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團隊-披瀾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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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自1234年宋軍端平入洛 ,至1279年崖山海戰宋室敗亡,宋元戰爭長達46年。這46年裡,蒙古軍隊對南宋發動了數次大規模攻勢。與騎兵見長的蒙古軍隊相比,野戰乏力的南宋軍隊往往左支右絀,只能依靠地利優勢勉強支撐。不過,雖然因為騎兵短板不善陸戰,但在一開始,南宋卻有著一支遠勝蒙古的水軍部隊,面對蒙古大軍的圍城,宋軍更是多次依靠水軍的突入馳援轉危為安,可以說,南宋水軍力量是南宋得以維繫戰局的關鍵因素之一。不過,在一些網友看來,南宋水軍雖然更為成熟,但戰術卻不免顯得有些呆板,除了配合陸軍進行圍城戰的突圍或補給支援外,這支水上軍隊更多的時候只限於水路要衝的防禦作戰,未能像後世的水軍或者海軍那樣,依靠速度優勢對敵進行登陸襲擾。那麼,真實的情況是怎麼樣的呢?
事實上,南宋時期的水軍一直努力嘗試用登陸戰對蒙古人進行戰術襲擾。比如理宗嘉熙三年,宋將餘玠就曾經率領水軍北上,逆擊蒙古所佔的汴京、河陰等地,蒙將楊傑只哥兵敗身亡。這次攻擊,直接打斷了蒙古南下入寇的戰略節奏,這也是餘玠這位在後世因受蜀抗蒙聞名的名將第一次高光時刻;
9年後,同樣是利用蒙古大軍南下的時機,宋軍再一次派遣水軍北上,襲擾山東。之所以選擇這一地區,除了因為此地水路交通便利外,更是因為此次南侵的蒙軍中,大量僕從軍士兵的老家即在山東,襲擾這裡,也就間接打擊了蒙軍的軍心。
從以上兩次戰例來看,宋元戰爭前期,宋軍也曾經嘗試過依靠登陸作戰襲擾敵人,並且,這兩次作戰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因為速度優勢的存在,被反手掏了老巢的蒙古軍隊,只能放棄原先的南侵計劃,先解決後院起火的問題。
不過,南宋水軍裝備的火箭、火砲(投擲火藥引燃物的投石機)、霹靂火球等裝備,大多是專屬於水上作戰的戰具,在陸地作戰時,其射程、靈活性並不具備優勢,很難對抗有所準備的大部隊。而水軍所裝備的種種特種冷兵器如拍杆、鐵鉤、長鐮之類,更是難以用於陸戰,因此,即使是這種打法較為頻繁的宋元戰爭初期,南宋也僅僅只是以偏師作為襲擾部隊,進行小規模的騷擾作戰,這種被稱之為批亢搗虛的作戰方式,也僅僅只能算是南宋防禦戰體系的一種補充。而從之後的史料記載來看,南宋依靠水軍進行登陸戰的情況並不算多,尤其是到了宋元戰爭的後期,南宋水軍更是退化成了戍衛部隊,少有主動進攻敵佔區的情況。
這和一直被我們忽視的小透明蒙古海軍或者說蒙古水軍有一定關係。在宋元戰爭初期,蒙古水軍無論在人員、裝備和技術上,都與南宋有著巨大的差異,在渡河進攻時,有時甚至會直接用木筏、“渾脫(充氣的羊皮)”趁夜偷渡,面對這種比原始人的獨木舟強不到哪去的“水軍”,宋軍自然有著碾壓般的實力。但這種狀態,並未持續多久。冷兵器研究所之前釋出的一篇文章《段子手嘲諷的“蒙古海軍”,歷史上竟也能遠征萬里,擊敗南宋10萬水師?》曾經提到過,宋元戰爭期間的蒙古水軍,在逐漸吸納了宋代造船業的先進技術後,其實已經頗具規模。
相比於只剩江山半壁的南宋,元朝所能擁有的資源和人力優勢無疑極為巨大。這種國力上的優勢,使得雙方在水師戰鬥力上的差距變得並不明顯。以兩淮流域的戰事來看,蒙古水軍雖然在戰鬥力上依舊難以匹敵宋軍,但雙方的水戰卻互有勝負,公元1242年、1245年,蒙古水軍都曾經兩次突破南宋在淮河地區的防禦,渡淮而下。
這是因為,兩淮地區水網雖然稠密,但一些河道要津卻較為狹窄,如渦河口、五河口等地,在水路交通要津之處作戰交戰時,蒙古陸軍同樣能在河流兩岸以弩炮進行支援:“敵又於南北兩岸,夾以馬步,翼以炮弩,每每我以一面而受敵三面之鋒”,也就是說,蒙古水軍在這些地方作戰時,還會有步兵、騎兵、砲弩協助,一旦宋軍不堪弩炮襲擾上岸登陸,就會遭到地方步弓騎兵的聯合打擊。
這種不講武德的打法,使得南宋水軍三面受敵,除了要應對實力逐漸提升的蒙古水軍外,還要時刻小心敵方陸軍的介入,不得已之下,宋軍只好改變之前控扼要津的戰略,改為在寬闊水面處尋找遭遇戰的機會,這倒有點像女真、蒙古騎兵在平原地區尋找與中原步兵決戰的情況。這樣一來,南宋水軍所能選擇的戰場就受到了限制,一旦敵人控制住河道要津,宋軍就很難像原先那樣在四通八達的水道上四處馳援了。
這還不算完,這種水軍實力的差距變化,在宋元戰爭期間幾乎沒有停止。因同儕構陷而惶恐不安的南宋知滬州兼潼川路安撫副使劉整,於公元1261年投降元朝,他之所以叛宋史學界已有公論,但他帶來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對於南宋軍事情報極為了解的他向元朝建議“欲滅南宋,必先取襄陽”,可以說,正是他的一力諫言,才重新堅定了元朝圖謀南宋的信心,也導致襄陽城再次成為元朝攻略的目標。
公元1270年,即襄陽之戰爆發後的第三年,這位降蒙宋將開始為蒙古訓練水軍。在忽必烈的支援下,劉整為蒙古趕製戰艦五千餘艘,又新訓水軍七萬餘人。可以說,依靠元朝國力作為背書和支援的劉整,親手補齊了蒙古軍隊在戰爭體系上的最後一塊短板。
相比於日漸成長起來的老對手,南宋水師的規模卻日漸式微。與國力充沛,能夠多番調動人力財物的蒙古水師不同,積弊已久的南宋卻很難對水軍進行及時的資源補充。
就拿南宋時期建成最早的定海軍為例,這支水軍力量處於杭州灣海道中心,最盛時士卒多達萬人。而另一支許浦水軍,曾經定額一萬二千人,此地控扼長江出海口與東海交匯點。在此地建軍,本就有著北上進取的戰略目的。
因此,這支水師也最受統治者重視,最盛時,兵員曾達到一萬四千餘人,分為四軍、八將、六十三隊,要知道,曾經的南宋御前水軍也不過設立了三將進行統攝,由此可見,許浦水軍的規模在南宋歷史上稱得上是空前絕後了。到了1253年,定海軍人員定額只剩下五千餘人,其中更是有一千人的缺額難以補充,至於許浦水軍,軍隊規模更是不足原先的一半。這兩支水軍尚且如此,南宋的其餘水師力量的窘迫也就可想而知了。
由於人員缺失嚴重,南宋水軍在宋元戰爭後期幾乎沒有進行過人員的大規模裁替,老弱病幼被揀選入伍後,根本不堪使用。而為了擴充兵員,一些將領只好重金招募遊手好閒的浪蕩子,更有甚者,還會強徵百姓進入軍營。這種毫無顧忌地徵兵手段,雖然擴充了人數,但對於水軍戰鬥力的增加百害而無一利,在種種飲鴆止渴的權宜之策下,南宋水軍戰鬥力的衰退也就可想而知了。
崖山海戰中,張世傑為了穩固軍心,將上千艘海船用鐵索連成一體,結果被張弘範圍困,反而導致軍心打亂,十萬宋軍和民眾全體覆滅。在評價崖山海戰時,經常有人詬病張世傑迂腐,認為正是因為其採用的連鎖船戰術葬送了南宋水軍的最後機會。可實際情況是,這並非南宋第一次採用鐵索連船的戰術,早在焦山之戰中,對敵我水師戰鬥力增減有所察覺的張世傑,就已經下令“每十舟為一方,定江中流,非有號令,不得起”,這種以舟為城的戰術,有著巨大的弊端,失去機動性的舟船很容易成為敵人火攻的靶子。然而,水軍作戰雖講究機動靈活,但這種機動靈活卻對船員的戰術素養有著巨大的要求,而到了崖山之戰前後,南宋水軍軍力的衰退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若不是採用鐵索連船,此時的水軍恐怕早已因士氣低落而潰敗了。
其實,從襄樊之戰中南宋水軍的巨大傷亡就能看出宋元雙方水軍戰鬥力的變化了,在漫長的襄樊防禦戰中,南宋水軍曾經進行了13次極為慘烈的支援作戰,其中僅有3次成功將補給輜重運至城內,而即使是這3次成功案例中,也有一次是以馳援水軍全員覆滅作為代價。僅從水軍的損失上來看,這場宋元攻防戰,無疑也是宋元雙方水上力量發生對比的又一關鍵轉折點。
縱觀宋元之戰,南宋水軍在規模、技術、裝備上的優勢,因綜合國力的持續衰弱而逐漸喪失,正因如此,即使南宋有著從淮河或海河北上逆襲蒙古的計劃,也無力依靠小規模部隊突破蒙古水軍的防線,這才是南宋水軍少有北上登入戰的主要原因。
參考文獻:
1.黃德輝《試論窩闊臺攻宋時期南宋水軍在兩淮的防禦》
2.黃德輝《宋蒙元戰爭背景下的南宋水軍》
3.王青松《南宋的海軍》
4.王青松《南宋海防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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