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2日01時15分,看著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女孩,她臉上帶著解脫,帶著欣慰。我雖然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卻不知道會以這種方式出現。推開門,門外椅子上坐著一個男孩,頭上纏著一圈紗布,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旁邊站著一個老人。老人看到我出來,只問了句:“她走了?”我點點頭。
女孩名叫小草,她的人生就像名字一樣,野生,不為人知。她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聽院長媽媽說,是在一個月夜風高的晚上,出現在福利院門口的,當時天冷,她被一件破舊的小被子包著,發出細細的哭聲,全身青紫。
院長媽媽死馬當活馬醫,把小草送到附近一家小醫院住院,也許是她真像一株小草一樣頑強,不甘心在這個世間停留時間太短,掙扎著活了下來。
從此小草就和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自小就喝苦苦的藥水。她的心臟不好,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哭大笑。在經歷過幾次喘不過氣,被送到醫院搶救的經歷後,她徹底地變成一個文靜的女孩子,走路慢慢,吃飯慢慢,笑也勉強。
每當看到別的小朋友蹦蹦跳跳的玩鬧,小草就很羨慕,經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一邊,看著別的小朋友打球、玩遊戲,那是她永遠觸碰不到的世界。
小草一直在想,她活在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麼,因為有一天她偷聽到醫生和院長媽媽的談話,說她有可能活不過18歲,除非以後醫學水平能發展到一個高度。
小草有一個忠實的小弟弟小軍,比她小一歲,聽院長媽媽說,他剛出生的時候全身黃疸,也不知道為什麼被扔到門口,可能和小草一樣是沒有錢醫治,被父母拋棄了。住院好長一段時間才治好,比小草健康多了。
起碼能跑能跳,看起來比其他小朋友健全。也曾有人想領養他,有些人一聽說他有肝病就放棄了,有些小軍弟弟不願意跟著。
小軍弟弟從來不嫌棄小草做事慢吞吞,他對小草很有耐心,陪著小草慢慢走、慢慢吃,上學的時候也願意等小草,到吃飯時間也總能第一時間幫小草搶到飯菜。
這世上有像小草父母一樣無情的人,也有像小軍弟弟及院長媽媽一樣熱情的人。小草雖然不知道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她覺得來到這個世上不是她的意願,但既然活著,就決定回饋這些對她好的人。
高中畢業,小軍弟弟向小草表白,說要娶她。可是小草不同意,她還記得醫生說過,她有可能活不過18歲,不想耽擱小軍弟弟。
兩人都沒有上大學,小草是因為身體問題,體檢不過關,小軍弟弟是因為不愛學習。高中畢業後,小軍就到工地打工。兩人在醫院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方便小草就醫,小草一直在家,寫文章賺稿費,她做不了其他的活。
也許是醫學發展得快,小草居然活到了20歲,小軍也不再吵著要和小草結婚,現在的他明白了,這麼短暫的一生,兩人只要相愛,能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那一張紙代表不了什麼。
兩人賺來的錢除了生活所用,其他都花在了小草的醫藥費上。小草總是操心她走以後,小軍的生活怎麼辦,想存點錢,可是小軍無所謂,他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小草常常拗不過小軍,也知道是為她好,她也努力配合著。她的活動場所除了家裡,就是醫院,有時候她覺得快要熬不下去了,每一次發病的心臟絞痛及喘不上氣,都難受得讓她覺得下一刻情願去死。
可是每當清醒的時候,一眼看到小軍喜極而泣的神情,又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這個世上有人需要我,這種歸屬感,讓她撐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可是生活並沒有對他們溫柔以待,反而在他們如履薄冰的日子裡,又掄了一錘。小軍發現自己看東西好像越來越模糊了。
小草也注意到小軍的異常,在她強烈要求下,小軍去醫院檢查,發現是角膜病變,需要進行角膜移植手術。
這個訊息對他們來說,無疑晴天霹靂,等待合適角膜的過程很煎熬,而手術費用又是一座大山。小軍已經不適合外出打工,天天呆在家裡,日漸消沉。
小草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想來想去,一邊在網上找了一些按摩方面的教學影片,教小軍學按摩,自己當模特。一邊趁去醫院拿藥的時候,自己去做了角膜配型,發現自己的和小軍的匹配。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小草頭一次不再懼怕死亡,也許這就是她活著的意義。
小草一直在等,等一個機會,因為她知道,現在小軍肯定不會同意她的決定的。
機會很快就來了。那是一個深夜,小軍悄悄起床上廁所,因為看不清東西,不慎被絆倒,頭重重地撞在桌子邊上,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小草被驚醒,起來一看,發現小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當時的小草感覺天都要塌了,她都沒走,小軍怎麼能先走,她衝上去,一探查,發現小軍還有呼吸,只是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一把將小軍背起,開了門就走出去,連120也忘記打。
才走那麼幾步,小草就覺得喘不過氣,眼前發黑,心臟傳來熟悉的絞痛。她知道必須馬上停下來,可是她不甘,看著相距100多米的醫院。小草咬咬牙,強撐著繼續前進,她的神志逐漸模糊,兩腿只是機械地動著,一定要堅持,堅持住。
短短的路程彷彿走完一生,小草模糊的雙眼好像看到了,熟悉的門衛大叔的身影,她想呼救,卻喊不出,想招手,卻沒力氣抬起。幸好門衛大叔轉頭看到了,小草欣慰地倒了下去。
一陣兵荒馬亂,院長媽媽也來了,小軍首先醒了過來,他看著院長媽媽手中的兩張紙,那是小草留下的捐獻角膜同意書,還有遺書。
小軍最後還是進行了手術,小草曾經說,她很想去看看其他的地方,因為身體原因,她都沒有機會離開這個城市,希望以後小軍能替她看看。
小草再也沒有醒過來,可是她找到了活著的意義。她這短暫的一生都身不由己,出生的時候不是自己選擇,活著的時候也不能隨心所欲,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卻決定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