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宋太宗年間,兩浙路蘇州府柳灣村有個漁夫,姓柳名富貴。當初父母給他起這個名字,本意是希望今後孩子有個富貴的前程,不過柳家世代捕魚為生,家境一般,孩子的富貴前程自然無從談起,只是從小跟著父母學習打漁罷了。
“成大事之人,必有其過人之處。”柳富貴雖然還沒有成大事,卻有著超過常人的本領,那就是射魚。柳富貴外出捕魚的時候經常帶著一張弓和幾根箭,專門射大魚。他用的箭也叫魚鏢,和普通的箭不同的是,魚鏢的箭頭上有倒刺,尾部有一根長繩。
射中魚之後,倒刺鉤住魚肉,柳富貴便可以用繩子把大魚拉回來,當然這個過程中也需要“遛魚”,防止大魚的力氣太大掙脫繩子。據說,柳富貴的這個本領,是跟他們家大伯學的。大伯一生孤獨,卻有著過人的射魚本領。
柳富貴經常去照看大伯,大伯看他老實可靠,便傾囊相授,把一生的射魚本領都教給了柳富貴。臨去世前,柳富貴答應要給大伯送葬,大伯又拿出一根特殊的魚鏢送給柳富貴,並且說:“孩子,這根魚鏢並不是普通的魚鏢,而是用上好的寒冰鐵所打造,上面還畫著一些符號。我是偶然間在一處深水潭潛泳的時候發現的,現在交給你。平時不要用,除非遇到特殊的魚才可以用。”
柳富貴沒有食言,好生安葬了大伯。有了這個本領,柳富貴基本上吃喝不愁。頭天晚上射好魚,第二天一早送到鎮上的飯館,拿魚換錢。柳富貴原本想攢幾年錢,娶房媳婦,可不巧的是,過了幾年,父母不幸染病去世,柳富貴把積蓄都拿出來安葬了父母。
此後,柳富貴“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生活雖然清苦,倒也逍遙自在,有時候晚上射完魚,他就直接睡在船艙裡。這天晚上,柳富貴射中幾條大魚,心裡十分高興,拿起隨身帶的酒葫蘆,還有幾條魚乾,在船上自酌自飲。
柳富貴的酒量並不是太大,喝了半壺酒便昏昏欲睡了。朦朦朧朧中,他感覺飄來一陣香風。柳富貴伸頭一望,看到一位白衣老者站在水面上,鬚髮皆白,仙風道骨,只不過眼神之中看起來有些憂鬱。柳富貴一看就知道老者不是凡人,於是拱手抱拳,說:“老人家,有何貴幹?”
老者同樣伸手抱拳,說道:“深夜造訪,頗為唐突,但性命攸關,不得不冒昧前來相求。”柳富貴請老者進船艙說話,老者並不客氣,抬腳就進了船艙。柳富貴對老者說:“老人家,不知道貴客駕臨,我沒有準備酒碗,就這一個酒葫蘆。如果您要是不嫌棄,我們可以共用這一個酒葫蘆。”
老者謝過柳富貴,接過酒葫蘆,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把酒葫蘆還給柳富貴,這才開口說道:“小兄弟,感謝你的酒,不過,我還有一件大事請求小兄弟幫忙。”柳富貴豪爽地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老人家請講,只要我柳富貴能做到,一定幫忙!”
老者說:“我是這片水域的老龍王,在這裡居住了五百年,一直平安無事。可是最近,下游有個年輕的小青龍,仗著年輕力壯,要搶佔我的水域。我和他鬥了三天,不分勝負,不過拳怕少壯,這廝比我年輕,我明顯感覺氣力不足。”
柳富貴氣憤地說:“這廝實在可惡,欺負老人,算什麼英雄!老人家,我該怎麼幫你?”老者說:“明天三更時分,我們約好在這片水域再戰最後一個回合。我知道小兄弟有一根特殊的魚鏢,懇請小兄弟明天助我一臂之力,用魚鏢射中小青龍。”
柳富貴先是奇怪地問:“老人家,您是怎麼知道我有寒冰鐵的魚鏢?”老者微微笑道:“我是這片水域的龍王,您經常在這裡打魚射魚,我從暗處看到你的箭袋裡隱隱發光,就知道你有寶貝。當然,你打漁射魚沒有超過限度,我們自然也能和平相處。”
柳富貴表示感謝,隨後又問明天如何分辨二人。老者說:“明天我們相約化身大魚,我化身大白魚,他化身大青魚,會浮出水面戰鬥。我將他引到那邊的草叢附近,你躲在草叢裡,找準時機,用寒冰鐵的魚鏢射中他的腹部,他定然喪命。”柳富貴點頭答應,老者拱手行禮,再次感謝,隨後飄然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忽然一陣涼風飄過來,柳富貴打了一個冷戰,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夢。但是這個夢太真實了,而且更奇怪的是,柳富貴酒葫蘆裡的酒竟然少了許多,難道剛才的夢是真的?他忙掏出弓箭射大魚,卻想起來老者約定的是明天,心想不管真假,到時候先過來再說。
次日傍晚,柳富貴吃飽飯,把漁船藏到了夢中老者指定的草叢裡,然後趴在船上,掏出弓箭和魚鏢,沒有點燈,一直靜靜地盯著江面。三更時分,江面上颳起一陣怪風,水面上到處都是魚腥味。忽然,從水底竄出兩條兩丈多長的大魚,月光下,柳富貴看得很清楚,前面是一條大白魚,後面是一條大青魚,緊緊追趕前面的大白魚。
柳富貴當即張弓搭箭,瞄準大青魚的魚腹,一箭射出去。魚鏢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直直地射入大青魚的腹部。大青魚疼得竄上半空,又重重地落下,激起大片的水花,殷紅的血跡在水面上迅速擴散開來。
大青魚就這樣被除掉了,柳富貴卻不敢上前取回自己的魚鏢,而是躲回了船艙。直到五更時分,柳富貴才眯了一會,朦朦朧朧中,夢見白衣老者過來找他,對他說:“小兄弟,為了我,你把寒冰鐵魚鏢都丟了,很感謝您。為了報答您,明天傍晚,你把船停到北岸,從東往西數第九棵大柳樹旁。三更時分,您再去開回您的船。”
柳富貴醒來一看,外面已經矇矇亮了,遠處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他爬出船艙,發現水面上很平靜,大青魚的屍體也消失了,寒冰鐵製成的魚鏢自然也消失不見了。柳富貴感覺很可惜,下船後回家吃了點早飯,躺在床上歇了一天。
到了傍晚,柳富貴想起來關於白衣老者的夢,心想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把船開到了指定的大柳樹下,隨後躲在遠處觀看。不一會兒,那艘船竟然自己動了起來,像是有人在船底推著船走一樣,而且速度很快,片刻便消失在茫茫的水面上了。
柳富貴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他一直著急不安地等待著三更時分的到來,因為這艘船幾乎是他最值錢的家當,是自己吃飯的傢伙。好不容易到了三更時分,月光下,柳富貴看到遠處有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原來是自己的船。
船上依然沒有人,可是行駛速度卻很快,轉眼到了大柳樹下,停止不動了。柳富貴等了一會兒,這才小心翼翼地上了船,卻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原來,船上滿是寶貝,有黃金白銀,有珍珠瑪瑙。柳富貴心想:“乖乖,都說龍王宮裡不缺寶貝,果然如此!這些寶貝,我好幾輩子都花不完啊!”
柳富貴分了好幾趟才把寶貝全部都運回家中。從此,柳富貴成了當地的富戶,過起了富貴人的生活。他先是修建了豪宅,裡面亭臺樓閣,雕樑畫棟,又購買了名貴傢俱,歡歡喜喜地搬進了新家。隨後,他又花大價錢購買了小妾玉兒,並且僱傭了許多僕人。當然,柳富貴還購買了許多良田。
至於婚姻大事,柳富貴倒是不著急了,想著先玩幾年再說。在古代,先納妾再娶妻也是可以的,因為娶妻事大,需要慎重考慮。不僅如此,柳富貴還經常往縣衙跑,送去不少貴重禮品,結交知縣和縣衙的人。
有句古語叫“無功受祿,反受其殃”,雖然柳富貴是因為幫助老龍王才有了這麼多財寶,可是他有錢之後卻變了,或者說,他實際上承擔不了那麼多財。原先那個樸實無華、懂得感恩的柳富貴一去不復返,卻成了貪婪狡詐的守財奴,耀武揚威,囂張跋扈。
柳富貴曾經是窮苦孩子,可是他對於同樣窮苦出身的僕人從來不手軟,動輒打罵他們,逞主人的威風。有一次,小妾玉兒陪著柳富貴在花園散步,有個叫阿文的僕人看到主人過來,忙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卻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玉兒。柳富貴發現了,心中十分惱火,認為阿文對玉兒不敬,衝著阿文就是一腳,把阿文踹倒在地上。
等回了房間,柳富貴還不解恨,想著阿文長得比較帥氣,懷疑他會和玉兒有關係,於是讓人把阿文綁到柴房,自己拿著鞭子,一邊抽打一邊罵。阿文一直在辯解和求饒,可柳富貴根本不管這些,一直打到自己累了,這才罷手,而阿文已經奄奄一息了。
柳富貴扔下鞭子,氣哼哼地回屋,摟著玉兒睡覺。沒想到,他剛躺下一會兒,管家神色匆匆地在門外喊話,說有急事要找老爺。柳富貴不耐煩地起身出門,問管家出了什麼事。管家對他說:“老爺,大事不好了,阿文去世了!”
柳富貴臉上變色,心裡也有些害怕,不過隨後便鎮定下來。他吩咐管家:“阿文是在外和別人打架,被人毆打成重傷回來的。趁著天黑,你揹著他到外面,扔到樹林子裡埋了吧!”此時的柳富貴,早就沒有了當初的善良。
管家不敢不從,一直等到四更時分,外面萬籟俱寂,他才揹著阿文的屍體,往村外的樹林子裡跑去。當經過村裡光棍漢柳小二的門口時,發現遠處有個人影。他怕被人撞見,急忙把阿文的屍體扔到了柳小二門口的一棵大樹後,隨即慌慌張張地跑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柳小二推開房門,發現門前的大樹下坐著一個人,走向前去推了一下,這個人順勢歪倒在一旁。柳小二這才發現是個屍體,嚇得大叫起來,幾位鄰居聽到聲音後過來圍觀。人群中有認識的,說:“這不是柳員外家的僕人阿文嗎?咱們趕緊報官吧!”
柳小二趕緊跑過去找里正,里正過來一看,看見是阿文,和柳小二說:“這的確是阿文,看樣子是被人毆打身亡,然後把屍體拋棄在你家門口,這與你沒有關係。不過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想要完全撇清關係,還得我說話,你小子心裡要有數。”
柳小二當然明白,里正這是想要好處費呢,可是自己窮光棍一個,養活自己都有困難,哪有錢送給里正?嘴裡答應著,心裡卻不服氣。當天里正就去了縣衙,知縣帶著仵作去驗屍,得知是柳富貴家的僕人阿文,心裡知道這件事並不一般,於是把柳小二、里正、柳富貴、柳富貴的管家和幾個僕人都相關人員都帶到了縣裡審問。
其實,早在眾人發現阿文的時候,柳富貴已經得到了訊息。他把管家叫過來,責問管家是怎麼回事,管家只好把昨晚看到人影、擔心被人發現的事情說了。柳富貴罵了管家幾句:“廢物!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我要你何用!”管家急忙賠不是,問柳富貴現在該怎麼辦。
柳富貴在屋裡來回踱步,忽然迴轉身來,對管家說:“阿文行為不端,偷竊主家財物,管家發現後實行家法,並將其趕出家門,不料阿文身體瘦弱,在走到柳小二門口時嚥了氣。我再暗中向知縣送些好處,保管這件事平安過去。”
管家知道柳富貴的能量,於是點頭同意,並且把昨天經歷過這件事的幾個僕人叫過來,威逼利誘,統一口徑。另外,柳富貴還派了兩撥人,一撥人把五百兩銀票送到了知縣那裡,另一撥人則把五十兩銀子送到了阿文的家中。
所以在公堂之上,管家按照柳富貴的吩咐,把這件事情說得頭頭是道,滴水不漏。再後來,阿文的家人也趕了過來,抱著阿文的屍體痛哭一場後,向知縣說:“大人,事情已經發生了,阿文偷竊主家財物,有錯在先,況且阿文身體的確太差。我們情願認罪,領回阿文的屍體安葬。”
柳富貴表現出同情的樣子,對阿文的家人說:“阿文畢竟在我家幹了挺長時間了,雖然有錯,不過管家也有過錯。為了彌補管家的過錯,我願意拿出十兩銀子安葬阿文。”說罷,當場拿出十兩銀子遞過去。阿文的家人事先得了五十兩銀子,如今又得了十兩,對於家境貧困的阿文家來說,這些銀子夠他們花一輩子了,於是不再說話。
知縣心領神會,當場判管家無罪,阿文家人領回阿文的屍體安葬。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柳富貴和管家平安回家。為了息口,柳富貴也給里正和柳小二各送去了幾兩銀子。里正欣然笑納,他沒有從柳小二那裡得到錢,卻從柳富貴那裡得了錢,心裡也算是平衡了。
不過,柳小二卻沒有收這個錢。他雖然是個光棍漢,家裡也沒有錢,心底卻是個善良正直的人。柳富貴知道,不屑地哼了一聲。他看不起柳小二,知道柳小二掀不起什麼風浪,也就不再去管他。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以後,村裡人看清了柳富貴的為人,唯恐避之不及。柳灣村除了少部分人打漁,大部分人還是種地為生,有不少人寧肯多走路,去別的村租種地,也不敢再租種柳富貴的田。在宋朝前期,許多村民都有自耕地,這些自己有田的村民,當然更不會去種柳富貴的地。村民不來種自己的地,柳富貴就無法收取地租,他在家想了兩天後,又想出一條毒計。
柳富貴出高價僱人,要去後山上割毒草。後山山勢陡峭,很難攀登,而且山上只有這種毒性很強的毒草,平時極少有人敢去那裡。村裡人不知道柳富貴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都不願意去。柳富貴又提高了價碼,還是沒有人願意幫他。
不過,這難不倒柳富貴,他找了幾個外鄉人,忙活了兩天,才把後山上所有的毒草都割了下來。轉眼又是春天,村民們像往年一樣播下種子,期待著秋天的收穫。按照往常來說,一段時間以後,地裡就該長出禾苗來了。可是村民們發現,他們的地裡啥也沒長。扒開土地後,發現種子根本就沒有發芽。
反觀柳富貴的地裡,禾苗綠油油的一片,心中十分疑惑。村裡的光棍漢柳小二心想,肯定是柳富貴搗的鬼,他和幾個年長的村民在地裡轉了一整天,終於發現問題所在。他們在地裡找到了幾片殘留的毒草的葉子。
柳小二以前生過毒瘡,郎中讓他用後山的毒草煮水清洗傷口,以毒攻毒,竟然治好了他的病。這種毒草的葉子非常特殊,因此柳小二對這種毒草很熟悉。至此,村民們明白柳富貴的險惡用心,他用毒草熬水,在冬天趁著天黑人少,讓僕人灑到村民的田地裡,讓村民的田裡長不出莊稼來。
想到這裡,村民們眼冒怒火,在柳小二的帶領下,一幫人來到縣衙,狀告柳富貴,縣衙讓他們回去,說知縣這兩天就去河灣村。兩天後,知縣終於來了,不過這兩天的時間裡,柳富貴和知縣暗中可沒少來往,談成了合適的價碼。因此,知縣過來只是走走過場。
知縣來到之後,看過村民的地,聽了村民的話,忽然間反問了一句:“你們都說這地是柳富貴用毒草熬的水灑過,可有人親眼看見他往這些地裡灑水呀?”村民們面面相覷,都說沒有看見。知縣發火了:“胡鬧!沒有人證,你們讓本官如何定罪呀?”
柳小二氣憤地說:“如果不是柳富貴,那他為什麼僱人把後山的毒草全都割了呢?”這時,一同跟過來的柳富貴的管家搭話了:“大人,我家老爺知道這種毒草可以入藥,因此割回去賣給各個藥鋪了。我們是勤勞致富,可沒有做壞事呀。”
知縣對柳小二他們說:“你們聽見了,沒有證據,我們可不能隨便冤枉人。如果再這樣,下次我可要治你們誣告之罪!”管家又湊過來說道:“大人,我們家老爺心善,看鄉親們沒有地種,我們老爺願意讓村民們租種他的地,幫助村民渡過目前的難關。”知縣點頭同意,轉身坐轎回去了,留下憤怒卻無可奈何的村民們。
此時,別村的田地都已經租出去了,村民們沒有辦法,為了不餓肚子,只好花更高的價錢來租種柳富貴的田地。柳富貴更加得意洋洋,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他算了算租地的錢和給知縣的錢,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吃虧,還賺了許多。
村裡有個老漢柳順,家裡實在沒有錢租種土地,又不能幹等著,只好去求柳富貴:“劉員外,能不能先讓我種地,等到秋收之後,我再用收好的糧食抵償租金?”柳富貴陰陽怪氣地說:“善財難捨啊,要是你們都這樣,我拿什麼養活我這一大家子人呢?”
此時,管家湊過來,在柳富貴旁邊耳語幾句。柳富貴臉上帶笑,轉身對柳順說道:“不過,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商量。聽說你家有個女兒叫香菊,我現在家裡正好缺個丫鬟,你可以考慮讓她來我家當丫鬟,抵償租金。你放心,香菊在我這裡,吃不了虧的。”
柳順想了想,沒有別的辦法,為了生存,只好咬牙同意了。兩天後,柳順把香菊送了過來,柳富貴則給他田地租種。聽到這個訊息後,柳小二氣得火冒三丈,為啥?因為柳小二從小就喜歡香菊,只是他一直拿不出彩禮錢,這才耽誤了。
原本,柳小二想這個秋收後再去城裡繼續打幾份短工,掙點錢回來下聘禮,可是沒想到香菊竟然去了柳富貴家當丫鬟。柳富貴是什麼人?這不是羊入虎口嗎?柳順這個當父親的糊塗啊!可是冷靜下來想一想,柳小二發現自己的確幫不上忙,只好唉聲嘆氣,時刻關注著香菊在柳富貴家裡的訊息。
自從香菊進了柳富貴家,柳小二就一直沒有睡過安穩覺,天天提心吊膽,可讓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其實,柳富貴聽管家說香菊長得漂亮可愛,這才讓香菊過來當丫鬟,其實是別有用心。果然,香菊過來沒幾天,柳富貴便經常動手動腳。
為了不讓父親擔心,香菊一直沒有敢和父親說。有一天,柳富貴故意把別人都支出去,屋裡只剩下他和香菊,柳富貴直接撲了過去,香菊拼命抵抗。柳富貴脾氣暴躁,順手抄過一塊玉石飾品砸到香菊的腦袋上,香菊當場身亡,香消玉殞。
柳富貴心裡驚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平靜下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了,於是叫來管家,把香菊放在桌子旁邊,在桌角抹上血跡,又在香菊鞋子旁邊倒了一點水,叮囑管家:“香菊在屋子裡打掃衛生,踩上了水,腳下一滑,不慎撞到桌角,當場命亡。”
管家心領神會,帶著銀票,跑出去找知縣報官。柳順得知女兒的死訊後,急忙趕過來,哭天搶地。柳小二正在地裡幹活,收到訊息後,立馬扔下鋤頭就往柳富貴家裡跑,卻被柳富貴的人擋在了門外,還問柳小二:“你是香菊的什麼人呢?”柳小二一時語塞,只好在門外焦急地等著。
過了不久,知縣帶著仵作過來了。根據管家和柳富貴的描述,結合現場的情況,以及仵作驗屍後的結論,知縣認為證據確鑿,香菊的確是自己不小心撞到桌子角身亡的。柳富貴當場表示要給柳順二十兩銀子的安葬費。柳順高聲喊冤,知縣卻並不理睬,將柳順轟了出去,把香菊的屍體也抬到了門外。柳富貴則留知縣吃起了家宴。
在門口等候的柳小二,看到香菊躺在地上,心中悲痛萬分。他強忍住悲痛,安慰柳順,先把香菊的屍體抬回家。到家後,柳小二憤憤地說:“我就不信,沒有人能治得了柳富貴!知縣和他是一夥的,我就去知府那裡告。”
柳小二經常去城裡打工,閒聊之中,他知道知府要比知縣大,可以管著知縣。他一個村民,想要見到知府,難度可想而知有多大。但是,看到心愛的人不明不白地離開人世,再想到村民遭受的損失,還有之前阿文的冤屈,心中越想越氣。於是,他下定決心,就算有千難萬險也要去找知府告狀。
柳小二囑託柳順先不要安葬香菊,也不要給任何人說自己要去告狀的事。對外,他只說是去城裡打短工,以往柳小二經常去打短工,也就沒有人注意他的行蹤。到城裡後,柳小二先找到一個他信任的秀才,讓秀才寫了狀紙,然後歷盡千辛萬苦,想盡一切辦法打聽,花光了自己全部的積蓄,方才打聽到知府將於近期出城辦事。
柳小二事先藏在知府必經之地的樹上,遠遠看到知府的轎子和護衛過來了。他從樹上跳下,直接跑到護衛面前,雙手呈上狀紙。按照規定,直接向知府告狀的人,不論有沒有冤屈,先要捱上一頓板子。柳小二毫無怨言,當場認罰。
打完柳小二,知府也看完了狀紙。這個知府說不上多麼正直,不過還算有良知。他剛上任不久,心想在自己治下竟然出了這種事,弄得天怒人怨,萬一惹出大亂子,腦袋上這頂烏紗帽恐怕難保。於是,他當即決定改變計劃,讓護衛帶著被打傷的柳小二一道,直接去往柳灣村。
此時,柳富貴從城裡找來幾位女子陪著知縣,知縣樂不思蜀,還沒有回去呢。看到知府到來,知縣和柳富貴都嚇壞了,跪在地上如同篩糠一樣抖動。他們根本沒有想到,一向老實的柳小二,竟然冒著生命危險去找知府伸冤!
從知府一進村子開始,柳小二就不顧身上的傷,大聲喊著“知府大人來為我們伸冤了!”因此,柳富貴家門口此時早就擠滿了人,大家都在看知府如何決斷。知府鐵青著臉,再次詢問了關於香菊的案子,柳富貴和知縣的回答都是一樣的,可是柳順堅持說香菊是被害了。
知府讓人把香菊的屍體抬過來,他親自查驗香菊的傷口,發現傷口上有碎玉。他指著這些碎玉問柳富貴是怎麼回事,柳富貴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知府讓手下搜,果然在香菊受害的房間裡,又發現了幾塊碎玉。
知府大怒,當場讓手下對柳富貴用刑,柳富貴熬不過,只得如實招供。不僅如此,知府還讓柳富貴交代了毒草灑地和阿文的案子,柳富貴知道這個知府不好騙,事先也沒有時間打點,外面圍觀的村民也不會放過他,只好全部招了。
旁邊的知縣早就嚇得面色慘白,一個勁地說是柳富貴害了他,可是證據確鑿,容不得知縣抵賴。知府當場下令革了知縣的職,聽候發落。柳富貴和管家作惡多端,殘害無辜,當場杖斃,大快人心。村中田地受損者,用柳富貴家的田地補償。柳富貴家的剩餘家產則全部充公。
和煦說
堪笑世人眼界促,只就目前較禍福;勸人莫做虧心事,禍福昭然人自迎!回顧柳富貴的一生,實在令人唏噓感慨。前半生,柳富貴勤勤懇懇,善良厚道,無論是對大伯還是在夢中對待老者,都可以看出他不是一個壞人。
陡然而富以後,柳富貴徹底迷失了自我,只關注眼前的享受,做下了許多虧心事。可是這些富貴如同過眼雲煙,最終他也難以逃脫懲罰。如果他了解歷史,在杖斃前,會不會想到李斯在腰斬前的感慨呢?
李斯被腰斬前對兒子說:“吾欲與汝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一生位極人臣的李斯,臨死前的願望只是想和兒子再牽著黃狗去逮兔子。柳富貴臨死前的願望,也許只想著再去水面上駕駛一葉扁舟,射中幾條魚,對著酒葫蘆喝上幾口老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