深含妙理、健行而萬世不竭日日如初，生命萬物各懷絕技、靈動而情趣各異，它們點亮溫暖了黑暗寒冷的宇宙,令人敬佩，令人師法。
感嘆之後還是繼續釣魚，假想掠過仍然看漂。於是，我的視線從水面上的小鳥身上移開，專心看漂垂釣……
二
記得鄭燮寫詩說，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竿。釣魚總是令人“漁樂無疆”，忘卻功名利䘵、塵世恩怨，一杆一線系一水，一魚一天樂一生。人們垂釣起來便心無旁鶩，漸漸忘卻周圍、忘卻時間。
山不轉水轉，水不轉雲轉。也不知過了多久，神奇的是，那隻“水鳥寶寶”又悄然飄進我的視線，它竟然直直向我的魚漂、魚竿和釣位而來。來到近處，我才看清，它根本不是“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的水鳥寶寶，而是一隻不會游泳、不會潛水、不會捉魚的落水受難的稚鳥，它不是在游泳潛水，更不是戲水浪裡，它完全是撲騰自救、掙扎水裡，一路求生而來、奮爭而來。
不知是小鳥自己的智慧還是它的幸運，也許是它的本能，它沒有沒有選擇水庫庫體的走向方向，向水庫的上下游求生自救，如果那樣它只能是死路一條，始終也無法走到盡頭、接近生命的希望。它走對了，選擇了正確的方向，向水庫兩邊的河岸掙扎遊動。即便如此，近200米的水面寬度，對它來說也是漫漫征程。這一路，充滿了絕望、死亡、恐懼，水與火、冰與雪、血與淚，它一路掙扎拼命、一路呼號求救，希望不遠處的父母能幫幫它，可是回應它的只有無盡的水面和波浪。但是它沒有放棄，沒有失望，它遊進了我的視線，游到了岸邊，來到了我的身前，接近了希望。
我很是納悶，這隻小鳥是怎樣落入水庫中央的呢？它是從樹枝上落下的嗎？可任何樹枝也不可能伸到水庫中央呀？也許它就是從樹枝落下，起初選擇了錯誤的方向，沒有向岸邊而是遊向了水庫的中央，後來發現了我、改正了錯誤，向岸邊游來；也許，它是剛剛學習遠距離飛行，飛到一半、力不從心，便從空中掉下了；也許，它是在天空中，受到天敵攻擊，無奈只好撲向水面求生；也許是高空中風太大，翅膀突然折斷而落入水中.......但無論如何，它命懸一線、正遭大難。
對落難的小鳥來說，水庫的水面是那樣寬闊無邊，水庫的堤岸是那樣漫長無盡，在這無邊無際的災難世界裡，找到希望生路，看到亮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正是在這“茫茫無際的世界”裡，它竟然選擇了我所在的方向，一路向我釣魚的座位徑直游來，毫不動搖，十分堅定。我琢磨，難道是因為它知道我本性仁慈善良，一定會救它；還是以為我的魚杆是明亮的樹枝，可以當救命稻草，可是周圍魚杆很多；或是因為我在蘆葦草邊、大樹下，更像它的家，可是蘆葦沿岸而生、大對沿岸而列，都很多；如此這般，真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始終心中迷惑。也許僅僅是一個偶然、巧合而已，它總要選擇一個方向遊向岸邊。但神奇總讓人自作多情，想象過度。
三
當我還在納悶發呆時，小鳥已經嚎啕著遊近我身邊。我生怕它看見我會受到驚嚇，轉而再費力向別處遊、向迴游，那樣它可能就會再次面臨絕境。於是，我趕緊離開釣位，走向一邊。讓我震驚的是，它一點都不怕我，根本不像平時小鳥見到人的害怕樣子，也絲毫沒有遊往別處的意思，反而好像在說"你仁慈，我就是來找你救我的，你不必躲開我，趕緊幫我一把吧"。這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智慧的小鳥，最勇敢自強的小鳥，最靈動靈氣的小鳥……
但是，在接近岸邊時，小鳥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境，岸邊水面上漂浮的枯草枯枝，擋住了它最後的一段求生之路，它似乎無法游上岸了，似乎生存的希望真的要在最後一瞬間熄滅了。近二百米的水面，小鳥都游過來了，挺過來了，但這最後的歷程它卻無法跨越，也許它的生命就要失去在這最後的20釐米了，靈魂就要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消散了。
見此狀況，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如何幫助它。我想，我要是有個魚抄就好了，可是我沒有。也許，我應該趕緊找一個枯樹枝去撈小鳥，但這肯定無濟於事，樹枝一伸近它，它肯定會嚇得轉身又遊向深水區，那是死亡地帶；再說，伸過去是一個樹枝，用樹枝撈水裡的小鳥，肯定不可能。我也想，也許可以伸過去雙手，去把小鳥撈上來捧上來，但我從小就知道，用雙手是撈不到水裡的小魚的，只會把它們嚇得跑向深水區，小鳥也一樣，如果我走近他、雙手去撈他，它同樣會嚇得轉身遊向深水死亡區。
思前想後，束手無策。也許這就是命運，我只能在遠處靜觀，看著浮草枯枝擋住小鳥，讓小鳥在此倒下離世，任憑我的仁慈遭受煎熬撕裂。
四
其實，這些都是我一念而過，說時遲那時快，本能的善良讓我毫不猶豫地拾起一個岸邊枯枝，把它伸給小鳥，死馬就當活馬醫吧。
我想，小鳥肯定會以為我是用樹枝打它，而拼命遊走，我心裡充滿了擔心和茫然。但是，奇蹟發生了，當樹枝伸向小鳥時，小鳥一點也沒有怕我，沒有逃避，而是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本能地用雙爪緊緊地抓住了枯枝。見此狀況，我趕緊抬起樹枝，在抬起樹枝的那一刻，我真怕它沒力氣站穩樹枝，仍然會跌進水裡。但奇蹟發生了，小鳥站穩了！我動作迅速而平穩，小鳥密切配合，我把小鳥成功撈上了岸！
我用一根枯枝把落水的小鳥打撈上岸，這應該是一個奇蹟，生命本能的奇蹟。後來我才慢慢明白，我用樹枝而不是用手撈小鳥，絕對正確，因為用爪子攀抓樹枝是小鳥的最初最初的本能，是它最長最長的特長。
上岸一看，小鳥奄奄一息，眼晴緊閉，渾身顫抖，東倒西歪，螞蟻、蒼蠅已經開始攻擊它，它太小了、太弱了。我估計它活不過來。不過，可以告慰的是，我也盡力了，小鳥也盡力了，認命吧。
真沒想到，小鳥沒有放棄生命，它開始努力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大口吸著自由的空氣。十幾分鍾後，自己的梳理、太陽的照耀、河風的吹佛，它的羽毛漸漸幹了，體力元氣慢慢恢復，眼睛睜開始放出光芒，羽毛開始閃亮耀眼，嗓子發聲開始清脆響亮，稚氣動聽……
又過了一會兒，它徹底活過來了，活力四射、活潑歡騰，開始向草叢中“雀躍”而去，時時回望，向我道別……。我想，小鳥憑自己的叫聲一定會找到媽媽，即使找不到，它也可以自己在岸邊抓蟲子、螞蟻，慢慢長大，直到一飛雲霄。
五
望著落難自救生還的小鳥漸漸消失在草叢中，低頭看看魚護裡即將放歸的小魚，再看看水庫邊割了一茬又長一茬的野草。正如日本著名企業經營家稻盛和夫所言，自然界所有動植物都朝氣蓬勃、努力成長，我們人類也該不遺餘力、拼命奮鬥才行。
水庫邊公園的路上，不停地有人走過，有勞作施工的民工，有東尋西找的拾荒者，有悠閒自在的遊人，有匆匆忙忙向前的趕路人，……佛說，眾生皆苦，但生命萬物、人間萬眾從來都是自強而不止、綿延而不息，他們一路走來、走過、走去，獨特於浩瀚宇宙，獨行於天地之間，沒有高等低等，食肉食草之分，也沒有偉大與渺小，貧窮與富有，高貴與卑賤，有名與無名。
一切都是生命的奇蹟和靈動，一切都是前行的勇氣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