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世界上第一家青年旅舍——Youth Hostel出現在德國的阿爾特納古堡。現在,青年旅舍儼然成了青年人乃至其他年齡階段的行者“在路上”的港灣。
“青年永遠在探索世界的更多可能,而旅舍最能承載那些躍躍欲試的靈魂。”
開一家青旅,在我們從未相遇的大理
走進衚衕深處,拐過一個岔路口。一隻曬太陽的小狗抬頭望一眼來者,伸了伸腿,換個姿勢繼續小憩。
仰頭,門楣上是“WADA HOSTAL”的字樣。推開院門,繞過兩輛單車,便進入了四合院。透過玻璃質的天花板,能看見二樓牆壁上的塗鴉。
黑色休閒服外搭中灰色長衫,胸前挎一個黑色小皮包的小六是瓦當青年旅舍的店長。這個年輕姑娘走路時淡黃色的短髮旋律性地微擺,逢人便微笑著打招呼。
90後的小六是安徽人,大學時的專業是會計學,曾在一家青年旅舍實習。畢業後來到北京的小六沒有到一些公司和企業去競聘,繼續選擇了在青年旅舍工作。
“我覺得做青旅蠻有意思的,沒有像職場那麼多的算計吧,”在她看來,“在這裡,至少每個人都是善意的。”
瓦當青年旅舍位於北帽衚衕,是一個文藝風格的四合院。動感的吉他聲在小院裡繚繞,外國旅客的笑聲格外分明。一對穆斯林小兄妹玩得興味正濃,沙發上的旅客悠閒地呷著啤酒讀報。
“雖然大家萍水相逢,但是感覺很溫暖。旅客希望住得舒服,我們也希望旅客住得快樂。”正說時,穆斯林小兄妹的父母遇到了支付問題:他們現金不夠,但是瓦當不能刷卡。接下來的幾分鐘,小六盯著手機,大拇指不斷上下翻屏,打了兩個電話,向他們推薦新的青旅。
掛掉電話後,小六又接回剛才的話題,她說自己感觸最深的一點就是:“在這裡,每個人都在關心你,關心你的情緒。”前幾天,小六因為個人原因情緒低落,“當時就有好多人來問,幾個長途客知道之後還做了水果沙拉給我吃。我真的挺感動的!”
小六很享受在瓦當的這份工作,但是不很喜歡快節奏的北京,更向往節奏舒緩、愜意的生活方式。小六說自己沒有去過甘肅,但常聽人說起鳴沙山和月牙泉。在河西走廊西端,亙古沙不填泉,泉映月而無塵。“真的想去瞧瞧啊,一定很美,我就是停不下來!”她朗聲笑了起來。
小六特別提到,自己沒有去過雲南,但她的夢想是以後能在大理開一家自己的青年旅舍,青旅能讓她結識很多有才華有夢想的人。比如,她曾遇到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揹著畫板旅行。“自己能記住有趣的人,也能被人記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小六嘴角上揚,輕柔一笑。
“盪漾著青澄流水的泉啊!多麼美麗的小小村莊!”《蝴蝶泉邊》歌詞如此唱道,“環繞著扇動銀翅的蝶啊!追回那遙遠古老時光!”蒼山雲弄峰下,大理蝴蝶泉嵌於綠茵之中,水尤清冽。
年輕的姑娘,願有那麼一天,我們在大理重逢。
在五湖四海,尋找自由和挑戰
屋子另一頭,一個身穿黑襯衣、牛仔褲的人正在水池邊洗洗涮涮,他就是瓦當青年旅舍的義工丁洋。他去年7月從江西一所大學畢業,2月份遞交了去德國的申請之後,就來到瓦當一邊做義工一邊為留學做準備,等簽證下來。
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義工的工作大概是整天呆在青旅,收拾收拾桌子,掃掃地。但在丁洋看來,青旅沒有太多的束縛。他每天做清潔、幫客人存包、澆花、喂貓餵狗——沙發上躺著一隻睡著的貓,門外的那隻小狗是一位客人領養的。
“我一般九點起,到下午四五點左右就出去玩了。以前多是在青旅和大家一起玩殺人遊戲、狼人、打撲克,最近經常和在這兒認識的朋友出去,去living house、南鑼鼓巷‘蝸牛的家’這樣的地方。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
青旅文化目前在年輕人和愛好旅行的人中間比較流行,但有很多人會覺得青旅價格便宜,陌生人太多,缺乏安全感。丁洋笑了笑,“青旅文化可能在中國才剛剛起步,確實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比方說,公共區域和住宿區域之間的隔離區不明顯,一些喜愛深夜暢聊的旅客就會打擾到正在休息的旅客。但是大家更多的時候還是會給予信任和理解,像家人朋友那樣。”
從今年2月開始,丁洋在瓦當國際青旅做義工已經快一個月了,他說他打算做滿一個月就離開北京去珠海陪陪親人。雖然在大學期間丁洋加入了青年志願者服務隊,做過公共服務類的工作,但他覺得在青旅做義工的體驗很不一樣,不會受到太大的約束,更加有趣一些,“但這種日子也不能過得太久。”
在丁洋看來:“大學階段是尋求自我解放的過程,要學會把握主動權。年輕人不應該帶有成見的去接觸事物。要透過接觸和實踐多角度認識社會。”
機械的規則,按捺不住躍動的心性
接近正午,龔先生依舊悠然地坐在青年旅舍鬆軟的沙發上,就著一杯小酒,半袋花生米,“日子就可以過得這麼自由又隨性啊!”。看到有人進來了,他揚起泛紅的臉,衝來人笑著致意。
龔先生是湖南人,半個月前走走停停逛到了北京,一頭扎進這家深藏在衚衕中的青旅小家。“青旅和普通旅館的最大不同,就在於旅客之間的關係。傳統意義上的旅館和旅客停留在‘服務和被服務’關係的層面,旅客之間也幾乎沒有任何社交關係。”
但在青年旅社,沒有人會是一座孤島,只要自己願意,每個人都可以與他人緊密相連。
一位山西的中年男士使龔先生印象深刻,“他非常熱心,總是熱衷於向他人提供幫助。”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得知了這位男士非常不幸的經歷——孩子早年夭折,妻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你怎麼會想到,一個看起來對於生活那麼熱情的人,竟有著這樣的辛酸……”
正是這次閒聊讓龔先生慢慢走進了這位男士的內心。“我們萍水相逢,他卻願意與我分享他內心最柔軟的部分,這是信任啊。我們都習慣了帶著面具生活,卻在不經意的緣分中洞悉到最真實的人本身。這大概是最難能可貴之處吧。”
“我相信這種互相之間的瞭解絕對不是刻意而為之的,而應當是隨緣的,是人們出於自願進行的一種分享。”說著,龔先生又端起桌上的黑啤,深深灌了一口,沉默著……
龔先生將自己到北京的旅遊稱為——行走。“找一個適合發呆的地方。”他咧嘴笑著說,“找一個年代久遠的老胡同散散步,到後海吹吹風,去國家圖書館看看書,到中央美術館看幾場畫展,在北京街頭欣賞老藝人的表演……”
現在的北京和老舍或者林語堂筆下的北京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在北京的內環,可能還能找到一些傳統文化的痕跡,但是在新興城區傳統的印記已經幾乎消失殆盡了。有些東西一旦破壞就很難修復,不論是文化遺產,還是人心。”
龔先生今年30歲,大學畢業時他也曾想著找一份安穩的工作,然後平淡地過生活,可是當他發現,機械的生活規則捆綁不住他躍動的心性時,他毅然選擇上路,他堅定地說,“對這個決定我至今都不後悔。”
異國他鄉,覓得一份別樣心情
當楊琛乘上前往慕尼黑的火車,開始她的歐洲之旅時,剛好趕上了爆發的難民潮。“我領著難民在走呢。” 她開著玩笑。
楊琛大三上學期以交換生的身份前往奧地利維也納。這個愛笑的長髮姑娘,走過了德國的慕尼黑,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和法國的巴黎。旅途之中的大部分停泊,她選擇了青年旅舍作為落腳點。
在楊琛停泊過的青旅之中,僅從外觀上來看,有的除了牆上店名標示出巨大的“hostel”以顯示與“hotel”的區別,其餘與普通酒店如出一轍。比如位於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中心的一間名為比爾卡的青旅:三層樓房,漆成玫瑰棕的牆面,明淨而寬大的窗戶透出室內金黃的燈光。
推開巧克力色的拱頂大門,穿過長長的走廊,親眼目睹其內部陳設時,方才領悟“青旅”一詞的含義。深天藍的牆紙襯著上下鋪的床位,床位前端的牆上垂著一盞小吊燈,床上整齊地鋪著印花的床單和枕套。
這些青旅基本上是男女混住:一個房間,八個床位,有男有女。這對身為中國留學生的楊琛來說,是一個“觀念上的衝擊”。不過,洗澡等具有高度隱私性的活動都是單獨的,旅客們僅是同屋睡覺。
“就像坐火車睡臥鋪一樣,你也不會脫光了睡吧。”她笑出聲來,對此似乎不太在意。一些青旅床位旁邊的隔板比較高,為保護旅客的隱私留出更多的空間。房間內有獨立帶鎖的櫃子,用以存放旅客的行李。
楊琛在青旅之中結識了許多人。“大家基本都是揹包客。有一些人會特別健談。”他們願意彼此分享來自何方或者何處風景正好。
“他們的經驗比我豐富得多。”楊琛在巴黎旅行時,並不清楚法國大部分的景點對二十六歲以下的歐盟國家學生免票。同住青旅的旅客們樂於與她分享這些旅行“聖經”,還幫她跟賣票方交涉。“我知道了之後,免票就免得如魚得水,特別爽。”她咧嘴笑著。
“有一些人的經歷會很獨特。”她在北歐旅行時遇到了很多華人。留宿於斯德哥爾摩的比爾卡青旅期間,她結識了一位來自中國浙江的姑娘。這位南方姑娘在英國工作,趁著聖誕節假期出門旅行。
有一些與楊琛非常投緣的青旅旅客,至今和她仍有聯絡。
留宿於青旅,楊琛“認識了一些人,聽到了一些事”。“這讓我發現了一種新的出行方式,開拓了一個新的領域,對這個世界有一個新的認識。”
行走著的人,渴望在行走中尋找到自我,而於短暫的停留中尋找到人與人之間最真實的美好,這就是旅行的意義吧。
正是人間四月天,就讓我們在青旅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