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穆的葬禮上,一口方正的棺材立在場地中央。棺材邊上圍滿了鮮花,柯玉芝靜靜地躺在裡面。
李光耀顫顫巍巍地將手指放在唇邊,又輕輕撫摸柯玉芝的臉龐。
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正在和妻子做最後的吻別。
回想與柯玉芝的戀愛時光,那場景歷歷在目,彷彿就是昨天發生的事。
那時的李光耀是萊佛士學院的一名普通學子,他的成績非常優異,可總有一個女生牢牢壓他一頭。
那個女生名叫柯玉芝,面頰帶肉,笑起來像太陽一樣活力四射。這個女生看著淳樸可愛,身上卻有種落落大方的氣質。
李光耀有些不服又有些好奇,怎麼自己怎麼考都考不過她呢?
可惜這個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李光耀就畢業了。趁著通貨膨脹的東風,他和校友楊玉麟做起了膠水生意。
有一次,李光耀騎著腳踏車去找楊玉麟,卻看見一個女子坐在走廊上讀書,身影十分熟悉。
聽見聲響,女子慢悠悠地抬起頭。李光耀驚呆了,這不就是那個永遠跑在他前頭的柯玉芝嗎!他這輩子也不會忘掉她的臉!
柯玉芝衝他和善地笑了笑,她記得這個如同小尾巴一樣只能拿第二的男孩子。非常認真,也非常可愛。
經楊玉麟介紹,柯玉芝是他的妻妹,她跟著楊玉麟幫忙做膠水生意。一來二去,李光耀便和柯玉芝慢慢熟悉起來。
在相處的過程中,李光耀發現,柯玉芝不僅聰慧,而且十分努力。
可能命中註定,柯玉芝是李光耀的剋星。不知為何,看著她的側臉,李光耀的心總是怦怦直跳。
在李光耀21歲生日那天,他邀請楊玉麟夫婦和柯玉芝去一家餐廳吃飯。用餐結束後,李光耀騎著腳踏車載柯玉芝回家。
徐徐的晚風拂過兩人的面龐,氣氛溫馨而浪漫,就連昏黃的路燈也像一個紅娘。柯玉芝輕輕摟住李光耀的腰,一個悄悄紅了耳朵,一個悄悄紅了臉龐。
這段愛戀就像在平靜的生活裡放了一場熊熊燃燒的火,兇猛又熱烈。
平穩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柯玉芝的父母知曉這段戀情後,非常反對。他們認為李光耀只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配不上優秀的玉芝。
為了進一步提升自己,李光耀決定去英國留學。可這樣一來,兩人剛剛升溫的感情勢必會受到影響。
李光耀不捨,卻也不甘做一個平庸的人。他問柯玉芝:“你願意等我嗎?”
李光耀甚至有點不敢聽到答案。
柯玉芝反問他:“你知道我大你兩歲半嗎?”
李光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從他的動作,他的眼神中,柯玉芝看到了一種堅定和深愛。
柯玉芝當然不會後退。她自信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壓在李光耀上頭的。李光耀不可能再找到像她一樣合他心意的人了。
他們是為了彼此而努力,是為了彼此而奮鬥。
在互相承諾後,李光耀坐上了遠航的輪船。在寬闊的甲板上,李光耀揮手向柯玉芝道別,風吹乾了他們臉上不捨的淚水。
普通人走到這一步,也許就是盡頭了。一句輕飄飄的承諾,時間一長就忘記了。
可李光耀和柯玉芝是非常堅定的人,他們並沒有放棄努力。
第二年,柯玉芝透過努力的學習,獲得了獎學金。趁此機會,她申請到英國留學。在李光耀的介紹下,柯玉芝成功獲得一個學位。
在大洋彼岸,年輕的情侶再次成為校友。這場短暫的離別並沒有減淡他們的感情,反而讓他們更珍惜來之不易的愛情生活。
於是,1947年12月,柯玉芝和李光耀瞞著家人,雷厲風行地在國外秘密註冊結婚了。儘管那時李光耀還一窮二白,但柯玉芝從未曾嫌棄什麼。
兩人最終能修成正果,很大得益於柯玉芝的堅持、不放棄。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並且有驚人的毅力去達成目標。
對於柯玉芝,李光耀是非常感動的。明明可以在家裡過富裕的生活,卻選擇追隨著他來到英國。他暗暗發誓一定要給妻子更好的生活。
優質的愛情可以使人共同進步。他們是志同道合的人,有著“1+1大於2”的效果。
後來兩人都獲得了劍橋大學法律系“雙重第一榮譽學位”。學成歸來後,在1950年9月30日,李光耀馬上給柯玉芝補了一個盛大的婚禮。
一是不願委屈柯玉芝,二是想昭告所有親朋好友,柯玉芝已經是李光耀的妻子了。
沒有哪個女人不渴望一個鄭重的婚禮。柯玉芝也是。儘管她並沒有要求過,可李光耀卻能體貼地照顧到她的感受。
柯玉芝明白,李光耀從來都是把她放在心上的。
婚後,李光耀打算留在新加坡大展拳腳,兩人便在律師館裡當起助理律師。律師館生意源源不斷,兩個人也不缺錢花。
有一次,李光耀作為律師代表“新加坡罷工的郵差”與政府談判,那時還在休產假的柯玉芝夜以繼日地替他修改宣告。
結果大獲成功,李光耀聲名大噪。
後來,李光耀又走上政治的道路。對於丈夫的決定,柯玉芝總是大力支援的。這也給了李光耀莫大的力量。
李光耀創立“人民行動黨”時,柯玉芝還協助李光耀草擬了人民行動黨的黨章。
1959年6月,35歲的李光耀成為了世界上最年輕的總理。而那時,他的每一篇演講稿都有柯玉芝的參與。李光耀的生活已經和柯玉芝完全融合到一起。
有一次在記者會上,脾氣火爆的李光耀批判西方記者是廢物,場面一度變得非常僵持。這時,柯玉芝便站出來解圍,幽默地打趣一句,而後將事情輕輕帶過。
李光耀的成功離不開柯玉芝,柯玉芝將“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這個角色扮演得爐火純青。
在婚後的幾十年裡,李光耀從來沒有和別的女人傳過緋聞。兩個人甚至都沒有吵過架。
男主外,女主內。他們將生活劃分得明明白白。李光耀常常用知己形容柯玉芝。
想擁有一段和諧的婚姻,歸根究底還是得兩人的靈魂共通。李光耀和柯玉芝有著相同的學歷,也有著共同的目標。因此溝通起來,非常輕鬆。
若說李光耀是一堆乾柴,柯玉芝就是滾燙的油。有了柯玉芝,李光耀可以燃燒得更加兇猛。他們就像為彼此而生。
李光耀曾送柯玉芝一條項鍊,上面刻著“賢妻良母、內賢外德”。這句話表達了李光耀對柯玉芝深深地敬佩和感謝。
沒有人能像柯玉芝那樣,做一個完美愛人的同時,將家庭事務處理得清清楚楚,又在事業上幫助李光耀進步。
李光耀對妻子的崇拜,持續了幾十年。
在日常生活裡,李光耀和柯玉芝也是和諧而同步的。兩人常常在黃昏的花園裡散步,心血來潮時,便一起去泳池裡游泳。
柯玉芝喜歡將花種植在泳池附近,這樣兩人在游泳時,便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李光耀認為柯玉芝的這種小心思非常可愛。這樣的生活是很浪漫且富有情調的。
拋去工作和事業,李光耀和柯玉芝依舊很合得來。兩人就像鑰匙與鑰匙孔,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李光耀甚至不敢想,如果沒有這個鑰匙孔,他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隨著年齡的增長,年過八旬的柯玉芝,生命遭到了第一次威脅。柯玉芝陪李光耀出訪英國時,突然中風了。
這讓李光耀非常慌張,他突然意識到,死神已經開始試圖將妻子從他身邊奪走了。
焦急的李光耀動用一切關係救治柯玉芝,甚至將回程的飛機改造成了一個“小醫院”。經過長時間的搶救,柯玉芝終於安全返回新加坡。
柯玉芝睜眼時,熱淚盈眶的李光耀陪伴在她的身邊。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說:“我不能沒有你。”
柯玉芝鼻子一酸,她也捨不得離開李光耀啊。仔細想想,離開李光耀這件事,甚至比死亡更恐怖。
第一次中風後,柯玉芝失去了左邊的視野。這對柯玉芝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首先,柯玉芝的閱讀能力大大地減弱了。可她很樂觀,從不和李光耀抱怨,只是用一把尺子來幫助自己閱讀。
不管是面對普通的保安、護士,還是李光耀,柯玉芝永遠笑得很開心。
這些病痛對柯玉芝來說,好像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李光耀卻在意得不得了。
吃飯時,柯玉芝看不到左邊的飯菜。李光耀便坐在她的左手邊,給柯玉芝夾菜。
李光耀還會記住複雜的服藥時間,督促柯玉芝吃藥。傍晚時,又陪柯玉芝去泳池裡游泳,使她保持健康。
僅僅六十年,又怎麼能足夠呢?他很貪心,還想和玉芝生活更久。
天不如人願,2008年,柯玉芝再一次中風。這一次,病痛像狂風般席捲,再不給柯玉芝一絲退路。
柯玉芝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說話變得很小聲,即使笑起來也能看得出來非常虛弱。
李光耀無比心疼,他低下頭,輕吻柯玉芝的面頰。柯玉芝害怕將肺炎傳染給李光耀,便讓李光耀離她遠一些。
李光耀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沒關係的,我的身體很好。難道連親你的權利都要被剝奪嗎?”
這句話又將柯玉芝逗得哈哈大笑。
在接下來的時間,柯玉芝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她的身體機能一直在下降,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醫生和李光耀說,她大概只能再支撐幾個星期了。
柯玉芝大概也猜到了。雖然她表現地仍然樂觀開朗,可心裡還是有一些不捨和酸澀。
她的一生溫暖而有意義,且活到這個歲數再離開,其實也還是圓滿的。
但她就是捨不得,這是一種無關理智的情感。
一向熱情開朗的柯玉芝,突然很嚴肅地和李光耀說:“吩咐孩子們,把我們的骨灰放在一起,就像生前那樣。”
她是那樣的不捨,可是她從未說出口。她從來都是將最好、最熱情的那一面奉獻給李光耀。
時間給這段感情增添了很大的重量。兩人相伴了人生中四分之三的時間,他們就像一個整體一樣,早已無法分離。
因為愛得太深了,離開帶來的痛苦也翻倍地增加。
慢慢地,柯玉芝變得不能走動,不能說話。
在柯玉芝患病期間,李光耀一直親手照顧她。每天給柯玉芝餵飯、喂藥,結束後抹去她嘴角的油漬。李光耀從不嫌麻煩。
到了晚上,李光耀會和柯玉芝聊天。儘管得不到回覆,但李光耀還是要和她碎碎念。他知道,她聽得見。
李光耀還去健身,這對一個老人來說是很困難的事。而李光耀這麼做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讓85歲的自己,再多幾分餵飯的力氣。
晴朗的下午,李光耀總會坐在柯玉芝的床邊,給她念她最愛的詩歌。柯玉芝不能動彈,可腦子還是清醒的。每次李光耀和她說話,或者給她唸詩,她都會非常開心。
日復一日地躺在病床上,不能與他人溝通交流,無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柯玉芝卻不覺得煩悶。
因為有一個人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從六十年前,直到現在,直到她離去的那一天。
李光耀將頭附到柯玉芝耳邊,對她承諾:“我會盡量陪伴你,能多久就多久。”
柯玉芝不能做出反應,可心卻像泡在糖水裡一般。
幸福總是要到頭的。2010年,柯玉芝還是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儘管李光耀對此早已有心理準備,可到了這一天,他還是感到非常悲痛。
在柯玉芝的葬禮上,李光耀讓人播放她最愛的巴哈樂曲。
柯玉芝躺在沉重的棺材中,邊上佈滿了鮮花。李光耀顫顫巍巍地倚在棺材邊,看著妻子熟悉的面龐。
她不再笑臉洋溢地面對他,不再絮絮叨叨地和他講話。她靜靜地躺在那裡,長久的睡過去了。
李光耀難以抑制心中的悲痛。
心愛的芝,明明已經和你生活了幾十年,為什麼還覺得不夠呢?沒有了你,接下來的生活又要怎麼過呢?
失去妻子的巨大悲傷深深地淹沒了李光耀。陪伴了他幾十年的人就此離去,他非常非常不捨。
李光耀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放到自己的嘴邊,又輕輕地撫上柯玉芝的臉龐。他在和自己的愛人做最後的吻別。
可一次不夠。李光耀捨不得離開。
李光耀伸出手,再次和柯玉芝吻別。這一次,他釋放了自己所有的愛意和思念。
這一幕場景,任誰看了都會心碎。這樣真摯的情感,任誰看了都會被打動。
李光耀收斂起悲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悼詞,給妻子的人生畫上句號。
“沒有她,我會是個不同的人。我應該從她有意義的89年生命中得到安慰。但在這最後告別的時刻,我的心是充滿悲傷的……”
正因有了柯玉芝的陪伴,他的人生變得圓滿。
他並不帥氣,柯玉芝也算不得美麗。可正是這樣普通的愛情,最打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