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字中證道。——唐淚
演技判定通常有四個誤區。
首先,用自己的喜好去定義演技高低。
他們一般是這樣,“我喜歡內斂你就用力過猛,我鐘意外放你就毫無力度”。
其次,將演員的基本功當作終極評判標準。
對一個成熟的演員來說,表演“自然無痕”只是基本功,但很多人的著眼點都是去比較誰更自然,如果這樣判斷演技高低,那其實無非就是“一直都在一年級”,而有些人還在“幼稚園”。
再次則是混淆了常規表演和創造性表演這兩種狀態。
比如角色常規的坐臥行走和一顰一笑,像個警察、小偷或者農民,這是融合了自然度的基本表現,並沒有什麼可稱道之處,而融合劇情下的複雜情緒傳導與張力表演,才是真正見證演員功力的地方,它並不是劇本上的寥寥幾筆,而是鮮活而豐富、躍然銀幕的表達。
另外還有人將喜劇表演視作劃分演技能力高低的標尺,也並不正確。
因為型別片永遠不應該作為廣義的標準。
而基於以上誤區,很多人就認為,演技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如果釐清誤區,演技判斷就有章可循。
香港演員大致可分為四個層級。
分別對應的是準影帝級、影帝級、專業級和頂尖級。
其含義如下。
準影帝級包括大多數中生代及部分資深演員,因歷練不足或天賦不佳,表演手段略顯單一,塑造角色通常雷同,部分演員甚至有表演不流暢的問題,但遇到好的導演和劇本,再加上發揮較好,可以拿影帝獎。
影帝級則包括大多數資深演員,但它並非演技評判的最高標準。門檻其實就是表演“自然無痕”,換句話說,只要基本功打磨足夠,都有機會問鼎影帝獎,但他們不一定會有更強的發揮,有時候拿獎視對手和人際關係而定。
專業級演員能力更進一層,他們的表現穩定,未必會有極寬的戲路,但不會在對手戲中落入下風,也幾乎可與任何演員配戲,不過通常缺乏異常驚豔的創造力和表演案例。
頂尖級陣營則類同“著作等身”的學者宗師,他們有多部經典作品可供剖析,表演上有多個驚豔案例,能力堪稱深不可測。
而這所有的層級劃分,都應以作品的列舉和表演的剖析為依據。
其他任何印象流、個人好惡的判定都不能做準。
本文僅針對不同層級演員略作闡述。
權當一場拋磚引玉。
準影帝級。
以吳彥祖、鄭伊健和金城武為例。
這三個人很有代表性。
吳彥祖是曾經的美少年,資源也頗為豐沛,表現敬業專注。
但配戲較多,而主挑大樑的作品不多見且很難驚豔,職業生涯最好的表現或是在成龍的《新警察故事》裡,也憑“關祖”角色奪得了第41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
從《特警新人類》、《紫雨風暴》到《野獸之瞳》、《三岔口》和《門徒》,也包括後來的《槍王之王》、《竊聽風雲》,吳彥祖並不是沒有資源,但始終沒有能夠蛻變為足夠量級的實力派演員或者商業偶像,演技表現也一直在中段徘徊。
鄭伊健和金城武則非常相似。
表演自然、較為準確,屬於偶像陣營裡的較高水準,但幾乎沒有任何的成長與變化,職業生涯的前後區別,只在於外表從青澀到成熟。
從作品看,比如鄭伊健的《新英雄本色》、《男兒當入樽》、《古惑仔》和《百分百感覺》,後期的《雙雄》《第一誡》,金城武的《重慶森林》、《如果·愛》也包括很多人推崇的《不夜城》。
他們都是按型別對應演法,要麼乾脆利落、要麼靦腆害羞,從表情到肢體,不管是憤怒還是內斂,全數如出一轍,若論手段,金城武比鄭伊健還要更顯單一。
吳彥祖距離破繭,始終差一步,鄭伊健與金城武的演技,則似乎在時光中凝固不動。
入戲深度與共情能力略弱。
影帝級的演員很多。
以任達華、廖啟智和林雪為例。
很多人將影帝獎視作至高榮譽,但正如統一考卷一般都會照顧絕大多數考生一樣,影帝獎的門檻其實並不是想象中那麼高。
只要演員的表演達到流暢自然,其實就已經有了資格,剩下的就是入圍者之間的最強問題,而因為評選規則或者人際問題,歷年來也會出現有遺珠和賽果不公的情況。
比如例舉的三人,他們表演的自然流暢度都極高,一個內斂無華、另一個配戲百搭,還有一個本我突出,他們也都是導演喜歡用的演員,放哪裡都很合適。
代表作品方面任達華選《跟蹤》、《文雀》及《歲月神偷》,廖啟智選《C+偵探》和《證人》,林雪則是《槍火》和《PTU》,若對比來講,林雪相對要挑導演一些,他尤其適合在杜琪峰手底下,沒有任達華和廖啟智的適應力強。
雖然任達華只拿了一次影帝獎,廖啟智只有一個男配獎,而林雪根本沒有獎,但他們的演技能力都一定屬於影帝級中的天花板,其他的影帝級演員,則需要以人氣和偶像氣質加成方可匹敵。
入戲深度一般情況下足夠,但共情能力及表達能力有不足。
專業級的演員開始稀少,他們與影帝級的區別,在於有更驚豔的爆發。
以吳鎮宇、張家輝和劉青雲為例。
這三個人相似而又不同,劉青雲起點最高,吳鎮宇起點較高,而張家輝則經過了多年曆練。
但實際的演技表現是,張家輝的入戲深度和表演張力最強,吳鎮宇次之,劉青雲最末,這或許已經顛覆了很多人的印象。
劉青雲堪稱香港影壇最特殊的一個演員,
你把他放在一場亂斗的《一個字頭的誕生》裡沒有問題,把他放在雙雄對峙的《暗花》裡也沒有問題,或者是年代變局型別的《危城》和《大魔術師》裡也沒有問題,他永遠是就算不贏也絕不會輸的一個演員,在《危城》裡是砥柱中流,在《大魔術師》中甚至蓋過了梁朝偉。
但他戲路其實是受限的,譬如駕馭不了雅痞風格的《真心英雄》,他的耍帥嬉皮僵硬而故作,無論是蘭花指、擠眼還是走路的刻意晃動,都令人齣戲而戲味全無,與內地合作的一部電影更顯出表演手段的單一。
吳鎮宇其實上限很高,有《無間道2》這樣的超上限作品和表現,但他在《古惑仔》之後就迅速走向偏執和神經質型別模式,角色開始出現雷同感。
張家輝的風格代表則是《證人》和《掃毒》,這兩部影片也很能概括他的“鬥狠”式風格,但自《證人》一飛沖天之後,他就開始不斷重複戲路,直至全然固化。
他們的區別也很明顯,有個很簡單的辦法驗證,提起他們的名字,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你或許會記起吳鎮宇在《無間道2》裡的淵深難測,也會記起張家輝在《證人》裡的暴虐到底,而劉青雲就或許並沒有一場特別突出的戲份令你記憶,因為他的表演全數是以不變應變,從第一部電影,到迄今為止的《拆彈專家2》,都從來未變。
而穩定,從來就不是能令觀眾記憶深刻的表現。
劉青雲其實與任達華幾乎是同一種類型的演員,但相對而言,他比任達華更穩一些,而且更受到導演和影評人的喜愛,故而或可視作更技高一籌。
而張家輝和吳鎮宇雖然有令人驚豔的創作案例,但作品厚度略弱。
所以三人同列此級。
頂尖級演員亦只列三人。
雙梁一郭。
如果真要定義演技高低,應該從演員的表演創造力角度去看。
比如梁家輝在《寒戰》中的角色創作,或者周潤發在《英雄本色》中的形態,以及郭富城在《無雙》中的驚豔、梁朝偉在《無間道》裡的爆發、吳鎮宇在《無間道2》中的精準利落,這種表現就可以理解為表演的高階層次。
對於演員而言,這種層次的表演越多,光芒愈盛。
而如果遍尋其職業生涯都找不出這種層級的作品和表演,其實就說明他只是平庸之輩。
慣例以作品說話,每個人單列五部電影。
梁家輝選《情人》、《新龍門客棧》、《棋王》、《黑金》和《寒戰》,最強的作品和表演皆是《寒戰》,《新龍門客棧》末席。
梁朝偉則選《春光乍洩》、《暗花》、《花樣年華》、《無間道》和《色戒》,其中《無間道》和《色戒》可並列最強,而若論驚豔度《無間道》可居首,其餘四部次之。
郭富城挑《父子》、《最愛》、《百年浮城》和《無雙》、《道士下山》,最強表現是《最愛》和《無雙》,其餘三部並列。
從上述作品,懂得電影又全數看過的人,應該就知道三人的區別在哪裡。
梁朝偉在《無間道》以一個眼神橫壓全場,郭富城在《最愛》以情緒張力撥動脈搏、在《無雙》中有一氣呵成的起承轉合,而梁家輝在《寒戰》以一段壓場又驚豔的表演做了教科書級示範。
所以就三人而言,論及表演穩、狠、準和戲路寬度層面,目前梁家輝要勝出,但論及表演的驚豔,梁朝偉和郭富城則要上前一步。
而放眼整個香港影壇,論及作品的厚度和質量,或無第四人出他們三人之右。
梁朝偉近十年來表現不佳,此前見過《獵狐行動》的預告片,頗有水土不服之感,近期開拍的《無名》未知質量將如何。梁家輝暫未有新作,郭富城則五部作品待映,《風再起時》可觀察他與梁朝偉的勝負手,目前一部純港片正在拍攝中。
作品厚度和獎項榮譽梁朝偉第一,資歷和穩定性梁家輝第一,而趨勢則郭富城毫無疑問最強。
故綜合而論,或可謂並駕齊驅。
演技是一個令人著迷的話題。
但需要撥開主觀、偏見和矇昧的迷霧,方可見到真正的風景。
若有不同意見,儘可提名。
但切記作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