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精神”是一把雙面刃,既可以抬高一個國家的 “下限”,也會壓制一個國家的 “上限”。
疫情前,我幾乎每年都去日本。對日本人的做事風格,我的認識也是經歷過一個由淺入深的過程。今天就聊一聊我眼裡的日本“工匠精神”,文章分為三部分:
- 日本普通人的工匠精神。
- “工匠精神”的好處。
- “工匠精神”的壞處。
日本普通人的“工匠精神”。
有一年,我在日本九州鹿兒島的酒店,看見一個老頭蹲在電梯的角落裡,手裡拿著一支蠟筆狀的東西,在電梯門上劃。我老婆問他,這是幹嘛?他說,這是給電梯門“臨時”補漆的。那是一些被客人的拉桿箱,或者皮鞋蹭了一下,造成的淡淡劃痕。在正式補漆之前,老頭會用顏色一樣的筆,把劃痕抹去。
我每到一個國家,就喜歡觀察計程車司機。讓我來介紹兩位日本司機。
我在日本遇到的第一個司機叫“仮屋輝満”,名字看上去非常接地氣,人長得也很憨厚,臉很黑,人中很長,下巴和脖子融為一體,有一種漫畫人物的即視感。
司機的襯衫袖線熨燙平整
他客氣話多,鞠躬也多。對服務業來說,客氣一點當然好,但日本人的客氣,給人感覺有點機械,客套很多,但都是空話,說多了,反而給客人造成負擔。至少對中國人來說,是一種負擔。
日本人不僅嘴巴客氣,肢體語言更加客氣,特別喜歡鞠躬點頭。人家都鞠躬了,我好歹也得意思一下,每次都鞠躬點頭回禮吧,累,一點都不表示吧,顯得咱中國人粗魯。你說,這有多麻煩?!
除了客氣,這位司機大哥的白襯衫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領口和袖子不但雪白,而且非常平整,袖線非常清晰。我當時猜想,這件襯衫應該是新的。
司機的襯衫熨燙得非常平整
另一位車司機叫“村本仁道”,他的話不多,只說了兩次謝謝。他看上去愁眉苦臉,帽子都沒有戴正,好像昨晚賭博輸了一個月的薪水似的。但他的襯衫和前一位司機一樣,雪白平整,也像是新的一樣。後來我發現,日本所有的司機都這樣,他們的襯衫看上去都是全新的。每天更換白襯衫,似乎就是日本計程車行業的標準。
回國後,我向內行人請教,才知道,要把白襯衫保持這樣的狀態,可不容易。
首先,襯衫用料和做工必須到位。
其次,行話說“三分做工、七分熨工”,這些計程車司機背後,都站著一位熨工,要麼是洗衣店師傅,要麼是老婆。
再次,只有做工和熨工也還不夠,日本人會向襯衫領口和袖口噴一層薄膜,每天換一次膜,才能保持領口袖口的雪白。
計程車司機雖然是很普通的職業,但也要講究體面,一方面是尊重客人,另一方面,也是尊重自己。我去過這麼多國家,日本計程車不一定豪華,但絕對是全世界最乾淨的,日本計程車司機也是穿著最體面的。日本“工匠精神”的特點就是,把任何看上去很簡單的工作,都分解成複雜的標準,一旦標準確定,就貫徹到底。
便當
無論從火車站的氣派程度,還是速度、穩定性和舒適度,中國鐵路秒殺日本,中國時速350的高鐵,硬幣可以屹立不倒,而日本的火車,能把可樂瓶都晃倒。但中國火車最大的硬傷就是餐食,毫不誇張地說,日本的火車便當,甩中國火車盒飯十條街。
在日本南部的九州島,我們路過一個叫吉松駅的小站,小到什麼程度呢?根據日本WIKI百科資料,2013年度,吉松駅1日平均乗車人員只有區區116人。雖然號稱是一個火車站,但客流量比我們一個公交車站還要少。
吉松駅
小站居然還在使用古老的木質軌枕,這在中國幾乎是文物了,讓人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這個小站沒風景、沒典故、沒噱頭,據我觀察,大部分乘客都是來轉車的遊客,他們寧願坐在車裡打發時間,也不下車走走。
車站裡有一個便利店,店裡有一老頭,個矮、微胖,70多歲,就在和我老頭四目相會的時候,他就立刻把視線轉開,並向我鞠了一個躬,那一霎那,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成語——低眉順眼。
後來,我在他那裡買了一個便當,650日元,按照當時的匯率,摺合人民幣35元——這便當的價格只有其它地方的一半,也是我在日本吃過最便宜的便當。
酒精棉花盒
我沒零錢,給他一張萬元紙鈔,老頭數完錢,畢恭畢敬地把錢放到一個小盤子裡,用雙手遞給我。然後,開啟一個銀色小橢圓盒子,用手指在裡面蘸了蘸,又雙掌合十,搓了幾下。
我很好奇,指著那個銀色盒子,用蹩腳的日語問他,這是什麼?老頭賣力解釋,但我完全不懂,他就把這小盒子拿到我鼻子附近,我聞到一股酒精味道。日元是我見過最乾淨的紙幣,沒有之一。他還居然每次接觸紙幣後,都用酒精消毒!?不論這種消毒方法是否有效,就算裝樣子給顧客看,那也是夠費心的。
便當味道好,賣相也好。我數了一數,裡面至少有10種以上的配料。根據便當外包裝內容判斷,這是店主請人量身定做的。他的筷子套上印著“駅弁たまり”,有3種字型,2種顏色,套子裡還有一根牙籤,和一個小醬油瓶子,瓶子上還有一個小蓋子,用不完,擰緊,還可以下次再用。
我之所以介紹這些細節,是因為我對包裝業略知一二,彩色定製的包裝,無論設計、開模和印刷,都很費錢,日本的人工尤其貴,除非數量巨大,否則平攤到每一個包裝上的費用很貴。
每天路過這個小站的火車只有3趟,平均週轉量只有116人,在我坐的那趟車裡,就我一個人買了他的便當,可想而知,他的生意多麼慘淡!以中國人的思維和商業邏輯,如果換做我是店主,一定會採用批發通用的包裝。我可是小本生意啊,我既沒有創立品牌的野心,也沒有開分店的能力,再說了,我的便當幾乎是最便宜的,有必要在包裝上花這麼多心思嗎?
我仔細觀察了這小店的銘牌,上面的手寫美術字,是昭和年代獨有的,如今的招牌都已經被電腦噴繪字型代替。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去網上查了這家小店的名字——駅弁たまり。這家便當店的歷史,比我想象得更長。吉松駅於1903 年9 月15 日開通。2002年,九州當地舉行了吉松站100週年紀念活動。當時,有一位日本記者寫道:車站的便利店“駅弁たまり”在1915 年開業,現在的家族第4代經營者——玉利聿麗(65 歲)笑著對記者說:“在1965 年代,特快列車很多,這裡擠滿了顧客。我希望100 週年後,車站會重獲生機。”
日本網友的推文
很顯然,他的希望落空了,一晃又是二十年,如今的吉松駅,乘客比2002年更少。玉利聿麗出生於昭和12年(1937年)。2015年,我在吉松站遇到他的時候,他78歲。關於他的最新的訊息出現在2020年,他已經83歲,依舊在那個小車站賣便當,很多遊客慕名而來,和他合影。火車站和便當店還是老樣子,只是他又蒼老了很多。
玉利家族四代人,都耗在這個火車站裡,可想而知,第4代傳人玉利聿麗,也將是最後一代。
“工匠精神”的好處。
所謂的“工匠精神”,如果能貫徹到一個國家的老百姓身上,日復一日,代代相傳,成為一個民族血液裡的DNA。那麼這個國家的發展水平肯定不差,日本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日本人的優點,可以概括為:乾淨,勤奮,守紀。
乾淨
日本可能是世界上最乾淨的國家,也是世界上唯二大街上沒有垃圾桶的大國,另外一個就是印度。日本1980 年就開始實行垃圾分類回收,成為世界上垃圾分類回收做得最好的國家。目前,日本每年人均垃圾生產量只有410 公斤,為世界最低。
而日本的垃圾投放時間是按照天來計算的,每週的固定幾天回收固定的幾類垃圾,例如每週一隻收幹垃圾,每週二隻收溼垃圾,錯過了就要等一週。我在網上查了一份日本垃圾分類的說明,這已經不是嚴謹,而是有些“變態”。
一、可燃垃圾。注:廚房垃圾,瀝乾水分,用報紙包好,牛奶盒洗淨晾乾扔到設在超市門口的回收箱。
二、塑膠瓶類。方法:瓶蓋和塑膠商標分離,用水洗淨瓶內、壓扁瓶身,裝入透明或超市門口回收大垃圾箱裡。
三、可回收塑膠。方法:洗淨並撕下商標等黏著物,塑膠瓶剪開清洗,瓶蓋回收到設在超市門口的回收箱。
四、其他塑膠。容器、包裝以外的塑膠(錄影帶、CD、玩具等)
五、不可燃垃圾。注:耐熱玻璃、化妝品瓶與其他玻璃的溶解溫度不同,故不能一起回收,需視為“不可燃垃圾”,一次性打火機必須用盡。
六、資源垃圾。紙類、布類、金屬類等。方法:硬紙箱需要摺好、報紙雜誌等用繩索捆牢。噴霧器瓶子必須用盡,在瓶體開口,防止運輸發生意外火災,這點在飯店打工時會用到。
七、有害垃圾。熒光棒、乾電池、體溫計(用水銀的體溫計)有害垃圾必須與資源垃圾必須裝入不同的垃圾袋。注:未使用水銀的體溫計屬於“不可燃垃圾”。充電電池儘量回收到商鋪的回收箱。
八、粗大垃圾。複雜的分類,苛刻的投放時間。
把“垃圾分類”做到如此“喪心病狂”,全世界只有日本人能做到——這就是典型的日本“工匠精神”。
勤奮
如今的日本,服務業幾乎都是老年人,83歲的玉利聿麗老人,還在遊客稀少的車站堅持工作,他是為了錢嗎?應該不是。日本的退休金制度和醫保體系,足以讓他安度晚年。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人的需求分別為:生理(食物和衣服),安全(工作、醫療保障),精神(歸屬感、存在感),尊重和自我實現。
在古代日本,生產力落後,“工匠精神”相當於畫餅充飢,用精神獎勵,代替物質貧乏。如今,生產力發達,已經解決了最基本對的生理和安全需求,深入人心的“工匠精神”放大了人的精神需求。日本人,尤其是日本老人看重的不只是錢,而是歸屬感和存在感。失業不一定會徹底失去收入,但一定會喪失尊嚴。在車站賣便當,雖然收入不高,但至少還有人求合影,還有記者採訪,甚至連一個遠在大洋彼岸的中國人,還把他寫入一篇文章。這些就是所謂的精神滿足,是錢代替不了的。
日本的失業率低得很不科學。
因為新冠疫情,日本2020年GDP萎縮4.8%,是二戰之後歷史第二低,僅次於2009年的美國次貸危機。即便經濟如此慘淡,日本2020年12月的失業率卻僅為2.8%,跟全球其他陷入經濟衰退的國家比較下,日本的失業率就顯得非常不科學了。
對日本人來說,不管錢多錢少,都要有一份工作,這比什麼都重要。而歐美國家的窮人則完全不同,很多人寧願躺平吃低保,也不願意幹低收入的工作。日本人對工作的執著,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根深蒂固的“匠人思維”。
守紀
幾乎在所有發達國家,每次經濟衰退,總是伴隨社會動盪,大規模“集體散步”和“零元購”不可避免,唯獨日本沒有。
The Week曾經發文討論過這個問題:Why is there no looting in Japan?(為什麼日本沒有零元購。)在西方人眼裡,背後的原因是儒家思想起作用,日本人從小就被灌輸安分守己。
其實,這只是表象。在日本,無論怎麼簡單的工作,都可以昇華為“工匠精神”,做一件事情,一做就是一輩子,幾代人,持之以恆,這就形成了非常固定的職業傳承。而零元購的主力軍,都是那些遊手好閒的無業遊民,對於有固定住址和工作的日本人來說,零元購的收益太低,而犯罪成本太高。不划算的事情,當然沒人幹。
我去過幾十個歐美日的發達國家,拋開人均GDP的數字,日本應該是社會治理水平最高的發達國家。日本有發最完善的公共交通,最乾淨的城市環境,最高的人均壽命,最低的肥胖率、吸毒率、犯罪率,還有最好的治安。
總之,“工匠精神”可以抬高一個國家的“下限”。日本這個國家的下限,比世界絕大多數國家都高。
“工匠精神”的壞處。
工匠精神就是,長時間重複做同一件事情,把所有細節完善到極致。優點很明顯,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人靠譜,事兒靠譜,整個社會都非常靠譜。缺點也很明顯,工匠精神也很容易變為教條主義,不自覺地,在一些無用的細節上做得精益求精,並感到沾沾自喜。
階級固化。
“工匠精神”促進社會穩定的另一面,就是階級固化。中國也有類似問題,但是絕不像日本那麼徹底,中國古代,一代代王朝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口號下被推翻。而日本呢,天皇一族從神武天皇登基(公元前660年)以來,始終一脈相承,沒有像中國一樣的朝代更迭。持續在位2681年,堪稱世間奇葩。
天皇的地位有多麼深入人心呢?令和元年,日本天皇德仁即位大典現場,安倍晉三帶頭三呼“萬歲”。他們叫「萬歳三唱」,我們古代叫「三呼萬歲」。當我看到這一幕在電視上出現的時候,感覺日本一夜回到二戰前,軍國主義的幽靈,重回日本。
有一次,我去日本內陸的一個高階溫泉旅館度假。
在旅館大堂,一男一女並排跪著,見我步入大堂,就噗通一聲,迅速彎腰,朝我磕頭,一邊下跪,一邊嘴裡唸唸有詞。他們額頭貼地,足足停頓了兩秒鐘。那一刻,我呆住了,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既沒有受人膜拜的暗爽,也沒有一點高高在上的竊喜,有的只是意外和驚詫!
我不是第一次來日本,也不是第一次住日式溫泉旅館,但這陣勢還是嚇到我了,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被人磕頭!
在這家溫泉旅館,
給客人倒茶,下跪,
給客人斟酒,下跪,
給客人放行李,下跪,
回答客人問題,下跪,
……
對於在紅旗下長大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來說,這裡的封建殘餘嚴重超標了。
全程下跪式服務
體現一個階級固化的社會的重要特徵,就是“禮”,磕頭、下跪、微笑,都是“禮”的具體表現。這種禮,只有日本人做起來最順手,這是他們的基因遺傳。而形成這種遺傳的背後機制之一,就是所謂的“工匠精神”,每一個家族都被禁錮在相同的職業,父傳子,子傳孫,世襲罔替,社會階層徹底固化,一旦階層固化,人與人之間的尊卑也就固化了。
追求極致,走火入魔。
日本有一位“人間國寶”級別的保潔員新津春子(中文名:郭春豔),她所在的羽田機場,4年之後連續3次被評為“世界最乾淨機場”。
他是東北日本遺孤的後代,十幾歲去了日本,因為語言不通,只能做保潔員,奮鬥了幾十年,成為“世界第一的保潔員”。她一天工作12個小時,早上6點鐘出門,晚上7點鐘回家。新津春子還自己發明了八十幾種清潔劑,三十幾種清理工具,針對不同的場合,對症下藥。在外人眼裡,很簡單的保潔工作,被她做到大師級別。
她27歲結婚,丈夫說要小孩,她斷然拒絕,原因就是以“事業為重”。為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為了成為清潔工“匠人”,她連小孩都不要。你想想,家庭生活會是什麼狀態?
在一個電視節目裡,主持人問她,家裡是不是很乾淨?她搖搖頭說,除了睡覺,她每天在家就一個小時。
雖然是人間國寶,但作為清潔工,收入也不算高,成名之後,她的肖像權都屬於公司,主持人問她,成名之後,收入是不是高了很多?她搖搖頭說,不關心這個,一切服從公司安排。
為了成為“匠人”,郭春豔幾乎犧牲了一切。在我看來,對新津春子來說,“工匠精神”這個魔咒,就像一個貞節牌坊,可以讓日本老百姓,為了“尊嚴”,毫無底線地付出一切。
臺灣的“綠媒”曾經做過一期節目《新津春子訪臺授清潔訣竅》。絕口不提她的中國人身份,還給她配了一個日語翻譯,結果那個翻譯水平太差,後來郭春豔直接用重口音的東北話,現場指導臺灣清潔工。
她說:“馬桶內溝槽部分,絕對不能用馬桶刷敷衍了事。首先,一定要用手持抹布,先順時針擦一遍,然後再用牙刷配合特殊清潔劑,仔細刷一遍。”
現場的臺灣大媽,用一種非常怪異的眼神看著她,心裡可能在嘀咕:
“老孃幹了一輩子的保潔,還要你一個假日本人來教?” “工資就這麼一點,憑什麼要我這麼投入?” “把拉屎用的馬桶,清理得比吃飯用的碗碟還乾淨,有這種必要嗎?”
“工匠精神”就是要給普通人封神,為了成為神,人人“自律、勤勞、守紀”。每個人都專注於自己的眼前三分地,久而久之,到了忘我的境界,最後,一不小心就都鑽入了牛角尖。
壓制創新精神。
如果大多數人都喜歡鑽牛角尖,那麼,整個社會也會“鑽牛角尖”而不自知。“匠”這個字,在漢語裡並不一定都是褒義。中國人形容寫字繪畫風格,有一種非常委婉的批評叫做“匠氣”,也就是說,熟練而缺乏獨到之處,板滯而缺乏靈動之氣。
如果從負面解讀,日本就是一個“匠氣”很重的國家。
前段時間,豐田汽車的老闆豐田章男大聲疾呼,汽車電動化,不能操之過急。他抨擊道:“日本設定的目標不切實際,不僅將造成電力資源緊張,也將對日本經濟造成嚴重打擊。”
聽起來好像是心憂天下的樣子,其實,豐田擔心的是自己的前途。如果按照日本政府的政策執行,到2030年,純電汽車可能會讓日本失去550萬個工作崗位和800萬臺汽車產量。這其中,損失最大的就是豐田。傳統的機械領域是日本人“匠人精神”最好的舞臺。鑽牛角尖的精神,造就了豐田最核心的技術——發動機和變速箱。
一夜之間,電動車席捲世界。發動機和變速箱,再也用不上了。曾經研究“發動機、變速箱”的“人間國寶”成了豐田的負擔。這些人幾輩子貢獻給豐田,人過中年,讓他們下崗?很難。不下崗能幹嘛?電動車的核心是軟體,這些人重新回爐學程式設計嗎?不可能。
美國汽車的做工雖然遠不如日本,但美國可以誕生特斯拉,如今,特斯拉的市值已經破萬億美元,是9大傳統車企市值的總和,這些傳統汽車製造商包括大眾、豐田、日產、現代、通用、福特、本田、菲亞特克萊斯勒和標緻。如今的電動車賽道,就是特斯拉一馬當先,中國“蔚小理”緊隨其後。現實就是這麼殘酷,當這個世界要拋棄你的時候,連再見都不說一聲。
豐田章男的左右為難,也是如今日本創新能力的縮影。
衡量一個國家創新能力的重要指標就是獨角獸企業數量。從資料來看,目前美國獨角獸企業有242家,全球排名最多;緊隨其後的是中國,獨角獸企業有119家,全球排名第二。排在前列的國家還有:德國(12家)、韓國(11家)、以色列(8家)、日本(4家)。
在創新領域,毫無疑問,美國依然世界第一,中國排第二,雖然整體落後美國,但中國也有區域性優勢。中國很多企業,換了一個馬甲,已經在美國成了行業領頭羊,比如:DJI (大疆)壟斷了世界民用無人機市場。TikTok (抖音)超越YouTube 成為美國觀看次數最多的影片app。SHEIN (希音) 成為美國最大的快時尚零售商,超越H&M和Zara 。PUBG 成為美國最流行的手遊。
國家之間的創新競爭,就像是一場越野跑長跑比賽,中美兩國已經另闢蹊徑,轉換賽道了,而日本卻依舊在老賽道上,埋頭苦跑。
20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曾湧現松下幸之助等一批傑出的企業家,但目前日本企業家在國際上的影響力則大不如前,最出名的孫正義還是韓裔,並被認為是日本商界的“異類”。
日本現在最有名最出風頭的start up應該是メルカリ(Mercari),其實就是日本版的閒魚+直播帶貨+共享單車。是不是覺得都很眼熟?其實就徹底Copy from China。以前諷刺我們抄襲,如今抄中國臉都不紅,還派員工來中國體驗學習。
2018年,豐田社長親自去深圳考察,大開眼界,甚至和朋友開玩笑說遣唐使又開始了。日本少數精英已經意識到差距,但是整個社會根深蒂固的保守思想很難扭轉。
《人類簡史》作者Yuval Noah Harari認為,今後的世界技術飛奔的速度會快的讓人瞠目結舌,在工業革命落後的國家還有機會追趕,但在即將到來的新經濟革命時代,落後的國家會連追趕的機會都沒有。
我們這代中國人應該感到慶幸,我們錯過了工業革命、電氣革命,但我們跟上了資訊革命,總於躋身第一梯隊。相比之下,拘泥於“工匠精神”不可自拔的日本,在新經濟領域全面落後。好在日本家底厚,憑藉工匠精神造就的國民高素質,還能撐住發達國家的臉面。
對於中國來說,我們既要具備“工匠精神”的嚴謹,又不能牛角尖,還要具備美國大氣的創新精神。這就是中日之間國家使命的差異,日本可以滿足於眼前一畝三分地,但我們的目標,卻只能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