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李建樂和妻子楊豔春在海王星旅館門前周恩來浮雕像紀念牌前合影。 受訪者供圖
海王星旅館(攝於2016年6月16日)。 新華社記者 鄭 斌攝
在法國巴黎十三區的戈德弗魯瓦街道上,有一家名為“海王星”的小旅館。旅館門面不大,在幽靜的街道上並不起眼。然而,旅館臨街牆壁上那塊青銅色紀念牌,標記了一位特殊客人在這裡留下的紅色足跡。紀念牌上方鑲著周恩來正面半身浮雕像,下面是鄧小平題寫的“周恩來”燙金字樣,用法語註釋:“周恩來1922年—1924年在法期間曾居住於此。”
這裡是青年周恩來旅法期間生活並開展革命工作的舊址,當時叫作戈德弗魯瓦旅館。2001年,旅法僑胞李建樂、楊豔春夫婦克服種種困難,將這個承載中國歷史重要記憶的旅館買下來。在他們看來,“周總理在巴黎的這處故居,由我們中國人經營保護,更能傳承好紅色精神。”
以下是李建樂的自述。
“買下旅館的過程一波三折”
1984年我來到法國留學,先後獲經濟學碩士、法律碩士和法律博士學位。1988年我進入法國高等對外貿易學院任職,1992年起受聘為該校終身教授。
上世紀90年代後,隨著中國改革開放不斷深化,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來法經商、洽談、學習等,各類交流活動日益頻繁。當時申請簽證需持訂房證明,一些同胞準備時間倉促、語言溝通不暢,訂房很不方便。得知這些情況後,我萌生了經營旅館想法,希望給同胞們提供幫助。
當時,這家旅館並不是最理想的選擇。它規模不大,只有約50個床位,且售價不低。不過,當我和妻子聽說這裡是周恩來總理旅法時的故居時,馬上就下定決心:“就是這家了。”
沒想到,買下旅館的過程一波三折。原業主得知我們的迫切心情後,竟在原價格基礎上漲價10%。我們變賣了兩套房產,幾乎拿出了所有積蓄,還找了朋友借錢,仍然遠未湊到業主要價的數目。
但是,買下這家旅館,我和妻子沒有改變主意。
我出生於1956年,我們這代人對周總理有特殊的感情。1963年,在周總理的倡導和關懷下,新中國首次創辦了7所外國語學校。我曾經就讀的南京外國語學校就是其中之一。我不忍心看著這家留有紅色足跡的旅館落到別人手中,它一定要由我們中國人來經營保護。
由於缺乏經營酒店的經驗,我們向當地銀行遞交的貸款申請被拒。一籌莫展之際,我找到了中國銀行巴黎分行尋求支援。根據中國銀行當時的規定,不允許對海外房地產專案進行貸款。但是,當巴黎分行的負責人得知我們在籌款購買周總理故居時,深受感動,破例向總行打報告說明情況。最終,貸款被特批。
就這樣,我們終於買下了海王星旅館!
“旅法革命先輩的精神代代傳承”
這些年,我們按照當地政府規定的標準,定期對旅館進行裝修維護,但基本格局保持不變。位於旅館一樓的1號房間,就是周總理曾居住的地方。
在民族危亡時刻,周恩來、鄧小平、聶榮臻等老一輩革命家遠赴海外追求革命真理,探索救國道路。周總理當時一邊勤工儉學,一邊創辦進步刊物、開展黨團活動。這間小小陋室,見證了他為革命事業艱苦奮鬥的青春歲月。我曾讀到過聶榮臻的回憶文章:“每當我到恩來那裡,總見他不是在找人談話,就是在伏案奮筆疾書。吃飯常常是幾片面包、一碟蔬菜,有時連蔬菜也沒有,只有麵包就著開水吃。”
我想起了自己當年赴法的情景。1977年,我進入北京對外貿易學院(現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學習,畢業後留校工作,後來又獲得留法機會。乘著改革開放的春風,我才有出國學習的機會,這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和旅法先輩們相比,我們生活和學習的條件已經很好了,是黨和祖國培養了我們,我們沒有理由不努力拼搏!
那時,中國留學生在海外學習法律大多選擇英美法系,學習大陸法系的人才奇缺。在母校老師的鼓勵下,我在法國拿到經濟學碩士學位後轉考法律,主攻大陸法系。跨專業學習十分辛苦,我一直咬牙堅持,最終贏得了法國導師的認可。那時,我們這批旅法中國留學生都很拼,大家在各自學校和專業都名列前茅。
如今,周總理當年居住的房間經過裝修改造,成為一個約10平方米的標準雙人間,不少客人慕名前來居住。走廊上,懸掛著旅法革命先輩們的老照片,靜靜講述著那段難忘的歷史。一些駐法中資機構、企業曾來這裡舉行黨建活動,重溫共產黨人的初心使命。歷經歲月洗禮,旅法革命先輩的精神代代傳承。
“讓更多人瞭解那段光輝歲月”
說起旅館臨街牆壁上的紀念牌,還有一段佳話。
這塊紀念牌是由法國政府出資建造的。紀念牌上面的周總理浮雕像,由法國著名雕塑家貝爾蒙多創作。一般來說,側面浮雕像更具表現力,也是大多數雕塑家經常採用的表現手法。當年,中國駐法大使館提供給貝爾蒙多的卻是一張周總理的正面肖像照片,可這恰好符合了貝爾蒙多的創作想法。他說:“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夠重現周恩來的生命和魅力,力求讓更多目光聚集到他的臉龐上。”他繪製了十多幅周總理的素描,並製作了多個浮雕模型,最終創作出了這座周恩來正面半身浮雕像。
1979年,中法迎來建交15週年。周恩來浮雕像紀念牌在兩國政府官員的共同見證下掛牌,成為中法友誼的象徵,也體現了法國人民對中國老一輩領導人的尊重。
這些年,來旅館參訪的中國遊客、中國政府及企事業單位人士、當地華僑華人等絡繹不絕。一些法國導遊也會帶旅遊團前來,周總理的生平故事和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受到更多外國民眾的關注。
今年5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求是》雜誌上發表重要文章——《用好紅色資源,傳承好紅色基因,把紅色江山世世代代傳下去》。我在海外也關注到這篇文章。我一直在思考,如何保護好海外紅色資源?如何向海外民眾,尤其是年輕一代講好中國共產黨和中國革命的故事?
這些年,我透過國內媒體和朋友,蒐集了一些老照片,補充旅館陳列;我們也曾專程到江蘇省淮安市的周恩來總理紀念館進行交流,並長期保持溝通合作;我們還接待了一些研究中國留法史的學者,請他們提供建議……在這個過程中,有收穫,也有不少問題和挑戰。作為經營者,個人力量畢竟有限。今後,我希望能得到更多來自祖國的支援,也希望年輕人能接過接力棒,幫助我們守護好這座有著革命先輩紅色傳奇的旅館,讓更多人瞭解那段光輝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