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嘉祐年間,京兆府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周保坤遇到了煩心事。
此人早年間做生意起家,積攢下了鉅額財富,人們稱他為周員外。
周員外善事做了許多,自己卻並不如意,因為他沒有兒子。
起始時也並不著急,可是在夫人產下一女後,再沒有懷上身孕。夫人愧疚,勸他再行納妾,好為周家留下香火。奈何周保坤不為所動,並沒有按照夫人的意思納妾。
故,周保坤膝下只有一女。
眼看生子無望,周保坤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女兒身上。
此女名喚周妙菱,字雯萱。要知道,那時候的女孩兒多隻有一個乳名,表字就更沒有了。但周員外不僅請人給女兒取了正式名字,還取了表字,內心重視,可見一斑。
周妙菱年方十八,自小識字讀書,此時尚未婚配。這在那時候是大齡,而周保坤煩惱的也正是此事。實際上,周妙菱此時尚未婚配,主要原因就在周保坤身上,他在女兒小時候給訂過一門親事。這些年,他一直在尋找對方。
周保坤煩惱,周妙菱同樣煩惱,因為她壓根兒就不承認這門親事。
雖然不明著說,但周妙菱內心很是苦悶。過了寒食節後天氣晴朗,她決定和婢女媛兒出去踏青,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本以為是一場尋常的散心,卻邂逅了一樁陰差陽錯的姻緣。
Ⅰ:大街上妙菱救人,堤壩下書生解圍
周妙菱苦惱在什麼地方呢?
她自小被父親重視,讓她讀書識字。長大後的周妙菱也知道自己小時候被父親訂了門親事,對方乃越州一戶姓李的人家,是父親以前做生意時的朋友。
當年父親因為經營不善賠了不少銀子,是李家幫他度過的難關,並且助他重新把生意經營了起來。
感激之下,周保坤許下諾言,假如以後自己有女兒,就要女兒嫁給李家兒子,假如自己以後有了兒子,就讓兒子娶了李家女兒。反正得成為親家。
李家明白他的感激,也同意了下來,等於是兩家互相許的諾言。
京兆府距離越州遙遠,回到京兆府的周保坤果然產下一女,且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初時他和李家有書信往來,只知道李家有了一個兒子,周保坤更加重視之前的諾言,認為女兒早晚會是李家的媳婦。
不料書信突然斷掉,周保坤派人去越州打聽,李家竟然失火,一把火燒死了李家家主,同時也燒掉了李家的產業。
李家唯一的兒子去向不明,找不到人了。
雖然找不到人,但周保坤一直沒有放棄,也沒有將女兒許配別人,他在等和尋找李家那個丟失的兒子。因為這個諾言,周妙菱已經十八歲了尚未婚配。
周妙菱不能認可這樣的婚事,她根本沒有見過李家那個孩子,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樣子,更不知道對方人品如何,假如是個粗暴莽夫,自己豈不是要一世難過?
她讀書識字,自然嚮往才子佳人的美好,對於這種自小訂親的事持反對態度。
所幸的是,李家那個孩子找不到了,她這些年一直害怕這個孩子出現,因為父親是什麼人她太清楚了,只要李家孩子出現,父親會馬上把她嫁給人家,他最重諾言。
一直生活在惴惴不安和患得患失中,周妙菱能快樂起來嗎?
坐在馬車上,隔簾望著人來人往的行人,她卻半點也提不起來精神,倒是媛兒興奮異常。
馬車突然停下,周妙菱一看,原來是馬車前面道路堵塞,有一個小花子臥在正當街上,一個惡漢正在踢打。
可憐的小化子年齡尚小,抱著腦袋哭喊,半點也不敢反抗。
惡漢邊踢邊罵:“你狗爪子一樣的手,也敢抓本少爺衣服?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媛兒打問了一下,原來這小化子在路上抓了這名惡漢的衣服,求他施捨一點錢財。不料惡漢惱怒起來,對小化子連打帶罵,惡毒至極。
周妙菱看孩子實在可憐,只能出言阻攔。
“公子何必對一個孩子如此惡毒?他不過是摸了公子衣服一下,公子衣服值多少錢?我幫他出了,公子不要再打罵了。”
惡漢看不清車上的她,不過也被鬧了個大紅臉,聽聲音是個妙齡女子,被人家這樣說,惡漢感覺有些羞惱,遂收起腳揚長而去。
小化子嗚嗚哭泣著站起,向一條小巷走去。
周妙菱看他可憐,就下車和媛兒後面跟著。
小化子進入一處破敗的院子,裡面有個老者一直咳嗽,應該是得病了。
周妙菱喊出小化子,交給他一些錢財,讓他趕緊抓藥不要遲疑。小化子感激萬分,衝著她離去的背影直磕頭,嘴裡喊著謝過姐姐。
周妙菱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狀態,父親幫助過很多人,她也幫助過很多人,可是誰能幫自己呢?
這般想著,她和媛兒上了堤壩,青草已經露頭,陽光也暖,讓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邊上有不少人正在踏青,一些孩童則在放紙鳶,歡聲笑語不斷。
媛兒知道小姐天天心情不好,就拉著她下了堤壩,坐在青草坡地上,讓她看別人玩耍,自己則去一邊買點吃食來,最好能買上一個紙鳶,讓小姐放著玩。
媛兒走開,只剩下周妙菱一人,她看著天上的紙鳶,莫名又開始傷感。紙鳶看著能隨風而飛,實際上還是掌握在下面孩童的手裡,被一根線拉著,被拉著的紙鳶,又能飛到哪裡去?
唉!
輕輕嘆了口氣,她站起欲尋找媛兒,不料剛站起來,一個人冷不丁站在了她身邊,嚇了她一跳。
抬頭一看,這是個書生。此書生劍眉星目,俊朗非常,但此時卻在解下他自己的衣服。周妙菱卻柳眉輕蹙,此人長相甚好,卻為什麼突然站至自己身邊還解衣服,晴天白日,朗朗乾坤,難不成他是個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書生看她表情,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聲說道:“小姐莫要驚慌,此衣用來給小姐解圍。”
周妙菱聽得不解,但眼見書生已經將衣服脫下並且想要圍在她身上,她開始憤怒,剛要說話,媛兒回來了。媛兒可沒有周妙菱那般的好脾氣,對著書生就欲開罵。
書生指了指周妙菱後背過身去,媛兒一打量,小聲驚叫,趴在周妙凌耳朵邊上說了幾句。
周妙菱頓時面紅耳赤,羞惱不已。
原來她月信突至,怪不得這書生說是為她解圍,如此被別人看見,只怕會羞死人。
媛兒接過書生衣服,圍在周妙菱身上,扶著她趕緊上去,騾車在堤壩之上,待上了車,媛兒讓車伕趕緊回府。
騾車前行,周妙菱這才想起書生衣服尚在車上,轉頭一看,書生也正望向此處,雖然在車上,她還是趕緊低下了頭。
這是一次非常尷尬的邂逅,可竟讓周妙菱有了奇妙的感覺。媛兒最是瞭解她,一看她的樣子就說道:“回去洗了這衣裳,咱們就來此處尋他還衣。”
周妙菱俏臉含羞,卻並沒有反對。
她絕想不到,家裡正有個晴天霹靂等著她呢。
Ⅱ:周府中潑皮認親,惠濟寺媛兒定計
一路回到家中,周妙菱進入閨房換衣,卻聽到一陣陣嘈雜的聲音,不用她詢問,媛兒自去檢視。服侍小姐這些年,她清楚知道小姐在想什麼,兩人平日裡感情也非常好。
媛兒去了一陣後臉色陰沉回來,似乎頗為慌亂。
“究竟怎麼了?”
媛兒這才說了實話,前面來人認親,是個年輕人。他說他叫李謙,字得益,老家是越州的,家中父母皆已過世,此番前來認親,因為十幾年前,兩家訂有親事。
媛兒的話宛如一個晴天霹靂砸在周妙菱頭上,她剛在外面邂逅了一個書生,心中尚在回憶,雖然尷尬,卻也有趣。可沒料到自己一直擔心的事這就來了。
“此人怎麼樣?”
聽了周妙菱的發問,媛兒搖頭說道:“輕浮放浪,依媛兒看,倒像個潑皮無賴!”
周妙菱一下坐在了榻上,如此男子,怎麼能嫁?
可是,再一想父親重諾言的勁頭,她的心如同被人剜了一下,因為她明白,爹不想做個違背誓言之人。
“如何是好?”
周妙菱急得團團轉,連問如何是好,媛兒又怎麼知道如何是好?
周妙菱六神無主時,媛兒小聲說:“小姐可以過去偷看一下,萬一是媛兒看錯了呢?”
周妙菱一聽有理,就帶著媛兒偷偷出去,趴在外面觀察。
周保坤和一年輕男子坐在屋中,周保坤面帶笑容,恨不能拉住這男子的手。
“賢侄啊,這些年你到哪裡去了?讓我找得好苦!”
聽了周保坤的話,年輕人嘿嘿一笑:“一直在外流浪,好不容易到了京兆府,想到還有一樁姻緣,就尋伯父來了。”
這人如此輕浮?外面的周妙菱看得心驚肉跳,自己要跟這麼個人過一生?
“賢侄可曾讀過書?”
年輕人一聽就搖頭:“沒有,沒有讀過,流浪之人,怎麼讀書。”
外面的周妙菱玉手緊握,這簡直就是個市井無賴。
“伯父,不知道想讓何時成婚?趕早不趕晚,今明兩天準備一下,後天就把好事成了吧?”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外面的周妙菱憤怒想要進去,卻被媛兒一把拉住,硬拖著她回到閨房,她又氣又急,不覺流下淚來。
“小姐你不能進去,你若進去鬧事,置老爺於何地?這件事得從長計議。”
聽了媛兒的話,周妙菱又哭了:“從長計議?你沒聽那個潑皮說要趕緊成婚?爹這麼多年一直都在尋找,多半會答應,孃親……”
她話沒說完,突然出門而去,她要找孃親去,她要把這門婚事給退了,自己不能嫁給這個人。
周夫人原是恬靜溫柔之人,況且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疼愛非常。女兒什麼心思,當孃的能不知道嗎?可是,自己家老爺是什麼人,她更是清楚,要讓他退掉這樁十幾年前許下的娃娃親,除非出了塌天大禍。否則,誰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周夫人能有什麼辦法?只好不住安慰女兒。
周妙菱眼看孃親也是如此態度,她更加絕望:“孃親可曾見到那李謙?不折不扣的潑皮,爹這是想把女兒逼死嗎?”
周夫人也流下淚來:“菱兒所想,娘何嘗不知?奈何你爹爹一生最重承諾,他當年許過這樣的事,如今人家來找,他若不算,豈不讓人家說他嫌貧愛富?他斷然不會同意退親。”
周妙菱感覺天都要塌了,一想到那個潑皮的樣子她就心驚,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在孃親處並沒有得到安慰,周妙菱決定要親自跟父親談,不過卻被媛兒勸住。
她要如此去跟父親說,只能惹怒父親,又豈能勸說成功?況且她一個女兒,能就嫁人這種事直接跟父親說嗎?
可是,不說怎麼辦?
病急亂投醫,媛兒想出個主意,惠濟寺求求,萬一老爺能回心轉意呢?
周妙菱完全沒有心情,可是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和媛兒一同前去。
媛兒要為周妙菱求姻緣籤,解釋是苦盡甘來。
這解釋讓周妙菱勃然大怒,媛兒卻拉著她說道:“莫非這李謙成婚後就會好起來?到那時候小姐豈不就是苦盡甘來?”
媛兒並不明白,周妙菱根本不想嫁給這個李謙,還什麼成婚後,那就要了她的命了。
兩人正在說話,卻看到一邊有個人面熟,仔細一看,這不是堤壩下那個書生嗎?
周妙菱愕然看著他,媛兒剛要打招呼,卻被周妙菱阻止。
書生離開,周妙菱和媛兒跟了過去。
到了寺外一處角落,一堆衣物上躺著個婦人,書生喊著娘,在一邊逗她開心。
周妙菱眼中出現了淚水,這書生至孝,婦人顯然是重病在身,看書生的樣子,只怕也是沒錢給婦人看病。
想到這裡,她走上前去。書生一看到她,趕緊行禮,人家書生以為她是來還衣服的呢,只是想不明白,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在此處?
周妙菱不是來還衣服的,她回家後就被成親的事搞得心亂如麻,衣服還沒洗呢。
她看了看地上的婦人,轉頭看媛兒,媛兒明白,趕緊掏錢。別說書生為周妙菱解過圍,就算是沒有,周妙菱也看不得這樣的事,她見到可憐人就要給錢,多年來一直如此。
書生卻堅決不受,周妙菱正色道:“公子所想,妙菱明白,不想受人錢財,是讀書人本色。只是伯母病重,你卻無錢醫治,難不成要眼睜睜看著伯母病下去?”
聽了她的話,書生愣了一下,最後終於接下了錢,聲稱日後必還。
周妙菱給人錢財,又何曾想過別人能還?當下讓書生趕緊帶母親去求醫。書生千恩萬謝而去,周妙菱又恢復了愁苦之色,和媛兒一起回家。
媛兒小聲說:“如果小姐成親者是這書生該多好!”
她其實看出周妙菱對書生有意,這才這麼說。但這卻更加勾起了周妙菱的愁苦傷心,一雙美目中升起霧水,幾欲滴落。
“不如讓我直接跟老爺說明,要不然老爺只怕已經準備你和李謙的婚事了!”
聽了媛兒的話,周妙菱點了下頭,再不說可就晚了。
兩人回到家中,媛兒去見周保坤,周妙菱無法放心,在外面偷聽。
媛兒吞吞吐吐,說了一通李謙的不是,這人一看就是個市井潑皮,老爺將小姐嫁於此人,豈不是把小姐推入火坑?雖然老爺當年發過誓言,可時過境遷,這李謙為人不堪,老爺又何必苦苦為難小姐?
按照媛兒和周妙菱所想,她這麼一說,定然為惹來勃然大怒,然後就是痛責媛兒。
可讓兩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周保坤卻深深嘆了口氣說:“媛兒所說甚是,只是當年我有過諾言,菱兒尚未婚配,惠濟寺那個書生莫不是被菱兒看中了?”
媛兒一聽有門兒,趕緊點頭,外面的周妙菱也是緊張非常。
見媛兒點頭,周保坤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周某就做一次不守信之人。你和菱兒休要再出門,我會派人通知書生,讓他準備,趕緊把他和媛兒的婚事辦了,也就不用再嫁給李謙了。”
媛兒震驚得無以復加,外面的周妙菱更是吃驚非常,原以為會是疾風驟雨,沒想到卻是春風拂面,原來爹也看出那個李謙是個潑皮,這下好了。
她趕緊進入室內,對著爹痛哭,並且說讓爹做主。
周保坤讓她們兩個且去休息,這幾天不要出門,他自有安排。
兩人歡天喜地回了閨房,周妙菱十幾年都沒有如此開心過,爹竟然答應了,這真是出了她的預料。
只是,那書生也不知道會不會答應?想來應該會答應吧?
她又開始患得患失,而媛兒則歡喜雀躍,書生有什麼不答應的?他只怕上趕著呢。
兩人都不知道,她們正掉入一個圈套,而這個圈套是周保坤為女兒精心設計和準備的。
Ⅲ:出嫁日花子攔路,真相出妙菱完婚
周保坤這幾天特別忙,媛兒看他外出頻繁,認為他是去找書生。而且他已經開始讓家裡準備婚事,說明書生已經答應。
這下就好了!
周妙菱每天又歡喜又擔心,書生窮困,他如何能準備婚事?
按照周保坤所說,窮困是沒有關係的,他為書生購買了一處院落,他不能讓女兒嫁給一個房子都沒有的人。到了成婚當天,他們來接,而周妙菱從此處被接到新購買的院子中成婚。
婚後想要回家住也是可以,反正家裡並沒有別的孩子。
如此甚好,這是最好的,周妙菱也沒有想過要離開父母,只要婚事成了,以後住在家裡也是可以的,書生就當是個上門女婿,以後想讀書考功名都由著他,不能埋沒了他。
一晃就到了大婚的日子,但媛兒卻突然不見了。周妙菱尋找未果,孃親說媛兒病倒,不適合出現在成婚這樣的場合,所以就不出現了。
周妙菱大失所望,自己如此重要的日子,怎麼能少得了媛兒?她還要陪嫁過去呢,豈能不出現?
可是吉時不能耽擱,她也無可奈何,想著先嫁了,等後面再讓媛兒過去。
午後,新郎前來迎親,周妙菱被大紅蓋頭蒙起,被人扶著出門,羞得頭也不敢抬,羞答答上轎。想起讓她愁苦了十幾年的事,卻被父親抬手間解決,她感覺自己太幸福了,在轎中幾欲笑出聲來。
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周家嫁女,周員外心善,大家都來看熱鬧,少不了喜物相贈。
正在此時,花轎突然停下,並且傳來訓斥聲。
周妙菱不解,蓋頭她不敢自己掀開,可是不掀蓋頭又看不到外面是怎麼了,只能靠著耳朵聽。
迎親的人在訓斥,原來前面路上橫躺了一個小化子。
大喜之日,碰上小化子,大家都感覺晦氣,只想趕緊趕走他。
可是小化子橫躺在路上就不讓開,周妙菱也漸漸不耐時,卻聽外面的小化子叫喊:“姐姐,迎親者不是你丈夫!”
周妙菱大吃一驚,她聽出這聲音是以前自己給過錢的小化子,他為什麼攔在路上這麼說?想到這裡,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她一把扯下了蓋頭,向外面一看,騎在馬上的新郎根本不是書生,卻是李謙那個潑皮。
她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頓時明白自己上了父親的當。
父親一生重諾守信,這次又豈會輕易改變?自己和媛兒去惠濟寺,定然被父親派人跟蹤,自己不想嫁給李謙,父親也非常清楚。
所以,父親就設了一計,他假裝讓自己嫁給書生,其實是讓自己嫁給李謙。
怪不得媛兒沒出現,只等自己嫁過去,一拜堂,自己還能怎麼辦?父親這是硬要把自己嫁給李謙啊!
想到這裡,她一把扯開轎簾鑽出,她不嫁了,她要逃跑。
可是她怎麼能逃得了,剛出轎,就被父親派的人按住,父親也出現在了人群中,對著她怒目而視,意思很明顯,不要鬧事,不要讓他周保坤丟臉。
周妙菱此時什麼也顧不上了,奮力掙扎,她堅決不嫁給這個李謙。
看熱鬧的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大家正在不解時,突然傳出媛兒的叫喊。
媛兒哪裡去了?她被周保坤捆綁起來丟在一間空屋子裡,她不能出現,因為她出現就會看到迎親者不是書生,她會告訴周妙菱。
而媛兒被捆綁,馬上就明白這是老爺設的一計,她把繩子咬斷,跑惠濟寺叫來了不明所以然的書生,她知道小姐不願意嫁給李謙,如若老爺讓小姐硬嫁過去,小姐怕是會尋短見。
所以,她也不顧一切了,老爺丟臉就該丟臉,她要破壞這件事。
“老爺不是要把小姐嫁給此書生嗎?怎麼變了人?”
聽了媛兒的話,而且是當著這麼多人喊出來,周保坤火冒三丈,正要發火時,媛兒拉著的書生卻愣住了。他對著騎在馬上的新郎行了一禮:“張兄怎麼在這裡成婚?不是要回老家嗎?”
張兄?
眾人愣住了,他不是李謙嗎?怎麼被叫張兄?
書生竟然認識新郎?這也出了周妙菱和周保坤的意料。特別是周保坤,他清楚聽到了書生的話,張兄?什麼張兄?他轉臉看騎在馬上的李謙,李謙卻轉頭不跟他對視。
周保坤心向下沉,難道這個傢伙是冒充的?但如果是冒充的,又如何知道自己十幾年前跟李家訂過的親事?
“張兄你是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書生又問了一句,馬上的李謙卻跳下馬欲跑。周保坤在這裡名聲極好,圍觀的人雖然看熱鬧,但一看他的女婿要跑,他們一起上手就抓住了此人。
周保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新郎想要逃跑,這說明書生沒有撒謊,他不是李謙,而是一個姓張的人。
書生不明白新郎為什麼要逃走,也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抓他,小聲說道:“張兄怎麼裝不認識李謙?”
周保坤和媛兒聽了個真切,媛兒下巴差點掉地上:“你說你叫什麼?”
書生趕緊行禮,說自己叫李謙。
周妙菱也驚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書生才是李謙,他和母親在外面流浪多少年,母親告訴他在京兆府有門親事,但李謙卻並不以為意,以前家裡富裕,十幾年前一把火燒了家,現在他們窮困潦倒,又怎麼能去攀親?
母親卻不同意,逼著他來京兆府,他只好帶著母親前來,在路上結識了一個叫張二牛的人,就把這件事當笑話跟張二牛說了。
到了京兆府後,母親突然病倒,他一直照料母親,並沒有去周家。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去了解這件事,他也不準備去認親,只待母親病好,就騙母親說去過了,但人家反悔不認,然後帶母親離開。
聽了他的話,周保坤驚呆了,周妙菱驚呆了,媛兒也驚呆了。
事情到此,已經全部明瞭,這個張二牛聽了李謙的話,他生起了冒充的心,因為周保坤一直沒有見過李謙,所以讓這個潑皮差點成功。
周保坤又悔又惱,自己差點把女兒嫁給個潑皮騙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當下,他詢問書生一些問題,都是過去李家的事,書生一一回答,這已經證明了他就是李謙,周保坤還不放心,又讓人把書生母親請來,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李家嫂子。
周保坤當下就流出了淚,跺著腳埋怨:“嫂子既來了京兆府,還有病在身,為什麼不去周家?為什麼?”
婦人也流出淚來,周保坤重承諾,讓她感動不已。
媛兒此時在他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周保坤一拍眉頭,婚事已經開始,那就不要停,李謙上馬,接著迎娶。
這不折不扣的奇事一件,結婚到半截,新郎換了人,大家驚奇萬分。可李謙卻稀裡糊塗,不過他不反對,他認出新娘就是自己在堤壩上幫過的女子,也同時是在惠濟寺給過自己錢的女子,如此女子,他有什麼反對的?
周妙菱更不會反對,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雖然過程驚險,結果卻是好的。
大家皆大歡喜,婚事順利進行,周妙菱和李謙大婚得成。三年之後,李謙高中,幸福美滿。
這樁因為諾言而產生的婚事,在陰差陽錯之下,終究以歡喜收場。周保坤得佳婿、周妙菱得佳郎、李謙得賢妻,人間團圓,不過如此!
各位,您說這是不是奇事一件?
周保坤重諾言,甚至不惜讓女兒嫁給一個完全不喜歡的人,因為他在十幾年前受過李家的恩,並且也許過諾言。這是一個男人的承諾,雖然有時候會辦壞事,可他的這種品質是值得稱道的。
周妙菱是個不折不扣的勇敢女子,她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想要尋找一個相愛的人,這在現在聽來相當自然,但在過去,這是不折不扣的膽大包天。
也正是她的膽大包天,終於沒讓自己嫁給一個潑皮,同時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媛兒身為一個婢女,一心為了小姐,是真正的好姐妹,其結果也是好的。
小化子受過周妙菱的恩,他應該是無意中聽到了周保坤和假李謙的預謀,所以攔在路上提醒了周妙菱。這是周妙菱種下的善因,如果她沒有幫過小化子,小化子也不會出來阻攔。
李謙為人孝順,要不然也不會帶著母親來京兆府,但他卻有些迂腐,不過這種迂腐,也可以理解成書生的意氣,一個男人的志氣。他覺得自己窮困,這樣去認親,等於是貪圖人家錢財,所以鬧出了這麼一出喜劇。
這裡面就張二牛這個潑皮可恨,所幸他並沒有成功,最終還會受到懲罰,也算是罪有應得。
故,對於美好的事,還是要勇敢去追求,萬一成功了呢?您說是不是?
(本文由黑嫂原創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