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愛情故事》連載（三十八）
今日導讀
青城山風景區位於四川省成都市都江堰市西南，是中國首批公佈的風景名勝區之一，國家AAAAA級旅遊景區，距成都市區68公里，距都江堰市區16公里。
青城山因其四季常青，滿目青翠，諸峰環峙，狀若城廓而得名，素有"青城天下幽"之美譽，與劍門之險、峨嵋之秀、夔門之雄齊名。青城山分青城前山和青城後山。前山景色優美，文物古蹟眾多；後山自然景物神秘綺麗、原始華美如世外桃源。
自夏青父親患病以來，一家人一直陰雲密佈。直到這天夏家兄妹相約去青城山，一個大家族終於聚到了一起。這次難得的聚會，又會發生怎樣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呢？
ChengDu Love Story
爸爸的病情一直不太穩定，我很忐忑，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突然離我而去。作為獨生女，我根本沒的選擇，父母親的任何情況都要我自己去思考與判斷。就算此時此刻我有葉晉中幫忙，但在某些時刻，他也是無能為力的。比如說在醫生告訴我手術的危險性、化療的不良反應之後，我左右為難，抱頭痛哭，他卻只能借給我一個懷抱，不能給我任何建議。
葉晉中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他與我父親其實只是名義上的甥舅關係，但他每天都來家裡陪我父親說說話，下下棋，相當盡心，令我父親生命的最後時期，得到了許多安慰。
到了週末，他也會盡量抽出時間，開車帶我們出去玩，差不多兩週就要出遊一次。
因為爸爸不宜走太遠的路，而且他自己也很迷信，聽算命的說運氣不好的時候，不要去寺廟——生病當然也是運氣不好了。所以基本上無論是去樂山大佛還是老君山、青城山，但凡與寺廟有關的地方，他都遠遠地觀望，絕不靠近一步。
由此可見，他的求生慾望其實很強烈。
人生很無奈，生死不由人。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非常沉重的無力感，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鮮活的生命一點一點被病魔吞噬，卻又無可奈何。
有一個週末，葉晉中帶著他的父母一起，我們去了青城山的一個度假山莊。聽說夏家那邊也要過去。
我起初有一些猶豫，畢竟這樣的情況是從來沒有過的。我倒是不排斥他們與我父親相處，就怕在長時間的相處當中產生衝突。
葉晉中的車子是七座越野，正好夠載我們兩家人。
小姑媽夏志萍與小姑父葉豪陪同我爸爸媽媽坐在後排，四位老人一路上聊得熱火朝天，老還小似的，差點擺一副麻將。
我坐副駕駛，同葉晉中一路上都很沉默，時不時地跟後面的老人說一兩句話。
陡然間，我聽見我父親問了句：“晉中今年三十七了吧？”
葉晉中連忙應聲：“是的，舅舅。”
“真是不知不覺啊，第一次看到這孩子的時候，他才七歲……”
我小姑媽連忙應道：“對啊，當時青青才一歲。”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媽說，“志萍，你還記得你和葉豪第一次帶著晉中回家那天，發生了啥子事不？”
“啥子事？”
“哎呀，那天啊，青青學會走路了，晉中一下車，就滿臉嫌棄地打量著院子，然後在院子裡發現了趴在席子上的青青。”
“哦哦，對對對，你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當時晉中眼睛一亮，就往青青跑去。青青也蠻好玩的，看見晉中向她跑去，她竟然從席子上爬了起來，笑著搖搖晃晃地向晉中走過去，把我們給嚇得趕緊奔過去護駕，怕青青跌倒。那時候她從來沒有走過路的，我們也怕晉中年紀小，不曉得保護妹妹……”
“但是我們都多慮了，晉中可疼青青了，生怕青青跌倒，跑過去就把青青抱在懷裡。”
“他們兩個那個樣子，就像久別重逢一樣，根本就是自來熟，都不用我們介紹的。”
“小孩子就是好，很快就能玩到一起去。”
兩位老人越說越開心，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我與葉晉中對視一眼，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在我的印象中，這個橋段他們起碼說了十次，每次只要兩家人聚在一起吃飯，他們就會舊事重提，真是叫人無可奈何。
“你啊，從小在家裡就是爸媽和我寵著你，你跟個小霸王似的，無法無天慣了，還好遇到的是葉豪，幾十年如一日地處處讓著你。”
小姑媽聞言不高興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說：“大哥，您說這話我可不高興了，你妹妹我也不差啊，我跟葉豪兩個是彼此包容禮讓，相濡以沫終身，就像您跟我嫂子一樣好不好。”
“好好好，大哥隨便說說，瞧瞧你生好大的氣，那嘴巴都可以吊絲瓜了。”
“哼。”
聽見後面的兄妹兩個鬥起嘴來，我不禁笑著看向葉晉中，低聲說：“哎，他們兄妹倆年紀加起來也一百來歲了，怎麼跟兩個小孩子似的……”
葉晉中瞧了一眼後視鏡，也低聲說：“老還小唄。誰家的父母到了這個年紀，不是跟個小孩子一樣啊？不信你等著看，再過幾年，更難哄。”
我們兩個竊竊私語，後面的老人們見了，又將話題扯到我們頭上來。
尤其我的小姑媽，又用促狹的語氣說：“你們看他們兩兄妹，從小關係就很好，晉中可是一直把青青當作親妹妹一樣疼的。”
小姑父補充說：“對，這事兒我可以證明。晉中對其他女孩子可沒這麼有耐心，冷得很。哎呀，他青春期的時候，有些女孩子追到我們家來了，他連門都不開，就在窗戶邊扔下一句，說什麼‘我不喜歡你，你走吧’……嘖嘖，可把我給愁得啊，生怕這娃兒孤獨終身。”
“哎呀爸，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你就別提了行不行？”
“哈哈哈哈，這個事情我知道，那姑娘手中抱著滿滿一瓶紙鶴，哭得稀里嘩啦，看得我心疼，把人姑娘請到家裡來，可是晉中就是不下樓。”
“對，我記得那是晉中讀高二的時候。我看這小子這麼愣，生怕他以後娶不到媳婦。”
“不是娶到了嗎，還娶了個那麼好看的。”我媽說完這話，大概又想起葉晉中是離了婚的，連忙又說，“晉中是個好孩子，今後肯定還能遇到個更優秀的姑娘。”
葉晉中微笑著說：“謝謝舅媽，我努力。”
我小姑媽大概覺得應該禮尚往來，便說道：“我們家青青也是個好姑娘，但也許太過優秀了，所以總是遇不到值得託付終身的男孩子。姑媽希望你啊早點遇見你的真命天子。只要你們兄妹兩個交代出去，我們幾個老傢伙可就放心了。”
我媽補充道：“唉，這兩個不省心的孩子，可把大人們都愁死了。”
我尷尬地回頭對他們笑了笑，說：“一定一定，不愁不愁。”
說罷，我又回過頭，覺得他們討論的話題實在是個深淵，最好不要參與進去，索性開了音樂，專心致志地盯著前方。
我們的目的地是青城山特別有名的一家民宿，依山而建，靜謐而幽靜。幸運的是，車子可以直接開到目的地，不必走太多路，否則我父親恐怕會受不了。
青城山各種型別的度假酒店有很多，但今日我們選擇的這座山房，卻是以幽靜著稱。它有許多個房間，分別歸類為水房、花房、山房、雲房和觀景房，每個房間都有自己的特色，比如水房位於山腳下，出門就是小溪，到了夏天就是孩子們的樂園，玩玩水槍劃劃小船什麼的，最好不過了。
而花房呢，有很多露臺，坐在露臺上泡杯蓋碗茶，再往外看去，是成片的野生銀杏，一到秋天，入目便是金燦燦一片，煞是好看。
至於雲房，則是因為離溫泉區特別近，走出門去就可以直接泡溫泉。嚴冬臘月裡，雪滿山川，泡在溫泉裡賞個雪什麼的，是件十分愜意的事情。
我最喜歡的還是他們家的山房，打造得非常有特色，尤其是衛生間，完全還原成山洞的樣子，叫人一進去，就有無限遐想。
所以，我住的房間便是這個。
然而最貴的一間房是觀景房。觀景房有一個露臺，站在露臺上，青城幽色盡收眼底，非常美妙。
我為爸爸媽媽定的房間，便是這觀景房。
也許多看一些湖光山色，可以令爸爸心情更為舒暢。
人一旦心情舒暢，什麼病痛不快都可消弭。
房間差不多被我們這個家族的人定了大半，大家鬧哄哄的，在民宿的茶社裡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夏正也來了，帶著他的女朋友，一個斯斯文文的女孩子。連同少女一起的，還有她的父母。看這架勢，這是一門板上釘釘的婚事。
我媽媽看了眼紅，在我耳邊低聲說：“瞧瞧人家夏正的女朋友多好，還有人家的父母，知書達理的，一看就是書香門第。你說夏志琪那個臭脾氣，老天爺怎麼就給她一個那麼好的親家啊？”
她說完，嘆息了一聲。
我還沒有接話，便聽見爸爸在一旁說：“嘆什麼氣呢？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女兒這麼優秀，肯定有更好的人值得她等待。”
我滿懷感激地看著爸爸，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然後端來一杯竹葉青，放在爸爸跟前的桌子上。
我爺爺也來了，大姑父隨時陪伴在他身邊，照顧著他。大姑媽雖然是個嘴上不饒人的厲害角色，可是在面對父母親的時候，也是十分孝順的。
時間差不多已是中午，服務員擺好了桌子，喚大家吃飯。
大姑媽突然提議說；“吃飯前先合個影吧？不然待會兒吃完飯，打牌的打牌，散步的散步，都叫不齊的。”
她的親家母連忙應和：“好啊，那我們就在茶樓這邊吧，光線不錯，爺爺和大哥坐前面的椅子上，我們都站著。”
“可以的可以的，來來來，孩子們幫幫忙。”
我們到大姑媽他們所說的地方還有些距離，我原想扶著爸爸走過去，沒想到爺爺卻走了過來。
老人家雖然已是八十歲的年紀，身子骨卻依然非常硬朗，拖了一把椅子在我父親身邊坐下，對鬧哄哄的那幫人說：“都往這邊過來吧，就在這裡拍。”
聽見長者發了話，大家便又笑嘻嘻地往這邊走過來。
等大家都坐好了，爸爸見只有他和爺爺坐著，覺得不太妥，便衝我招了招手。
我站在第三排，那是夏家第三代待的區域，見狀正要走過去，卻見身旁的葉晉中已先行過去。
爸爸說：“把椅子撤走，我跟志琪、志萍他們都站著。”
葉晉中正要搬走椅子，大姑媽卻阻止說：“大哥，你坐著，不影響的。”
“不行不行。”爸爸連連擺手，然後推開椅子，自覺地站到我母親身邊去，說，“老漢兒都還活起的，我就不能坐著，於禮不合，於禮不合，莫折煞我。”
見他如此固執，眾人便不再勸說了。
我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氣。
這就是川西平原無數個傳統又遵循禮數的家庭之一，他們講究禮數，迂腐又固執，嚴格地遵循著他們認為符合傳統的行為。
當然，他們也重男輕女。
恰恰就是這個時候，山房的攝影師按下了快門。他看完照片，搖了搖頭，又說：“都別動好嗎？大家注意看我這裡啊，表情要輕鬆一點。來，青城山的景色美不美？”
大家齊聲回答：“美！”
這張照片拍得很美，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充滿幸福感。後來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也會因為這張照片裡每個人臉上那種毫不掩飾的幸福而感到憂傷。
那天的午餐吃的是山珍與河鮮，山房的目的是讓人從內到外徹徹底底融入青山綠水之間。
吃罷午飯，爸爸覺得有些疲憊，便要回房間休息。
我將爸爸扶上床躺好，替他開了空調，整理了被褥，便拿了一本柳飛絮的書準備坐在露臺上看。
我剛剛坐下，便有人敲門。
我爸還沒入睡，喚了我一聲：“青青，去開門。”
我連忙放下書，開啟門一看，卻見葉晉中手中拿著臺平板電腦，耳機還掛在耳朵上，站在門口衝我咧嘴笑：“介不介意我到舅舅房間的露臺來看個風景？”
我笑：“熱烈歡迎。”
他走進屋，先是同我爸爸打了招呼，說：“舅舅，您覺得有哪裡不舒服，記得跟我們說，我們就在露臺上。”
爸爸點了點頭，微笑著看他：“露臺上蚊子多，你們也可以在旁邊那個客廳裡聊天看電視，不妨礙的，吵不到我。”
“好的，那您休息，要是有蚊子，我們馬上就進屋裡來。”
我看見爸爸臉上帶著認可的笑容，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葉晉中便將我推向露臺，然後輕輕地合上門。
這個季節的青城山上，那種小到微不足道的蚊蟲特別多，只要是沒有噴花露水或者點個滅蚊器什麼的，很有可能一會兒工夫，腿上就會因為被咬而變得一片狼藉。
我原本還有些擔心，正想著要不要去客廳裡坐會兒，卻見葉晉中從平板電腦下面拿出一瓶花露水，對我說：“把裙子往上撈一些。”
我笑著照辦。他躬著身，仔仔細細地將我的雙腿噴了一遍，連腳趾頭也沒放過，然後又像變戲法似的從手裡變出一塊巧克力，剝開了給我。
“你是叮噹貓嗎？”我哭笑不得，但還是很自然地將他手中的巧克力銜在嘴裡。
他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髮，笑著說：“你小時候就最喜歡吃這個糖，每次我來雅安都要給你帶，你忘了？”
“我沒忘，只不過都這麼多年了，難為你還記得。”
他微微一笑，看著遠山與叢林，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忘過。”
對於他陡然變化的情緒，我有些詫異，但還是接著說：“謝謝你啊，晉中哥哥。”
他笑了笑，示意我看書。
我瞧著他手中的平板電腦，有些好奇，問：“你看什麼呢？”
他晃了晃手中的平板電腦，說：“看看別人家的菜是怎麼做的，學一學。”
就這樣，我看書，他看影片，我們在父親房間外面的露臺上，待了整整一個下午。
等我翻完手中的書，抬頭時卻見葉晉中竟然歪在椅子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開了那麼久的車，他應該是很疲憊的。
我正想著應該喚醒他，叫他去自己房裡睡，還是應該為他驅驅蚊蟲，眼前卻突然出現一把扇子。
我抬頭一看，是爸爸。
“爸，你怎麼還沒睡？”
爸爸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對我招了招手。
我隨他進了屋。
爸爸低聲說：“女兒，晉中是個好孩子，他會一輩子對你好，你也要好好地對他啊。”
我沒有聽明白爸爸的話，不禁皺了皺眉，辯解道：“我當然會對他好，他是我哥哥啊，我很尊敬他，也沒有欺負過他。”
爸爸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他卻不準備再跟我解釋什麼，只說：“去給他噴點花露水，趕趕蚊子什麼的，我瞧他是真的累壞了。”
“哦，好。那你也趕緊再休息一會兒。”
“我不礙事，你不用管我。”
就這樣，我被父親趕到了滿是蚊蟲的露臺上，為葉晉中打扇。
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爸爸隔著玻璃看我們的那個眼神，充滿了欣慰與慈祥，彷彿他擔憂許久的事情終於放下心來，眼中充滿了希望。
這種放下心來的目光，讓我心中直發毛。
敲門聲響了。
這家民宿酒店原本是安了門鈴的，誰會敲門呢？
“誰啊？”
我隔著一道門板，聽見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姐，我是小林。”
夏正的女朋友？
“有事嗎？”
“姐，時間還早，要不要出去散個步，吃個燒烤啊？”
我開啟房門，夏正和小林就站在門口。
夏正的表情一如既往，既看不出多麼迫切，也看不出興致缺缺，他是淡定的。倒是小林，這個“90後”小姑娘滿臉憧憬地看著我，眼裡寫滿了想要親近我這個表姐的念頭。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淡淡地說：“太晚了，我準備休息了，你們去吧。”
失望的表情頓時落在了小林的臉上，她拖著我的手臂，撒嬌說：“哎呀姐，才十點呢，酒店的燒烤夜才剛開始，走嘛走嘛，我們還叫了大老表。”
她所說的“大老表”指的就是葉晉中。
我笑了，說：“那不是正好嗎？有晉中哥哥陪著你們玩。去吧，我就不去了。”
“啊……”小林噘著嘴，一臉委屈，可憐巴巴地瞧了瞧夏正，“老公，你跟姐說一下吧。”
年輕真好啊，一言不合就可以撒嬌，且有地方可以撒嬌。
我說不出來地羨慕。
夏正撓了撓腦袋，衝我說：“走吧姐，去吃點東西，聊會兒。”
見他開了口，我有點推不開，想到他也曾在我父親病重時伸出援手，便覺得應該賣他個面子，於是說：“好吧，你們先下樓去，我拿個包。”
我話音剛落，便聽見小林歡呼：“耶！太好了！你去了大老表肯定會去的。”
我有些疑惑：“什麼意思？”
“哎呀，你多嘴！”夏正敲了敲小林的腦袋，但還是沒有阻止住她把心裡話說出來。
“我們來之前本來打算先去邀請大老表的，但夏正說先來請你。只要你肯去，大老表肯定也會去的。大老表那麼喜歡你，肯定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去的。”
雖然這句話她說得非常自然，但我依然感覺到了話中的深意。可是臉上也不好表露什麼，我便淡淡地笑了笑，說：“因為你有夏正陪在身邊，你們可以互相照顧，大老表肯定是放心的。至於我嘛，我是為了陪你們倆，你們高興就好啊。而且我覺得，大老表開了一天的車其實挺辛苦的，要不咱們就不去打擾他了吧？”
見我這麼說，小林有些手足無措，瞧著夏正徵求意見。
夏正點了點頭：“好的，那我們先下去點些吃的。姐你想吃點什麼？”
“隨便吧，我晚餐吃得飽，消夜也不大想吃什麼。”
“好的。”
兩個年輕人離去，走遠了後小林似乎在跟夏正說：“真的不叫大老表嗎？我覺得大老表肯定很願意參加我們的小聚會。要不我給他發微信說一下吧？”
夏正沒有說話，但是寵溺地揉了揉小林的頭髮。
真美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有他陪伴著，被寵著慣著，幸福得無以言表。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牽起一絲微笑。
我剛準備轉身回屋，就聽見他們語氣中帶著驚詫地打招呼道：“大老表！”
我循聲看去，見葉晉中手中握著一瓶紅酒，面色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小林與夏正，又遙遙地看了看我，終於恢復鎮定地說：“正好遇見你們倆了，我聽說酒店裡弄了個吃燒烤的區域，走吧，咱們一起去。”
“太好了，這麼巧。”小林歡喜雀躍地拍了拍手，如釋重負地轉頭對我說，“姐，你看這麼巧，大老表也要約我們去吃燒烤呢。”
我笑了笑。她如願以償。
青城山的幽奇天下聞名，夏天來這裡避暑是再好不過的，但是晚上居然還有些冷，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幸好我披了條絲巾。
山莊樓下，老闆特別設定了一個啤酒小廣場，十來桌的位置，全部是竹桌竹椅，周遭再搭配精美的燈光，整個小廣場看起來特別有氣氛，甚至吸引了附近酒店的客人。
我們選了一個毗鄰小河的位置，耳畔聽著潺潺的流水聲，倒也愜意。
小林跑去點菜，夏正瞧了瞧，同我們打招呼說：“我去看看她，免得她不知道該拿些什麼。”
葉晉中擺擺手：“去吧去吧。”
我補充：“別拿多了，我們只有四個人。”
夏正咧嘴一笑：“那是你沒有見識到小林子吃燒烤的本領，她一個人就可以抵我們四個人的胃口。”
待兩人走遠，位置上便只剩下葉晉中與我。
他將紅酒開了，替我倒上一杯。
我左右瞧了瞧，笑著低聲說：“這樣不好吧？誰吃燒烤是喝紅酒的？別人會笑我們的。”
葉晉中將酒杯推到我跟前來，不以為意地說：“讓他們笑去唄。誰規定吃燒烤不能喝紅酒的？你的胃不好，不能喝啤酒，只能喝點紅酒和白酒，這是事實吧？”
我點頭，有些訝異道：“你居然記得這個？”
他笑：“既然自己不能喝啤酒，為什麼要因為怕別人笑話而去迎合他們的習慣呢？你的自我呢，小朋友？”
對啊，我的自我呢？
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在意別人的眼光，在意別人會不會因為我的自我而不喜歡我？可是他們的喜歡對我來說又有什麼用呢？我需要依靠他們的喜歡活下去嗎？
曾幾何時，我是多麼自信又堅守自我的一個人啊，認定了正確的事情，就絕對不會被任何人影響。
我嘆了口氣，淡淡地說：“大概是年紀大了，所以會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葉晉中搖了搖頭，看著我的眼神充滿質疑：“這跟年齡沒多少關係，而和經歷的關係比較大。”
我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他接著說：“有些人即便活到七八十歲，依然保持著一顆純粹為自我的心；而有的人雖然只有二三十歲，卻顯得老氣橫秋。知道為什麼嗎？他們在生活的磨礪下，失去了稜角，變成一個為了迎合他人而活的人。你認為那是成熟嗎？”
“那不是嗎？被大家交口稱讚的，總是會說話又懂事、特別懂得處理人際關係的人。情商高的人總是討人喜歡的，就連我也不例外，很喜歡跟善於為他人著想的人做朋友。你就是這樣的人。”
“我？”葉晉中微微一笑，“我從學校出來便投身服務行業，這些年為他人著想就是我的本能反應。但我也是有自我的。”
我不解。
他沉默片刻，突然舉杯對我說：“來，先碰一下，為曾經那個快樂的你。”
我淺酌一口，反駁：“我曾經好像也不怎麼快樂吧……”
“比現在好，現在的你簡直就是頭頂自帶烏雲。”
我忍不住笑了。
他又說：“從前的你蠻好的，很自我，甚至很執拗。”
“那時候年輕，無所顧忌，所以才能所向披靡吧。”
他又舉杯：“那我們就致青春吧。”
“又喝呀？菜都還沒上來呢，再喝不得醉了？”
話雖這麼說，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喝了一口。
小林牽著夏正的手，噘著嘴，同我撒嬌道：“姐，你跟大老表一人佔了一個位置對向而坐，我跟夏正不知道怎麼坐好了。”
我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這兒啊！”
她急得直跺腳，嗔怪地說：“可是我想跟夏正坐在一起啊。”見我依舊無動於衷，她便向葉晉中撒嬌，“大老表，你坐青青姐旁邊去吧。”
葉晉中聞言，連忙起身，拿過自己跟前的酒杯，邊走邊說：“行，大老表成全你們，你們坐我的位置，我跟你們青青姐一起坐。”
我只好往裡面挪了挪。
葉晉中坐下來後，體貼地為我拿了些吃的，放在我跟前的碗裡，還用筷子把烤好的肉剝了下來，然後遞給我一雙筷子，說：“吃吧。”
我雖然已經習慣了他照顧人，但當著夏家人的面，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小林那雙亮閃閃的大眼睛正專心致志地盯著我們。
“好了，謝謝晉中哥哥，我自己來。”
“沒事，我順手。”
小林發出羨慕的聲音，拍了拍夏正的手臂，說：“你快學學人家大老表，你看人家大老表好體貼、好溫柔哦，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青青姐。”
也許她還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哪裡不妥，我卻有些在意，連忙提醒她說：“小林這個說法不正確哈。”
小林很疑惑：“哪裡不正確？”
“你跟夏正的關係與我和晉中哥哥的關係不同，你要讓夏正對你體貼溫柔一些，可以明說，千萬不要拿晉中哥哥跟我來對比噢，讓人誤會可就不好了。”
我儘量將話說得委婉些，臉上帶著微笑，看起來像個善意提醒小姑娘的大姐姐。
沒想到小林愣了愣，突然笑了，說：“幹嗎啊姐，你是單身吧？”
我看著她，沒有搭話。
她又看向葉晉中，說：“大老表也是單身，對吧？”
葉晉中居然微笑著看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小林似乎受到了鼓勵，繼續說：“你們兩個都是單身未婚青年，男的帥女的漂亮，又沒有血緣關係，彼此又都很瞭解對方，為什麼不考慮在一起呢？”
她這麼說完，桌面上的氣氛頓時陷入僵滯。
我一時之間竟然不曉得該如何接話。
夏正也被他女朋友的理直氣壯嚇了一跳，低聲訓斥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喝多了吧。”
小林大概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怒目圓瞪，朝向她的男朋友道：“哼，我哪句話說錯了？”
“你說話怎麼這麼沒頭沒腦沒分寸的？”
“怎麼就沒分寸了？大老表跟青青姐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啊，肥水不流外人田，為啥不自己內部考慮一下呢？”
“你！”
“我怎麼？你這個老夫子，怎麼跟你爺爺你媽媽他們一樣啊，天天守著破規矩，念念叨叨，念念叨叨的，又不是什麼舊社會的名門望族。再說了，我看那些真正的名門望族也不見得有你們家那些陳腐規矩多。我私底下跟你說過很多次，有些沒用的規矩和觀念該扔扔了，都什麼年代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夏正的臉漲得通紅，他大概沒想到女朋友這麼不給他面子，在從小就被他當成競爭對手的我面前，讓他如此丟臉。
我正要說句什麼解圍，卻聽見葉晉中笑嘻嘻地說：“小林說得對，我跟青青確實沒有血緣關係，我要是喜歡她、追求她，誰也沒資格反對，也反對不了。別人怎麼想、怎麼看我，我還真不在乎。但是呢……”說著，他看向我，臉上帶著淺笑，試探性地說，“我要考慮青青的感受，我不希望她被別人誤會，或者被別人傷害。”
我垂下眼瞼，不敢看他，心裡卻感到莫名緊張。
這樣的局面是我從未遇見過的，有些手足無措。
緊接著，我又聽見葉晉中說：“畢竟青青是我最喜歡的妹妹，我當成自己親妹妹來疼的姑娘。小林會有這樣的建議，我表示非常感謝。”
說著，他舉起自己的酒杯湊到小林跟前：“來，丫頭，大老表敬你一杯！謝謝你！”
小林也是個豪爽的姑娘，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我突然對她生出了很多好感，夏家第三代能夠遇到這麼厲害的一個姑娘，也是夏正的福氣。
不過對我大姑媽來說，這樣一個伶牙俐齒的兒媳婦進門，就很難判斷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夏正看了看我和葉晉中，特地端了杯酒，表示歉意地說道：“林倩不懂事，哥和姐莫要見怪，我乾了這杯。”
我正要阻止，他卻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葉晉中舉杯向我示意。
場面上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我只好喝了。
我正愁接下來他們會就這個問題糾纏不休，卻聽見葉晉中問：“小林說說，你跟夏正是怎麼認識的？夏正這小子我知道的，相當桀驁不馴，怎麼就被你調教得這麼乖？”
夏正尷尬：“哥，你別問這個行不？”
“那不行。我總得知道你是如何被人征服的，可感興趣了。”
小林很得意，放下手中的筷子，說：“我跟他啊，兩年前在飛機上認識的。他坐我旁邊的位置，一路上都在找話跟我聊……”
接下來，我們便是聽小林講她與夏正的愛情故事。
我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東西，雖然聽得興致缺缺，卻還是堅持坐在座位上，偶爾給她一個讚許的笑容。
深夜時，大家告別，葉晉中將我送到了房間門口，一如既往地溫和說道：“早點休息。晚上要是蚊蟲太多，記得給前臺打電話，讓他們送滅蚊器過來。”
我哭笑不得：“這家酒店也不便宜的好不好？人家酒店有準備的。”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我躲開了，微微皺眉，頗感尷尬地說：“哥，我都三十好幾了，又不是小孩子。”
他收回手，似乎也有些尷尬，點了點頭：“也是。那我回去了。”
“嗯，明天見。”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存在的那種尷尬感覺是不是因為小林說的那些話，也許是我的心理作用，此刻的我不再那麼隨意地認為葉晉中對我的好是理所應當的，是哥哥對妹妹的關心。我有些不自在，開始避嫌。
我躺在床上，刷了刷朋友圈，看見柳飛絮又在淘氣。
她發了一段話，上面說：英國的戀愛專家Matthew Hussey從男生的角度說——女生要更主動些，如果你只是坐等男人來找你，那你等來的多半是渣男，因為好多正派的男生根本不懂得撩妹。
好像有點道理。我點了一個贊，並且留言說：“對，我現在就不太喜歡主動的男生，因為這種人確實蠻容易成為渣男的。”
本來我無意攻擊別人，但很快這句留言就被李蘇的回覆圈出：“你是在說魏仁嗎？”
魏仁偏偏在此刻也點了一個贊。
緊接著，是葉晉中點贊。
我嘆了口氣，朋友圈真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地方。
（未完待續）
作者：劉采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