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月色下,悽靜的土城蹲伏在漆黑的荒原上,如同一個怪獸。 冷風颳得嗖嗖響,更顯得這據點的荒涼。
在土城的西北角,三個突擊隊員,無聲無息地摸了上來。跟在他們後面就是一片黑壓壓地後續部隊。 王子青是這一突擊組的小組長,他敏捷地跳進了壕溝裡,壕溝裡的水大約有半人多深,冰冷的水瞬間浸溼了他的軍服。
突擊隊員蔡榮生,吳來賓抬著梯子,緊跟著也跳進了壕溝。迅速地架在溝沿上,狸貓一樣躍了上去。
一切還是靜悄悄的,也沒有發現偽軍崗哨。當王子青翻過一道土牆時,突然傳來一陣“呼呼”的聲音,他被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原來在土牆後面下有一個地窖,透過暗淡的月光,裡面一個偽軍哨兵躺在稻草上打著鼾睡得正香。王子青端起槍悄悄地靠了上去,溼淋淋的鞋子踩在洞口凌亂的稻草上,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但那個偽軍依然睡得如同死豬一樣。
王子青上去就是一刺刀,捅在那哨兵的胸口,那哨兵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斃了命。他抓起靠在牆邊的步槍,扔給了蔡榮生。
他們三個突擊隊員,又過了一條河,直向街上突進去。
穿過街道,一堆堆的廢墟、瓦礫堆,蔡榮生放了一個訊號彈,“嗤”的一下,竄上了夜空。
他們三個人互相掩護著,在斷垣殘壁間正向前搜尋,突然一間很大的瓦房出現在他們面前,大門大開著,房子牆壁上還開了很多射擊孔!
王子青打了個手勢,他們就端起刺刀踮起腳步進了房子裡。房子裡漆黑一團,鼾聲在屋內像拉風箱般起伏著,他們把身體緊緊貼在牆邊,隱蔽在黑影裡,讓眼睛適應一下房內的黑暗。
“砰!”遠處的手榴彈響了,接著是響徹一片的槍聲,打破了這寂靜的夜。
從稻草叢裡一個偽軍猛然驚醒了, “快!東邊在打槍,班長!”他驚慌地大喊起來。
牆邊的王子青、蔡榮生、吳來賓,把手裡的槍都端了起來。
“呲”一根洋火划著了,那偽軍把蠟燭點亮,準備起身去拿槍。在昏暗的燭光下,一把雪亮的刺刀頂到了眼前,他頓時就像中了定身法一樣僵住了,一股熱流出現在了股間。王子青大喊一聲:“不許動!”三人一起跳了出來。偽軍們瞪著惺忪地睡眼,光著屁股從被子裡爬出來悉悉索索地地舉起了手。
王子青把他們擺在枕頭邊的槍,還有掛在牆上的槍全都取了下來,把槍栓一個一個地下了,塞到了乾糧袋裡。
外面槍聲更加密集了,王子青心裡感到有些焦急:部隊恐怕都進來了,假使再不和連長聯絡到,也許會失了聯絡,這裡三個人要看著九個俘虜,真有點要命……。
“蔡榮生走吧!”王子青招呼了一下。
蔡榮生連忙去拿蠟燭,“啪”裡間牆壁槍洞中飛來一槍, 他們隨即伏在地上。蔡榮生的手被打傷了,牆洞裡伸出的槍, 隨即被王子青看到了。
“不許動!動就打死你們! ”吳來賓對著那九個俘虜狠狠地喊道。
王子青彎著身子,靠向那打槍的牆邊,抽出了兩顆手榴彈, 向槍眼裡一手塞一個。“轟!轟!”牆洞口裡的爆炸聲震得這瓦屋上撲簌簌地往下掉土。輕輕的炸藥味,和呻吟聲一陣陣地從牆洞口傳出來。
王子青拔出十字鎬,砸向裡間房門的門軸,然後對著門用力一踹,門板倒在了地上。他靠在門側身體貼著牆壁,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拿槍的手都出了汗。他半蹲著,把手裡的槍平端著,猛的一下子衝進了房門。燈光從牆洞裡射進來,但眼前依然一陣昏暗,什麼都看不清。他屏住呼吸,往前一步一步挪過去。突然腳下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身體,還微微地喘著氣呻吟,他隨手補了幾刀,從他身邊摸到了一支槍背在了身上。
再向裡一看,依稀看到一張白色的床鋪,似乎有一個人躺在那裡。王子青的身子緊繃著,端起槍衝到床邊。可床上的人卻一動不動,他伸手摸了一下,一手黏溼。放在口鼻間一聞,一股血腥之氣直衝腦門,已經死透了!
這偽軍身邊還有一枝槍,他一把抓起大步走出了房門。
外面的榴彈爆炸聲,機槍、長槍的聲音如同爆竹一樣不絕於耳;後續部隊已經從街上衝了進來。
王子青走在最前面,蔡榮生,吳來賓在後面押著俘虜去找連隊匯合。正走著,“哪一個?”前面一個熟悉的聲音向這邊喊道。
“是我!通訊員嗎?我們抓了九個俘虜!連長在哪裡? ”王子青喊道。
“東邊,從此向北,再向東,從小巷過去,當心啊!那邊有一個大炮樓,一直在向外打槍!”
王子青照著通訊員說的路走到小巷子的盡頭,一堵矮牆下出現了幾個熟悉的影子。“連長!”王子青喊道。“啪”一顆子彈從頭頂飛過去。
“不要喊!我在這裡!”連長壓著嗓子低聲說道。
王子青向北伸頭一看,果然是個又高又大的炮樓。
他繞過一間瓦屋,來到了連長跟前。
“一、二、三、四、......” 一點九個俘虜,一個都沒少。
“報告指導員!這九個偽軍是剛才抓的俘虜。”王子青把俘虜交給指導員。
“三排長,你們準備解決北邊的炮樓,多帶點手榴彈,不投降就要想辦法用火燒……無論如何要拿下!” 連長在黑黑的牆邊給三排長下命令。
他們幾個交接完俘虜,緊跟在排長後面,爬過了一片開闊地,向著炮樓摸去。 王子青身上掛滿了手榴彈,互相碰著格格地響。
“噠!噠!噠!”炮樓上的敵人發現了他們,機槍掃了過來。
排長已衝到一條壕溝前面的一堆蘆草邊,伏在地上一聲不響,當王子青衝到他跟前才知道排長被打中了胸口,受的傷很重,還微微哼著。炮樓上的機槍還在吼叫著,王子青急了一頭汗,他對蔡榮生喊道:“你把排長揹回去,我去解決掉炮樓。”
他跳下了壕溝,身上的半乾的軍服又浸溼了,緊緊貼在他身上。
爬過了壕溝就到了高高的圍牆下,這裡敵人的槍難以打到,他貼著圍牆摸過去,手拉著手榴彈的引線,摸到離炮樓大約七八米遠的地方。
對準炮樓的射擊孔連扔了三顆手榴彈,有兩個扔到了裡面,“轟!轟!轟”幾聲爆炸後,只聽炮樓裡亂七八糟的在樓板上踏得咯咯唧唧地亂響起來。
突然,從炮樓裡看到一個什麼東西掉在王子青的身邊,他恐怕是炸彈,他馬上臥倒,停了半晌都未炸,他起來一看拾起來一看,圓圓的是一顆迫擊炮彈,他拿起炮彈對著炮樓猛地一摔,炮彈爆炸了,炮樓裡火光映著硝煙,從射擊孔裡向外散發出來。
他又丟了幾個手榴彈,有的在炮樓下爆炸了。 幾聲炸響後,敵人反而靜下來了。
“還不繳槍嗎?”他喊道。
過了一會兒,炮樓裡傳來了迴音: “我們想投降,樓上有五個皇軍呢;他不准我們投降啊”。
“你們傻啊,他不准你們就不投降啦?打死他好啦!”王子青對炮樓喊道。
“他媽的!你再喊就打死你!”可能是一個偽軍的頭目開始罵起來。
王子青再喊時,就一點回聲也沒有了。
敵人的機槍又對著外面打起來,王子青的手榴彈已打光了,他想沿著圍牆去拿幾個榴彈來。
他沿著圍子向西跑,“啪!”一顆子彈從身側打了過來,他忽然覺得腳一陣火辣得疼,他用手一摸一手血,知道中槍了。
一跛一跛的走了幾步,血順著褲腿往下流,腿很快軟了下來,腳痛得更加劇烈。 他忍著疼痛,靠著牆躺倒。手裡的步槍對著炮樓,心道:敵人要是衝出來,我就用步槍打,過來一個打一個,拼就好了。
“帶花了嗎?”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王子青回頭一看,原來是蔡榮生跑了過來。
“腳被打中了,不能走。”王子青低語著。
“來!我揹你!”王子青向蔡榮生粗壯的肩上一趴,蔡榮生背起他飛奔回到了指揮所。
指導員叫來了擔架,把王子青抬到臨時傷兵急救所, 衛生員給他包紮後,就給他又抬到一間瓦屋裡,等待送到臨時後方醫院去。
天快亮了,滿天翻著黃沙,只要走出屋,臉上、頭上都沾滿了黃沙,連眼睛都難睜開,只能眯著眼睛看,槍聲還稀疏地打著。
王子青凍得渾身發抖,衣服早已經溼透了,但跑來跑去,尤其是打仗,人體很興奮並不感到冷。而現在一個人靜靜地躺在擔架上,就格外感到衣服溼得難受,加上失血,身上刺骨的冷。
“轟!轟!”地面震得抖了兩下,傷兵急救所外面喧囂起來。
“北邊大炮樓裡的敵人今天夜裡真頑強啊,可是,剛才打了兩炮就伸手出來舉白旗喊:不要打了!繳槍了……”有人在外面議論著。
“啪!啪!”還打著冷槍。
過了不久,蔡榮生匆匆地跑進傷兵急救所。告訴王子青說:“北邊大炮樓打下來了,天亮我們轟了兩炮,槍就從射擊孔裡扔了三四條下來。剛才打槍就是敵人的營部向這邊炮樓打槍封鎖,不准他們出門繳槍”。
“現在岀來沒有? ”王子青急切的問。
“現在偽軍從圍牆外繞過來繳槍了,不然被他們營部封鎖著岀不來!我們馬上就要進攻敵人營部了! ”蔡榮生說完,就一溜煙的跑了。
王子青很懊惱,什麼單單打在我的腳上呢?不然那炮樓不用等到天亮,我就可以把他解決了。
他又記起了隊伍在麥場上集合開戰前動員大會,彭政委講:"……這次戰鬥誰最勇敢,誰先解決炮樓 ……繳了他們的槍,每連都要進行戰鬥英雄的選舉,報到師部,還要發英雄獎章……。”
“英雄”這兩個字在他心裡是多麼崇高的字眼啊,但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就是英雄。
戰鬥結束了,漫天的黃沙也停了。太陽暖洋洋的照在莊上,茅屋下正坐著一群戰士,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原來他們正在開連的軍人大會。
指導員扯著嗓子喊:“大家說……戰鬥中誰最勇敢?誰才是戰鬥英雄!”
一個臉色黝黑的班長站起來說:“我覺得我們一班突擊組的王子青最勇敢,他第一個衝進圍子,後來他們又繳獲了十一枝槍,衝北邊大炮樓他也很英勇,後來腳上帶了傷,實在動不了才下了火線”。
“大家同意吧? ”指導員又提著嗓子問了。
“同意……王子青最勇敢!”戰士們喊了起來。
最後連裡決定,王子青作為一連第一個戰鬥英雄上報了團部,他的名字也光榮地登上了“戰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