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讀卡夫卡的《變形記》,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切向錢看的人生,可以殘忍到什麼程度,你永遠不知道,當金錢凌駕於一切之上時,人可以會變得多麼可怕!
荒誕哲學大師加繆說:一切向錢看的人生,跟死亡沒什麼兩樣。
其實應該再補充一點,當一個人為了錢可以無視親情、無視愛情、踐踏道德和善良的時候,比死了更可怕,因為一個人死了,只是佔用一小片土地,而一個沒有人性的人活著,卻是禍害世間。
01
《變形記》的故事很簡單,也很殘忍。
小推銷員格里高爾,為了維持家庭小資產階級的生活,勤勤懇懇,兢兢業業。
他努力工作,老闆指哪他就打哪,不敢違逆,更不敢反抗,因為他要養活生病的母親,要養活閒賦在家的父親,幫他償還債務,還要照顧年少的妹妹。
一家人的生活,已經是壓力山大了,何況他們還要住漂亮的公寓,家裡要請保姆,因為這是人們追求的美好生活的樣子,是“資產階級”生活的標配,否則的話,就降了階層。
格里高爾很善良,他想把妹妹送去學吉他,因為他覺得妹妹很有天賦。
日子原本波瀾不驚,格里高爾也為自己將一家人都照顧得很好而感到高興。
可是一天早上,格里高爾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大甲蟲。
面對如此巨大的變故,一般人肯定是為自己的不幸哭天搶地,在這種巨大的災難之中無暇他想,可是格里高爾沒有時間為自己感到悲傷,他想著的是自己還要趕早上七點的火車出差。
他在擔心老闆因為他不能出差而對自己不滿,甚至因此被炒魷魚。
沒過多久,公司的人就來到家裡,對格里高爾進行問責,原本平靜的家裡,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這一切,因格里高爾而起,卻和格里高爾無關。
在見到了格里高爾的不幸之後,公司的人被嚇得匆匆離開,家裡的人被嚇得亂成一團。
02
變成甲蟲的格里高爾,身體碩大,腿很細,數量還很多,身上會有黏糊糊的液體。
他拼命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
他要重新適應新的身體,這具甲蟲的身體不像人的身體那麼靈活,所以格里高爾在用這具甲蟲的身體開門的時候,他受傷了,身體裡流出可怕的液體。
看到格里高爾變成的甲蟲,原本身體虛弱的母親,突然跑得跟兔子一樣快,而父親則是揮動著手中的武器,將格里高爾趕回屋裡之後,用手杖關上了門。
他們確認了一件事,這個甲蟲,就是自己的兒子。
而變成甲蟲的格里高爾,被“囚禁”在這個房間裡了。
格里高爾並沒有為自己的不幸感到痛苦,他知道自己給家人帶來困擾已經是必然的了,因此他想盡可能減少這種困擾,要盡最大的可能讓他們包容自己。
他也儘可能地體諒家人的難處,理解家人對他的“冷漠”和“殘忍”。
曾經的溫情是感受不到了,父母基本上已經不管她了,只有妹妹每天會定時給他食物。
格里高爾為家人的處境擔心,現在他丟了工作,家裡該怎麼維持生活?
可是他聽到了一些以前他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原來父親還存有一筆錢。
03
一段時間後,格里高爾的妹妹提議,將格里高爾房間裡的傢俱搬出來。
此時的格里高爾,還有一些人性,他並不希望傢俱都被搬走,因為那樣就意味著他徹底變成了怪物。
搬東西的時候,母親看到了“格里高爾”,又被嚇暈了,妹妹看到格里高爾後,大吃一驚,一隻瓶子摔碎在地上,割傷了格里高爾,瓶子裡面的液體具有腐蝕性,侵蝕著格里高爾的傷口。
此後,格里高爾又被父親丟蘋果打傷了,全家人都將他視為累贅,對格里高爾充滿厭惡。
受傷的格里高爾飽受折磨,然而沒有一個人幫他處理傷口。
另一方面,沒有格里高爾出去工作,家裡經濟狀況變得困難無比,全家人都在為生活奔波,甚至開始變賣祖上流傳下來的首飾,一家人都在遭受著窮人們要忍受的一切折磨。
除了變成甲蟲的格里高爾,一家人都出去工作了,父親在銀行打雜,母親縫製衣服,妹妹也出去做了服務員,家裡還來了幾個租客。
曾經的生活一去不回,格里高爾帶來的美好生活已經遠去。
有一天,租客發現了格里高爾,他們提出退租。
妹妹終於忍無可忍,提議將格里高爾趕出去,此時的格里高爾,飢寒交迫,身體的傷越來越嚴重,但沒有人在意。
這家人覺得,他們的不幸,都是因為格里高爾,只有格里高爾不在這個家裡,他們的生活才能迴歸正軌。
親情是完全沒有了,有的只是徹骨的寒冷。
但重病在身、奄奄一息的格里高爾,並沒有責備家人,而是心懷內疚地看著家人的不幸,然後更不幸地死去。
第二天早上,家人發現格里高爾死了。
他的父親說:“真好,真是多謝上帝對我們的仁慈。”
妹妹說:“他可真瘦啊。你們瞧見了嗎?他絕食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日子了。”
他的母親微笑叫女兒的名字。
他們都為格里高爾的死,感到由衷的放鬆,為此,全家都打算請假一天,出去散心。
故事很冷,人心也很冷,生活很殘酷。
04
俄國文學家納博科夫在評論中說:格里高爾的父親、母親還有妹妹,就是寄生在格里高爾身上的寄生蟲,他們靠格里高爾養活,在格里高爾變形之後,他們還要吸乾他在人間的最後一點血液。
格里高爾的家人,靠著格里高爾辛苦的工作,才過上了優越的生活,可是在格里高爾“變形”之後,他們卻對格里高爾充滿厭惡,任其自身自滅。
在他們身上,完全看不到親情的可貴。
當然,面臨這樣的不幸,也許沒有人能夠從容,沒有人能夠像對正常人一樣對一隻甲蟲,可是作為格里高爾的家人,他們對格里高爾表現出來的厭惡,甚至超過了外人。
我覺得,這已經不僅僅是被災難打擊得一蹶不振,而是對感情的冷漠,在他們眼裡,格里高爾能夠賺錢就是家裡的一份子,相反,格里高爾成了累贅就應該“去死”。
這麼說也不是揣測,因為在格里高爾遲遲不去上班的時候,公司的人來到家裡,格里高爾的父母不是擔心格里高爾的身體,而是對公司的人卑躬屈膝,他們替格里高爾向別人道歉,他們把格里高爾當成一個工具。
這樣一個工具的好處是,能用的時候就是家裡最重要的一份子,不能用的時候最好立即丟掉。
我相信,即便到了現在,依舊存在這樣被當成工具的人,只是他們比格里高爾幸運,沒有變成甲蟲,不用體驗被無情拋棄的冷漠和孤獨。
格里高爾死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他的解脫。
加繆評論卡夫卡說:“卡夫卡摒棄了上帝所謂偉大的道德、不言自明的道理、善良的心腸、前後的一致性,為的是更熱切地投入上帝的懷抱。荒誕於是被承認,被接受了。”
(卡夫卡)
05
如果只是當成一個故事來看,這只是一個荒誕不羈的故事。
但是如果只是當成故事,我們也看不懂這部小說,卡夫卡作為文學史上的一座豐碑,但他一生的正規職業是一個公司職員,寫小說只是業餘的消遣。
在他臨終前,還委託朋友將自己的作品全部焚燬。
而他所處的那個社會,其實就是一個一切都向錢看的社會,每個人都看著錢,都在想方設法追求錢,人們虛榮、浮華、內心空洞,人已經異變成了一種相互攀比、靠物質多寡決定生命價值的怪物。
卡夫卡生於1883年,死於1924年。他出生的時候,狂呼“上帝死了”的尼采,還在奮筆疾書,寫著“奴隸道德”和他的超人哲學。
但尼采始終沒有跳出他的限制,沒有成為“超人”,在卡夫卡童年的時候,尼采就瘋了,從此,他再也無力思考這個道德喪失、信仰缺失的社會。
那時戰爭肆虐著世界,金錢腐蝕著人心,舊的社會里,為了錢,欺騙、謊言時時刻刻都在上演,俄國作家果戈裡在《死魂靈》裡,就描述了一個為了錢而買賣“死人”的商人,毫無人性和道德可言。
到了卡夫卡的時候,世界成了一個病房,人生就是一場大病,卡夫卡的一生,也是病態而消極的,因此,他的作品,既是世界荒誕,又是人生荒誕、情感的道德缺失、人性冷漠的體現。
在《變形記》中,卡夫卡將人性揉碎了、將道德打破了放在我們的面前,沒有親情,沒有道德,當然,也沒有撕心裂肺的絕望,只是一片平靜,直到腐爛的屍體被丟棄,直到這個世界歡笑依舊。
06
在一個物質至上的社會里,最荒誕可笑的地方在於,物質超越了一切。
原本應該是人們生活資料的物質,突然之間變成人們生活的住在,就像在《變形記》裡,按理說,格里高爾就算是變成了一隻大甲蟲,可是他也是父母的兒子,也是妹妹的哥哥,也是那個家裡的一份子,更不要說他曾經為了那個家做牛做馬,為了照顧家人努力付出。
更何況,變成甲蟲的格里高爾,依舊還保持著人性,它擔心下著父母,所以就躲在沙發底下,他沒有為自身感到悲哀,而是為家人感到擔憂。
可是格里高爾的家人,似乎忘了他們之間還有一層親情關係,他們只看見格里高爾帶給他們的麻煩和負擔,卻忘了格里高爾曾經帶給他們的享受。
都說親情一場,無論如何也不敢輕易離開,可是格里高爾死了之後,他的家人沒有難受,相反,還一家人出去旅行,慶祝他們的重生。
在這裡,情感什麼的,都不如錢來得實際。道德什麼的,都不如物質來得真實,人的心裡,其實已經被物質佔據了,剩下的空虛,已經裝不下人間最美好的情感了。
07
看完《變形記》,我想到的是另一個人,這個人也看到了人成了物質的奴隸,並且以此為樂,他們因為錢多而自豪,而自以為上流,因為錢少而悲慼,自比天下最不幸的人。
看到這個真相的梭羅,他不相信人生就是這樣的,因此他拿著一把借來的斧頭,去到瓦爾登湖邊,在那裡自己建房子、自己種地,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梭羅去瓦爾登湖,是為了做一個實驗,他想看一下,人對物質的需要,究竟像不像人們表現出來的那樣,梭羅最後得出結論:人真正的需要很少,但人的虛榮很多。
他們需要的東西,不僅僅是因為生命需要,更多的是因為內心的慾望,這慾望讓他們忘了真正的生活。
梭羅說過,靈魂真正需要的東西,都不需要用錢買,也都是用錢買不到的。
但梭羅針對的,大概只是有靈魂的人。
內心越是豐富,對物質的要求和需求都會越少,相反,內心越是空虛的人,越是需要用外物來給自己打氣,外物越多,他們底氣越足,但如果是這樣,他們又成了為物質賣命的“窮人”。
這樣的事繼續發展惡化,就成了《變形記》裡面那種荒誕無情的人。
當然,任何在鼓吹物質不重要的人,也是在瞎說,沒有人能夠否認物質的重要性,但是關鍵是“人”。
人應該知道,物質是為了讓人幸福而存在的,如果因為物質而不幸,像歷史上那些餓死的人,是時代的悲劇,但如果是為了物質而讓生活不幸,就像《變形記》裡的一家人,那是人的不幸。
08
悲劇是人的悲劇,不是物的悲劇。
過去的悲劇今天還在發生,近年來,因為錢的事情,父母和兒子對簿公堂的事情就不少,兄弟姐妹對簿公堂的也不少。
李敖死後,兒女因為家產和遺囑對簿公堂。費玉清姐弟也因為金錢而對簿公堂。
還有前兩年,南京某小區也發生了一件事,養子遭養父母無限制的索取,最終和家庭決裂,最終養父母還向法院起訴了養子。
因為錢,家不像家,人不像人。
這豈不就是《變形記》?從親人變成仇人的變形?
但是我們最應該想的,是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是真的窮得過不下去了嗎?是真的有深仇大恨嗎?
在我看來,並不是因為家窮,也不是因為仇恨,而是為了物質,人的良心和道德被扭曲,甚至人自身已經被扭曲了,成了被金錢驅使的工具。
在這些人身上,都不是人主宰錢,而是錢主宰了人,金錢讓他們一切向錢看。
人對外物的關注超過了對自身的關注,“人”的靈魂的喪失,讓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很喜歡的一句話叫做“靈魂的在場”,靈魂在場的人,永遠都是自己的主人。
錢多錢少,夠用就好,名不名牌,能用就好,唯獨自身,不可缺少。
說了這麼多,其實就像說一句話:如果自身足夠豐富,如果用愛充滿自身,他就不會為了外物,不會為了錢,丟失作為人最重要的東西。
文|不有趣靈魂